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回。话说西门庆娶了多金多色的美妾孟玉楼,他也懒得出门了,整日和孟玉楼在房间里颠鸾倒凤,彻底将潘金莲抛在了脑后。
足足一个多月,潘金莲每天都靠着门口望眼欲穿,却怎么也等不来西门庆的身影。

天天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潘金莲就让王婆去西门庆家中打探一下情况。
西门庆家里的门卫小厮见到王婆,知道是潘金莲派来的,也不搭理老婆子,热脸贴了冷屁股。
潘金莲又将希望寄托在武大郎的女儿迎儿身上,又将小妮子派到街上去打听。这小妮子哪能得到大官人的消息,回家被潘金莲一顿唾骂,罚她不准吃中饭,去墙角跪着。到了傍晚,潘金莲又命迎儿去烧热水,伺候她洗澡。
迎儿在厨房忙活,苦闷无聊的潘金莲就给自己算了一个相思卦。算完就歪在床上睡着了,她刚醒来,迎儿就朝房里走了进来:“水热好了,娘子洗澡吗?”
潘金莲不耐烦地问:“饺子蒸熟了吗?拿来我看看。”
迎儿连忙将蒸熟的饺子拿到房中,潘金莲用纤手一数,本来做了一扇笼三十个饺子,翻来覆去数了只有二十九个,便问:“还少一个到哪儿去了?”

迎儿辩道:“我没看见,娘子是不是数错了。”
潘金莲怒道:“我数了两遍,三十个饺子,要等大官人来吃。好你个小贱人,你嘴馋好吃,让你吃饭的时候不吃现在吃这个饺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把迎儿身上的衣服脱光,拿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迎儿疼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饶:“娘子不要打了,是我太饿了,偷吃了一个。”
潘金莲更是得理不饶人,她边打边骂,又用尖指甲在迎儿脸上刮出两道血印,似乎要将胸中积攒的怨气全部撒到迎儿身上。
发泄完后,潘金莲对着镜子梳妆一番,又到门帘下站着。
好巧不巧的,这次竟遇到西门庆的随从玳安夹着毡包,骑着马从她家门口经过。
玳安是西门庆的心腹,此前经常跟西门庆到潘金莲家里。因此潘金莲与他也熟识了。
潘金莲看见玳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喊住他,叫他进门来问话。

玳安下了马,潘金莲急切问道:“你家官人有什么事,怎么现在来都不来了?是不是又找了一个中意的姑娘了。”
玳安婉言称家中事多,官人脱不开身。潘金莲不信,继续追问:“就算是家里有事,怎么丢我大半个月,看也不来看我!他家中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玳安嘻嘻笑着,不肯说。
潘金莲看玳安笑得不简单,追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玳安笑道:“只是一件喜事而已。”
潘金莲经不起吊胃口,将玳安骂了一通。玳安没办法,只好将西门庆娶了孟玉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潘金莲原本还怀着一丝侥幸,不听还好,可当那一番话语传入耳中,瞬间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刺入她的心窝。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不由得顺着那粉嫩的香腮上流了下来。

玳安慌了,连连劝慰道:“六姨,我知道你听不得这些事,所以才没对你说。”
潘金莲靠着门,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玳安,你不知道,我和他之前那么恩爱,现在是一点情分也没有了。”
话还没说完,豆大的泪珠又止不住纷纷落下来。
玳安见潘金莲的泪止不住,便想出了个主意:眼下西门庆的生日就快要到了,潘金莲不妨写封信,他可以帮忙捎给西门庆。
潘金莲一听,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她吩咐迎儿将蒸好的饺子拿给玳安吃,自己则她走入房中,取过一幅花笺,写了一首《寄生草》。词曰:
将奴这知心话,付花笺寄与他。
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
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潘金莲将信递给玳安,又给他十文钱。临走前,潘金莲又站在门口叮嘱:“你到家看见你家官人,就说六姨大骂了你一顿。他要是不来,你就说六姨明天坐轿子亲自来找他。”
自玳安走后,潘金莲依旧每天左等右等。终于到了西门庆过生日那天,依然不见西门庆的影子。傍晚时分,潘金莲实在坐不住,又去请王婆来家里,好酒好肉一顿招待,还舍出一根金头银簪子,求王婆去请西门庆过来。
王婆又吃又拿,自然允诺把事办妥。潘金莲又是一整晚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天刚亮,王婆就出门去西门庆家门口探问。小厮都说不知道。还是隔壁开铺子的傅伙计告诉她:大官人昨天生日在家设宴,喝了一天的酒,晚上和朋友去了戏院,一晚上没回家。

王婆拜辞后,就往戏院那条街走。没走几步,就看见西门庆骑着马远远从东来,后面跟着两个睡眼惺忪的小厮。
王婆子高声叫道:“大官人,怎么不少喝点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马嚼环扯住。
西门庆揉了揉眼睛,看清是王婆,便明白了她的来意。两人悄声一顿低语,西门庆就跟着王婆往紫石街的方向去了。
到了潘金莲家门口,王婆子先进去报信。潘金莲听说他来了,激动得连忙出房来迎接。西门庆摇着扇儿进来,半醉着,给她行了一个礼。
潘金莲回了万福,说道:“大官人,稀客啊!家中有新娘子陪伴,如胶似漆,怎么想得起我来啊!”

西门庆说:“你不要听人胡说,什么新娘子!只不过因为我小女儿出嫁,忙了几天,没有时间来看你。”
潘金莲不信,嘴上不依不饶。西门庆又哄道:“我要是辜负了你,我就长大脓疮,得好几年的伤寒,扁担一样大的蛆长满口袋。”
潘金莲嗔笑着,把他头上的一顶新缨子瓦楞帽摘下来,往地上一丢。
慌的王婆立马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桌上,说道:“大娘子,只怪我不去请大官人来,一来就这样。”

潘金莲又从他头上拔下一根簪,拿在手里观看,是一个油金簪儿,上面写着两行字:“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潘金莲不知道这簪子是孟玉楼送给西门庆的,她夺过簪子放在袖子里,说道:“你还说你没有变心!我给你的簪到哪儿去了?”
西门庆说:“你那根簪子,前天因为喝醉酒跌下马了,把帽子弄掉了,头发散了,找也找不到了。”
王婆在一旁插嘴说道:“大娘子不要怪大官人!他四十里外的蜜蜂拉屎能看见,眼前的大象却看不见,这是关照远处的不关照近处的啊。”
潘金莲又奚落了他一回,这才叫迎儿拿茶过来喝。

王婆见他们两口子叽咕了半天,总算是合好了,便自觉退到厨房去忙活。
潘金莲将之前准备给西门庆过生日的酒肴,安排妥当,拿到房中,摆在桌上。又从箱子里取出亲手做好的生日礼物,摆在西门庆的面前。
礼物一共有四件:一双黑色缎子鞋;一双绣着松竹梅的棕色缎子护膝;一条纱绿潞绸的紫色袋子,里面装着排草玫瑰花的肚兜;一根并头莲瓣簪。簪上写着一首五言四句诗:“奴有并头莲,赠与君关髻。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

西门庆满心欢喜,把她一手搂过来,亲了个嘴,说道:“你怎么那么贤惠啊!”
随后,两人并肩而坐,交杯换盏饮酒,直到相拥而眠。
正所谓乐极生悲。西门庆和潘金莲没想到的是,距离武大去世不到三个月,武松来信了。
此前武松接了知县的委托,离开清河县去到东京,下了书礼,交接了箱子。随后便立刻返程,谁知路上雨水连绵,回去至少也要三个月。
一路上,武松总觉得心神不安,便先派了一个土兵,预报给知县相公。又私自寄了一封家书与他哥哥武大,说他在八月内一定回来。
那土兵回来后,先去了知县相公那复命,然后直接找去武大家。

王婆在门口守着,问明士兵的来意后,便说:“武大郎不在家,他家里人都上坟去了。你有书信就交给我,等他回来,我给他是一样的。”
那土兵向前行了个礼,便取出家书来交与王婆,骑上马走了。
王婆拿着武松写来的家书,急忙从后门去给报信。此时正是中午,潘金莲和西门庆昨天喝了一夜的酒,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王婆叫道:“大官人、娘子快起来,武二派土兵寄家书来与他哥哥,说他中秋之前回家来。我接下打发他走了。你们不可迟疑,得早做打算啊。”
二人一听,立刻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慌忙穿衣起来,西门庆求王婆道:“这可怎么办?干娘帮帮我啊,我一定报答你的恩情,不敢忘。只是现在我们俩难舍难离。武二那小子要是回来,怎么办啊?”

王婆镇定自若道:“大官人,这不是什么难的事!古来叔嫂不通门户,武大死了已经有一百天了,大娘子请上几个和尚,把这灵牌烧了。趁武二还没回家,大官人一顶轿子娶回家去。等武二那小子回来,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西门庆连连给王婆鞠躬道:“干娘说的是。”
三人商量好:八月初六这天,是武大百日,请僧烧灵。初八晚上,娶潘金莲回家去。约定好后,便各自散去。
光阴似箭,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六这天。西门庆拿了几两碎银钱,让王婆去报恩寺请来了六个僧,在家做水陆,超度武大,晚夕除灵。
潘金莲不肯早起斋戒,陪着西门庆,两人在温柔乡里沉醉,一直睡到日头高悬的中午时分。

和尚请斋主烧香签字,潘金莲只好起来梳洗,素装来到佛前参拜。拜礼佛完毕,她又回房去陪着西门庆取乐。
欲知后事如何,敬请期待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