2022年3月21日,MU5735。灾难,伤痛,这串数字被永久定格。
3月21日,中国东方航空云南分公司的一架波音737-800型客机执行从昆明飞往广州的任务。
当地时间下午1:15分,飞机从昆明长水国际机场起飞,预计2:57降落在广州机场。
下午2:17分,飞机保持29100英尺,也就是大约8900米的巡航高度进入广州管制区。
3分钟后,2:20分,管制员发现飞机高度急剧下降,随即多次呼叫机组,但未收到任何回复。
2:21:55 到2:22:05左右,飞机曾有过大约1000英尺,也就是304米短暂的爬升。
但很快又转入失去高度。
2:25分,MU5735航班的雷达信号彻底消失。
很快,广西应急管理厅发布了消息,声称一架东航搭载133人的波音737-800客机在广西梧州藤县发生坠机事故,并引发山火。
梧州一家矿业公司的监控录像,拍到了东航MU5735航班坠机前最后画面。
监控画面显示,飞机机头朝下,近乎是以90度垂直的角度坠向山林的。
飞机上载有乘客123人,机组人员9人,其中包括3名飞行员,5名乘务员和1名安全员。
机长杨鸿达是一名“飞二代”,2018年1月被聘为波音737机型机长,飞行总时长6709小时。
59岁的副机长张正平还有不到半年就退休了,拥有高达31769小时的总飞行时长,在东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第二副驾驶倪龚涛飞行总时长只有556小时,在这次航班中是观察员。
三位机组人员的叠加飞行时长超过了3万9000小时,绝对算得上飞行经验丰富。
关于这场灾难我们目前可以确定的是:
1.机头是以90度的角度垂直坠落的,在国际空难史上都十分罕见。
2.在飞机急速坠落的过程中,曾有过短暂爬升,但是随后又转入坠落状态,而且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三分钟之内。
3.两部黑匣子,也就是飞行数据记录器(FDR),以及驾驶舱语音记录器(CVR)已经相继被找到,数据正在解码中。
4.飞机的“首断件”还在继续寻找当中。
“首断件”指的是飞机首先断裂的零部件,它的损害会引发其他机件的一系列破碎,可能是造成事故的关键。
空难第二天,3月22日,东航举行了首场空难新闻发布会。
会上东航云南分公司董事长孙世英在回答路透社记者时的表现,引起了很大争议。
尽管这位路透社记者的中文发音不是很标准,但内容却很清晰,
大致问了四个问题:飞机的维修记录是怎样的?
近期维修方面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事故发生的时候天气怎么样?
空难发生前机组有没有和空管联系,如果有的话,说了什么?
可以说,这位记者很好地了解了公众的“普遍想法”,问的都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可孙世英董事长面对记者的一连串提问,全程念稿,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显得极为滑稽。
被网友们讥讽为“问了一个硬核, “回答了一个寂寞”。
目前网络上对于这起灾难事件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我就不多说了。
在调查报告出炉之前,太多的猜测就是往遇难者家属的伤口上撒盐。
根据国际民航公约附件和中国民航规章的相关要求,空难事故发生后的30天内,必须要完成初步调查报告。
目测,初步调查报告应该在这两天就出来了。
之后,我会再做视频来跟进的,今天我们先来聊聊老牌的航空制造业霸主波音背后的故事。
近些年来,波音飞机事故频发,已经屡屡引起国际关注,
尤其是2018年底到2019年初的两起严重坠机事故,
让波音旗下的737MAX机型遭到全球无限期抵制,至今在一些国家仍然是禁飞状态。
甚至就在此时此刻,大家焦急等待东航事故调查报告的时候,波音飞机的不安全事件也没有停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2022年4月7日,哥斯达黎加的胡安·圣玛丽亚国际机场,
DHL货运公司的一架波音757-200货机由于液压系统故障,紧急迫降,
飞机滑出轨道,机身尾部直接断裂成了两半,事故现场冒出滚滚浓烟,但并未有明火发生。
事发当天早上9:34分,这架757-200货机从 胡安·圣玛丽亚机场起飞,
航班号为D07216,目的地是危地马拉城。
飞机起飞后不久,便因左侧液压起落架出现问题,而被迫返航。
液压系统是飞机上的关键组件。
起落架系统、飞控系统、发动机系统等等都需要液压作为驱动力。
这么说可能不好理解。
举个简单的例子,和汽车的脚踩刹车一样,飞行员的脚蹬也有刹车的功能。
但飞机的速度那么快,想要刹车就需要一个强大的力使刹车片接触,这个力就是液压力。
如果把飞机的发动机比作心脏,燃油比作血液或者能量,那么液压系统就相当于肌肉。
所以它对飞机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幸因为是货运航班,飞机上只有两名机组人员,全部都安全撤离,没有大碍,相关部门已对具体事故原因展开调查。
无独有偶,就在这起事故发生的两天前,当地时间4月4日晚上9:16分,
法国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77-300ER客机从美国纽约出发,飞往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
次日早上9:51分在着陆过程中出现了意外。
飞行员突然声称“飞机对指令无反应”,飞行高度一度降至约1100英尺,也就是335米,
随后在高度恢复后,最终安全着陆在戴高乐机场,无人员受伤。
从飞行员和塔台的通话录音中,可以清晰的听到,
飞行员因为努力控制飞机而发出的沉重呼吸声,并且大喊“停!停!”,
塔台人员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紧急状况下,飞行员说,稍后回复。
事故第二天,法国航空发布声明,证实了该事件,并将其定义为“技术故障”。
曾几何时,航空公司、飞行员、乘务员以及乘客对波音飞机的喜爱和敬仰都远超了其它所有飞机。
任何一个时刻,全世界都有大约一万架波音飞机,飞行在150多个国家上空。
航空业有句名言:“如果不是波音飞机,我就不去。
”可如今这家航空航天业巨头却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
百年波音1881年10月1日,美国“汽车城”底特律(Detroit)的一个木材商家庭里,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父亲给他取名为威廉.爱德华.波音(William Edward Boeing)。
多年以后,这个名字和姓氏,作为世界最大的民用和军用飞机制造公司的创始人,被写入史册。
因为家境优渥,威廉·波音自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生长于底特律的他,被周围的机械轰鸣声包围着长大。
1896年,亨利.福特(Henry Ford)在底特律的厂房里造出了属于他的第一辆汽车。
此后这座城市的财富,在内燃机的催动下,开始呈爆炸式增长。
虽然威廉·波音的父亲希望他继承家族木材产业,
但1903年12月17日,莱特兄弟成功试飞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架飞机“飞行者一号”后,
威廉就被这个能把人带上天的神奇东西深深吸引了。
1916年7月15日,威廉·波音创建了太平洋航空产品公司,一年以后更名为波音飞机公司,从此开启了民航界的百年传奇。
在一座挤满工程师、研发人员、维修人员和各生产线生工作人员的厂房里,
时任波音777部门主管兼波音副总裁艾伦·穆拉利Alan Mulally微笑着走在人群里,
毫不拘束地和工人们打招呼,时不时地还摸摸他们的头。
Alan Mulally拿着演讲稿走上台,开始发言,台下的工人们发自内心的为他鼓掌。
二楼的围栏上挂着“波音777,排名第一的飞机”的横幅。
这是今年2月份,奈飞新上线的纪录片《一落千丈:波音大调查》里的一个场景,也是上个世纪波音文化的一个缩影。
自公司创立以来,一代又一代的领导人、研发人员和工程师们就是笼罩在这种狂热的技术氛围下,带着强烈的归属感和自豪感,推出了一架又一架引领时代的机型。
50年代,波音推出了世界首款商业上成功的喷气式客机。
60年代,当全球只有窄体客机时,波音倾尽全力打造了首架747宽体客机。
有人甚至将这比作人类的又一次成功登月,是747让更多的人可以负担得起国际旅行。
90年代,波音再度打造出全球最大的双引擎宽体客机波音777。
21世纪初,一架波音777-200LR从香港出发,向东飞行经过太平洋、北美大陆以及大西洋,最终飞至伦敦。
用了22小时42分钟飞行了21601公里,打破了商用客机不停站飞行的世纪记录。
对质量和创新的不懈追求,让波音成为了令美国甚至全世界骄傲的产品。
美国《财富》(Fortune)专栏作家杰里·乌西姆(Jerry Useem)曾经说过,
波音是“一个以制造令人惊叹的飞行器为己任的工程师协会……它将设计和质量置于一切之上”。
但这一切,在1997年后迎来了转折。
资本永不眠如果要为波音眼下尴尬处境找到一个源头、划下一条分界线,那无疑将划在1997年。
上个世纪70年代,以波音为首的美国飞机制造公司几乎占领了全球90%的市场。
而就在波音洋洋得意的时候,另一家诞生于欧洲的飞机制造商,空客Airbus,正在悄悄挤入市场。
起初波音并未在意空客,但到了90年代初期,空客的市场份额已经达到了20%~30%。
1997年,波音正式收购了多年的竞争对手,也是美国三大飞行器制造巨头之一的麦道
(美国三大飞行器制造巨头:波音、洛克希德、麦道)。
麦道擅长军用机业务,但在民用客机市场却多年不敌波音,
波音试图通过收购麦道,来为更多的占领军用机市场提供优势。
可吞下这块大饼容易,消化起来就难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被收购后的麦道并没有“死去”。
并购成功后,新组成的波音高管团队一共有18人,
只有1人来自老波音,有7人都来自麦道,其余几人有的来自福特公司和美国政府,
还有一些是外聘的职业经理人。
这样的高管比例,给波音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更让波音难堪的是,并购麦道并没能让他们获得军事领域的超能力。
在与洛克希德·马丁竞争联合攻击战斗机的项目中,波音仍然败北。
最恐怖的是老波音的匠人精神和创新精神正在被麦道‘利润至上’的价值观逐渐取代。
与此同时,80年代后,美国逐渐放宽对金融业的管制,以华尔街为代表的资本市场开始野蛮生长。
股权、期权等薪酬激励制度开始在各大上市公司中流行起来,高管们的收入与公司的业绩、股价挂钩,人人纸醉金迷。
1996年新上任的波音CEO费尔·康迪特(Phil Condit)甚至以公开称:“波音的首要任务已经不是制造一些领先于同行业的新型飞机了。
如今,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努力创造一个以稳定股价为基础的发展环境。
” 2003年,康迪特卸任,哈里·斯通塞弗(Harry Stonecipher)继任,成为波音新一代CEO。
比起康迪特,哈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有一个绰号:只图眼前的哈里。
据说哈里曾经看着波音的财报感慨说:我们的经济回报还比不上可口可乐,这可真让人难受。
为了实现财务目标,波音吸纳了更多的“财务高手”来取代原本的工程师和研发人员。
随后的十几年里,波音股价确实一路高歌,但是营业收入和税后利润却并没有太大的起色。
以2013-2019年为例,6年间,波音的股价猛涨700%,可最高点的税后利润增长却只有128%。
纪录片《一落千丈:波音大调查》里,
曾为波音效力21年的工程师里克.路德维克Rick Ludtke说:
管理层把公司当成了造洗衣机、洗碗机的地方,所有的飞机制造必须降低成本,波音希望每个人用更少的资源创造更多的价值。
另一位波音质量经理说:以前我们如果发现问题,大家会一起想办法解决。
可如今却在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然后一起忘掉这个问题。
虽然现在每一个制造环节都配有一个质量经理,但以前我们有15个。
资本看中利润,讲求效率。
匠人追求质量,讲求安全。
管理层与工程师们截然不同的风格,让波音内部矛盾频发,摩擦不断。
老波音员工与新并入的麦道员工也貌合神离,暗中较劲。
最让工程师们失望的是,波音不再注重新机型的研发。
2013-2018年间,波音投入的研发资金累计为141亿美元,而用于股票回购的资金却高达400亿美元以上。
在与麦道合并后的20多年里,波音真正推出的全新飞机,只有波音787一款。
2011年9月26日,全球第一架波音787飞机正式向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交付。
与此同时,波音产品和服务市场副总裁兰迪·廷塞思(Randy Tinseth)就公开对媒体称,“未来十年,将不会有新机型出现。
”此后波音所做的就是不断的榨取现有机型的剩余价值,把整个波音拖进无限的梦魇之中的737MAX就是一款旧瓶装新酒的过渡产品。
737传奇上世纪60年代,为了进一步抢占窄体客机市场,波音737应运而生。
1967年4月9日,第一架交付给德国汉莎航空的波音737-100首飞,
当时的波音总裁威廉.艾伦(William McPherson Allen) 激动地撂下话说:
我认为即使到了我进养老院的时候,我们依旧会大量销售这种飞机。”
此后的数十年间,艾伦也确实兑现了他的豪言。
2006年,波音737卖出了第5000架飞机,成为了当时航空历史上“生产量最多” 的大型商用喷气式客机,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截止到2018年1月,波音737的总订单数超过了15000架。
每天全球31%的商业飞行都是由波音737系列完成的,每1.9秒就有一架波音737起飞或者落地。
波音737系列飞机迄今为止推出过4代: 737-100、200是第一代成员。
737-300、400、500是第二代。
737-600、700、800、900属于第三代,也被称做波音737-NG,NG代表的是next generation。
737-MAX则属于第四代。
可以说737系列飞机就是波音公司名副其实的摇钱树。
然而,销量增长的同时,危机也已悄然而至。
2003年,空客的市场份额以及交付量首次超越波音。
此后,两者的竞争更加白热化,市场份额交替领先。
2011年初,时任波音CEO吉姆·麦克纳尼(Jim McNerney)接到美国航空公司的电话,声称他们考虑要放弃波音,转而与竞争对手空客签单。
原因是空客于2010年底推出的A320 NEO系列客机,能够大幅度提高燃料效率,帮助航空公司降低运营成本。
国际石油价格居高不下,各大航空公司对节能型客机如饥似渴,而美国航空公司又是波音的独家大客户,这样的打击对于他们来说是灾难性的。
想要抢回订单,波音就必须推出能跑在空客前头节能机。
然而,已经多年不重视研发的波音,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出新的机型来抗衡,
于是他们便将目光投向了改造畅销机型737,并承诺新型节能机会压缩在6年内交付。
就这样,波音737-MAX问世。
毫不夸张的说,MAX的就是为了死磕空客A320NEO而推出的。
2016年,737 MAX首飞成功。
按照波音自己的说法,737MAX的性能已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比当前市场中最高效的新一代737燃油效率提高了14%,与早期的737相比,燃油效率提高了20%。
但只有波音的工程师们知道,737这个旧瓶,已经达到了装酒的极限。
工程师里克.路德维克Rick Ludtke说,我们很失望,737已经太老了,我们想要制造一架新飞机,这款机型上所有潜能已经被挖干了。
”就在世人再一次赞美波音,赞美737-MAX的时候,噩梦照进了现实。
MAX-噩梦2018年,波音正得益于自己又一轮暴涨的股价。
737MAX机型推出不到两年,就卖出了超过5000台。
正如波音副总裁兰迪·廷塞思(Randy Tinseth)面对媒体所说的那样:
737 MAX不仅会赶上我们的竞争对手,还会超过我们的竞争对手。
可这虚假的繁荣很快被2018年到2019年的两起空难事故戳破了。
2018年10月29日早上6点20分,一架印尼狮航集团(LION AIR)的机型为737MAX,航班号为JT610的飞机,从雅加达起飞,前往邦加-勿里洞省槟港。
该航班的执飞机长巴维耶(Bhavye Suneja)拥有超过6000个小时的飞行经验,对他而言,这次飞行再寻常不过。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起飞2分钟后,飞机便出现不明故障。
根据黑匣子的录音内容,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驾驶舱内出现了一场“人机搏斗”。
飞机电子系统不断的发出“失速”警告,机头不断自动下垂。
机长一边向地面控制中心询问飞机的高度和速度,一边一次又一次地拉起机头,希望能够夺回飞机的控制权。
诡异的飞机数据也显示,飞机的高度轨迹呈密集的锯齿状,似乎有一股外力不断的压着飞机向下,机长则努力把机头往上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情况愈发危急。
为了弄清飞机究竟发生了什么故障,机长把驾驶任务暂时交给了副机长,自己则开始疯狂的翻阅安全指导手册,但他最终也没有找到答案。
不久后,飞机从雷达上消失,驾驶舱语音记录仪随即停止。
满载189人的飞机,就这样从5000英尺的高空垂直落下,栽到了爪哇海里。
冲力之大,使机身的某些部件碎成了粉末。
机上所有人不幸罹难。
从起飞到坠机,JT610航班上的人们经历了绝望的13分钟。
坠海的前一刻,机长一言未发,副机长则在绝望中开始祈祷“真主至上”。
可惜,奇迹并没有发生。
事故发生后,一场踢皮球的游戏开始了,有人指责国家,有人指责飞行员,有人指责航空公司,
但唯独没有人怀疑是不是飞机本身出了问题,因为当时的波音是以安全而著称的。
可短短19周后,相似的事故发生在了埃塞俄比亚。
2019年3月10日8:38分,
埃塞俄比亚航空的ET302航班从亚的斯亚贝巴博莱国际(Addis Ababa Bole International Airport)机场起飞,
目的地是肯尼亚首都内罗毕,预计飞行时长1小时40分钟。
但同样的是在起飞仅仅两分钟后,飞机距离地面只有450英尺,约137米的高度时,机头就开始向下倾斜。
拥有超过8000小时飞行时长的机长用尽浑身解数将飞机拉高,
可飞机还是出现了与狮航坠机前相似的垂直空速波动,
飞机从震荡变为了剧烈的弹跳,然后是急速下降,最后机毁人亡。
机上157人全部遇难,遇难者来自35个不同的国家,其中有8名中国公民。
五个月内,两架全新的737MAX飞机接连发生坠机事故,这在现代航空史上是从未出现过的。
很快,调查人员发现了一个隐藏在737MAX的秘密。
波音737MAX机型上安装了一个名为MCAS的新软件,这是之前的波音飞机上所没有的。
设计737-MAX时,波音为了在燃油效率上与空客竞争,需要换上更大的发动机。
为了防止引擎过度接近地面,新发动机需要被安装在离机翼更远更高的地方。
这个位置的变动,会导致飞机在飞行过程中更容易机头向上抬起,而引发失速。
所谓失速,本质上并非指飞机的速度不足,而是指机翼与气流之间的夹角在超过一定数值时,机翼产生的升力开始减小的状态。
简单来说,失速就是飞机的头抬得太高了,而导致飞机开始迅速下降的状态。
为了解决失速问题,波音为737MAX添加了MCAS软件。
MCAS与飞机的迎角传感器相连,当侦测到飞机倾斜度过大,有失速倾向时,便会自动的将机头往下推。
可问题是,在复杂的飞行情况中,迎角传感器受损或出现异常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迎角传感器是机身外侧靠近驾驶舱的两个小凸起,在空中,撞上气球,撞上鸟,都会导致迎角数据异常。
偏偏MCAS系统的权限又高于人工手控,而且一旦符合条件,就会被反复触发。
它会以疯狂的速度把飞机往下压,飞行员只有从MCAS系统中夺回飞机的控制权,才能保证飞机的安全。
最可怕的是由于设计缺陷,MCAS系统留给飞行员的反应时间只有10秒,一旦超过10秒,基本上你就必死无疑了。
狮航和埃塞俄比亚航空的坠机事故都是因为迎角传感器出现错误,MCAS在错误的数据下被反复激活而导致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极具杀伤力的新系统,在事故发生之前,除了波音内部人员,外界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
在狮航坠机事故中不幸丧生的机长和副机长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机长翻遍了整本飞机操作手册,也只在系统名称缩写列表里找到了MCAS的全称“机动特性增强系统”,至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完全没有解释。
听证会上,波音公司起初还企图狡辩。
他们把所有责任都推卸给飞行员,说是飞行员没能遵照正确的操作才导致坠机,并坚称MCAS系统没有问题。
可埃塞俄比亚空难发生时,机长当机立断,按照波音的指示关闭了MCAS系统,但为时已晚,
飞机飞得太快了,他们已经无法通过手动调整使飞机恢复正常了,悲剧还是发生了。
在听证会现场的萨利机长,就是那位在飞机完全失去动力后,
依然凭借着沉重与冷静拯救了155名乘客和机组人员的美国英雄,
怒斥波音说,你们不能要求飞行员去弥补设计上的缺陷。
在那种情况下,每一位飞行员都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拯救所有人的生命,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的。
埃塞俄比亚空难发生后,中国率先禁飞MAX机型,紧接着其他国家也开始采取行动。
澳大利亚,新西兰,马来西亚,新加坡,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爱尔兰,荷兰等等。
唯独美国,还对波音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2019年3月12日,为了帮助波音化解危机,时任美国运输部长赵小兰,竟然亲自坐上了一架737MAX飞机,
从德克萨斯州的奥斯丁飞回华盛顿,为的就是要向大众证明MAX的安全性。
堂堂运输部长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出马公关。
此事也成为了空难事件后的一大奇观。
不得不说,撑起美国航空工业半壁江山的波音一旦倒下,很可能意味着美股的全面崩盘,
对于美国相当一部分政客来说,美国不能没有波音。
可就在赵小兰这场公关大戏的短短几小时后,
以“不按常理出牌”而闻名的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高调宣布,
禁飞所有737 MAX8和737 MAX9机型。
737MAX成为了史上唯一一款被美国总统停飞的飞机。
说到这儿,大家可能会有个疑问了,
波音为什么要向世界隐瞒新系统MCAS的存在呢?答案归根结底在于2个字:金钱。
金钱的魔力刚才我们也说过了,737MAX就是波音为了迅速夺回市场份额,制衡竞争对手空客,所仓促推出的一个过渡产品。
管理层可没有耐心花七八年,甚至10年的时间等待技术部慢慢研发新机型。
设计MAX时,737已经是一款使用了45年的老机型了,打个可能不怎么恰当的比喻,MAX就像是把法拉利的发动机装在了一辆30年车龄的二手车上。
因为是旧机型的衍生品,美国联帮航管局(FAA)的审批时间大大缩短。
可如果FAA注意到了MCAS这个新系统的存在,又要重走一遍漫长的审批流程,所以这件事不得声张,而且要一瞒到底。
在推广新产品时,波音声称MAX机型不需要做额外的模拟机训练。
飞行员培训对于航空公司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如果不需要对新机型的进行培训,就相当于为航空公司省了一大笔钱,这又变相成为了737MAX的卖点。
极少的投入,快速的改装,一点点小的调整,就帮波音拿到了大笔的订单,这一套组合拳下来,737MAX迅速走向市场。
因为没有额外的飞行员培训,MCAS的潜在的问题也无法被发现。
新机型在没有被充分检验的情况下,就被送往了世界各地,可是要知道每一次飞行承载的都是上百条人命,和上百个家庭的幸福。
讽刺的是,在狮航坠机事故一年前,狮航特意发邮件询问过波音,进行额外的训练会不会更好、更安全,
结果却被波音嘲讽说,这就是多此一举的愚蠢行为。
可未经额外训练的飞行员是不可能在10秒之内对危机情况做出反应的。
事后,调查人员发现了一份波音的内部会议记录,上面明确写着:MCAS系统需要通过飞行员的训练来识别失控情形”。
波音在明知该系统危险性的情况下,依然选择隐瞒,并且坚持不提供任何训练,他们在拿着所有人的生命去填补他们对金钱的欲望。
狮航坠机事故发生后,埃塞俄比亚事故发生前,美国航管局FAA曾经针对737MAX做过一次运输风险评估分析,
分析报告显示,预测一架MAX飞机在服役生命周期内,至少会发生15次坠机,每两年可能就会出现一次死亡事故。
而这份分析报告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都没有公开,
FAA只是与波音做了私下沟通,波音坚称没有人能够准确预测空难,
并说他们会尽快推出一款修复程序,最终FAA接受了波音的辩解说词。
可是很快埃塞俄比亚空难再次发生,公众哗然,波音声誉至谷底。
2019年12月,波音时任总裁丹尼斯.米伦伯格(Dennis Muilenburg)引咎辞职,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辞职时,依然获得了价值6200万美元的股票和离职金。
总裁的卸任并没能挽回信任的坍塌。
信任崩塌这两起空难让737MAX先后被世界各国拉黑。
波音的经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根据波音的财报,2020年,该公司净亏损118.73亿美元,截止到2021年9月,连续亏损了24个月。
期间,新增订单184架,取消订单655架,净订单-471架。
2020年的飞机总交付量仅为157架,打破自1977年以来年度最低交付量纪录。
2021年,波音的营业额有所回升,但仍在低位徘徊。
亏损也许在将来能被扭转,但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挽回了。
2019年10月30日美国交通与基础设施委员会主席彼得·德法齐奥(Peter DeFazio)在第二场波音听证会上,说了一段颇具深意的话,他说:
“我们看到,华尔街的压力正在以一种最差的方式影响着一家最好的公司的决策,危及公众,也伤害了无数在生产线上辛勤劳动的员工。
我希望,关于这家声誉良好的公司,这不是最终的故事结局。”
2020年11月,美国航管局FAA率先宣布波音737 MAX获得复飞许可,随后巴西、加拿大等国也批准了737 MAX复飞。
2021年12月,中国民航局也召开新闻发布会,声称737MAX有望于年底或者明年初陆续恢复商业运营。
不过,这次东航的灾难无疑给MAX在中国的复飞增添了新变数。
近些年来,波音飞行的安全问题已经不仅局限在MAX一款机型上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家老牌公司的整体质量水平都在下滑。
2019年10月,印尼三佛齐航空在检修一架737-800飞机时,发现了“泡菜叉”上的裂缝。
泡菜叉(Pickle Fork)是波音737NG系列飞机,也就是737-600,700,800,900上,连接机身与机翼的关键部件之一。
“泡菜叉”在飞机遇到湍流或重着陆时,承受着巨大的作用力。
如果飞机在飞行阶段泡菜叉一旦断裂,后果将不堪设想。
风险出现后美国航管局FAA立刻通知,所有3万次起降循环以上的737NG飞机都需要进行检修。
结果,澳航(Qantas)、瑞安(Ryanair)、狮航、大韩、济州、美国西南和巴西戈尔等航空公司都纷纷报告了类似案例。
这些飞机全部被停止运营,运到了美国加州的维克多维尔(KVCV)机场,由波音进行维修。
曾几何时,波音也创造过奇迹。
在无数老员工口中,波音是一家让他们感到无比荣耀和自豪的公司。
和家人们外出休闲,他们都愿意穿着波音的工作服,因为总能听到周围的人说,
“哇,你为波音工作啊,那可真是太棒了!”可如今的波音,在资本的腐蚀下,已经变了质。
高管们拿着天价的年薪,脑子里每天想着的都是如何提高股价,去取悦华尔街的人。
而机组人员、乘客们,不过是他们豪赌的筹码罢了。
纪录片《一落千丈:波音大调查》中有一段波音内部拍摄于2014年的真实影像资料。
一个员工跟质检的老师傅说:“昨天我看到有个人没在起落架吊耳上加垫片。
”老师傅说,“哦,真该死。
”紧接着员工又说,他们的理由是“没时间了”。
老师傅张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懵了很久。
诸如此类事件在如今的波音内部屡见不鲜,过去品质优先的企业文化变成效率至上。
各种垃圾、图纸、小零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遗落在飞机内部。
而且这些问题不会被写进任何档案里,因为公司不想留下记录。
这样瞒报的企业文化,就算没有MAX系列,波音也迟早会出事。
听证会上,曾经的波音总裁丹尼斯·米伦伯格面对问责,最终承认了错误。
但他也只是面向摄影机前道歉了,从来没有对面对遇难者家属真正说过一句对不起。
现实情况的复杂程度可能更加超出了纪录片所呈现的内容。
最初在一战二战中,靠军方订单发家的波音,数十年来早就已经融入了美国社会发展的每一个脚步之中。
它不仅是美国出口贸易的顶梁柱,甚至是美国重要的经济支柱。
在波音的一系列瞒报行为中,美国航管局FAA是否有故意通融之嫌呢?
政府与波音之间可能早就形成了一条利益链,这才是波音最应该,也是最难被连根拔起的病灶。
2021年1月,波音被起诉串谋诈骗美国联邦航管局。
和普渡制药背后的萨克勒家族一样,波音最终同意支付25亿美金的罚款和赔偿,从而避免了刑事问责。
纪录片《一落千丈:波音大调查》拍摄时,737MAX空难已经过去多年,但遇难者家属们依然在镜头前难掩悲伤。
一位父亲说道,为了给去世的女儿讨回公道,他曾经55次跟调查人员、议员讲述女儿是怎么死的,每一次回忆都让他心如刀绞。
遇难者临登机前和家属们的联系都是大致相似的:
“一会儿见,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但这样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温馨简单的话语却成为了他们最漫长的告别。
说到最后我还是想要啰嗦两句,这次东航MU5735空难机型并非声名狼藉的737MAX,
而是737-800,这是目前全球使用最多的单通道客机之一。
还是那句话,一切都要等调查报告出炉后才能再做评判。
波音存在的问题毋庸置疑,但这并不代表空难就是波音的专属。
统计数据显示,空客主力机型A320系列投入运营以来的30多年里,也发生了大大小小60多起事故,共造成1200多人死亡。
尽管这些年,民用飞机事故层出不穷,但是从概率上来说,飞机依然是最安全的远程交通工具。
根据国际民航组织(ICAO)公布的数据,1991年,每100万次飞行中,有人员死亡的空难事故的发生率为1.7次。
2000年,这个数字下降到了0.85次。
也就是说,按照2000年的概率计算,每117.65万次飞行才会发生一次死亡性空难。
相比之下,按照2009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首份《道路安全全球现状报告》,全球每100万人中因车祸丧生的为180.95人。
人生如远航,在每一次航行中必定会存在风险。
因如此我们才要更加珍惜眼下的每一天,珍惜每一次与家人和爱人的相聚。
最后,愿所有航空飞行起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