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被尊为“花间词派”之鼻祖。本名岐,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唐初宰相温彦博后裔,中国晚唐时期诗人、词人。
温庭筠出身没落贵族家庭,富有天赋,文思敏捷,一生仕途坎坷,后流落而死。
温庭筠精通音律、工诗,其诗辞藻华丽,浓艳精致,内容多写闺情,少数作品对时政有所反映,对后世词风影响很大。
温庭筠作此《更漏子》六首都写夜间情事,每首都令人肝肠寸断。
——01——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更漏子·柳丝长》
都说女人柔情似水,独处空闺的人是敏感的,外界的一丝丝声响都很容易触动其心绪,何况是在万籁俱寂的春夜。
柳丝柔长,春雨细密,听到从花木上掉下来的雨滴之声,犹误以为是远方传来的计时漏声。
对伊人的眷念时刻萦系在心,无法释然,一切都是这样心绪难安,度日如年。
那雨滴之声就像是放大了的漏声,对她来讲就格外地刺耳更显悲凄。
连人忍受不了这夜雨之声的侵扰,那么物又如何呢?想必那塞雁与城乌,即使征塞之大雁,宿城之乌鸦,甚至是画屏上之鹧鸪也必定会闻声而惊起,不安地抖动其翅翼。
兰室之内,炉香即将燃尽.香雾渐渐消散,但却依然能透过层层的帷帐,弥漫在她的居所,更牵动了她的满怀怅。
曾经共同欢乐的地方,现今独自居住,物是人非,故其心理感觉就迥然不同。
挑动了一下烛芯,红烛渐渐暗淡,放下绣帘,风吹起低垂的纱帘,躺在床上,思念远方的情郎,尽快入睡吧,或许可以做的就是夜夜在梦中与他相见。
梦醒之后呢?
她的一片深情和相思,然而“梦长君不知”,这又是一种多么可悲可叹的事情啊,这怎么能不让她思极怨深呢?
——02——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
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
虚阁上,倚阑望,还似去年惆怅。
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更漏子·星斗稀》
诗人用星斗、钟鼓、晓莺、残月等一系列表示时间的意象,点明时间是在清晓。
天刚晓时分,满天星斗渐渐疏落,钟鼓声也已停歇,垂帘外晓莺啼鸣,残月西斜。
移步至庭外,见兰花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柳条在晨风中摇曳轻拂,院里满地堆积着落花。
这暮春时分冷清的黎明景象,残月,落花,莺啼,钟鼓声,满目萧索之景,满耳凄清之音,烘托出女主人公孤独凄苦的心情。
在空无一人的阁楼上,她倚栏远望,一年复一年,此时还像去年此时一样满怀惆怅。
春天就要过去了,她的情郎却还不归来,她只能在无尽的相思中虚度青春。
旧日的欢情恍然如梦,令她思忆起来,更加觉得愁肠百结。这样煎熬的日子还要维持多久?谁又知道答案呢。
——03——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
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更漏子·金雀钗》
前面的《更漏子·柳丝长》没有写梦境,只写梦醒后的苦苦难眠;而这一首却是专写梦境。
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头上戴着华贵的金雀钗,脸上脂粉微红,在花丛中与心上人短暂相见。
她还是那样的漂亮,从服饰到颜色,然后想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从而想到彼此之间的深情厚意。
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意,上苍可以作证。
然而,相见在梦中,而又匆匆地醒了,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的从前,只会让她更为了今日的孤独和冷清而痛苦。
香已烧成了灰烬,像穗一样垂下,蜡烛只剩下一堆烛泪,我们的爱情是否已经走到尽了?这凄凉的景象正好像两人悲戚的心情。
更残、梦醒,一个人睡在冰冷的被子里,想到刚才居然还梦见了情人。昔日的欢情只留给她无尽的悲伤,每一夜她以泪洗面,眼泪污湿了枕头。
她独自卧在锦被中忍受看寒冷,听见声声更漏,真令人凄苦不堪。
——04——
相见稀,相忆久,眉浅淡烟如柳。
垂翠幕,结同心,待郎熏绣衾。
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
宫树暗,鹊桥横,玉签初报明。
——《更漏子·相见稀》
两人的相见越来越稀少,她思念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久,离愁别绪让她无心妆饰,那浅浅的眉毛好像淡烟中的柳叶。
夜里移步闺房,放下了翠幕,准备就寝,却又用锦带结着同心结,又用薰香薰了绣被,期待情郎能够前来与她相会。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情人终究没有出现,女子却是彻夜无眠。女子空对城头上的一轮冷月,思念的情郎不见踪影,内心更感悲楚。
庭院中树木的影子渐渐转暗,天空中银河横斜,漏壶中的浮箭报晓,天就快亮了。深受离别折磨的女子又熬过了这一个漫漫长夜,见到这黎明的景色更会产生悲苦之情。
——05——
背江楼,临海月,城上角声呜咽。
堤柳动,岛烟昏,两行征雁分。
京口路,归帆渡,正是芳菲欲度。
银烛尽,玉绳低,一声村落鸡。
——《更漏子·背江楼》
女主人公倚楼望远,面对着海上的明月,城头上传来呜咽的画角声。
湖堤上柳条轻舞,小岛在烟雾中渐渐昏暗,两行征雁分飞两处。
这暮景让闺中思妇不由产生了离情愁绪。她怀念远行的情郎,忍不住遐想:在那京口路上,正是芳菲将尽的暮春时节,他已经启程,日夜兼程的真赶着回来。
想象之境更表达出她深切的离愁和相思。
此时银烛即将燃尽,北斗渐渐低垂,思念之情让她彻夜难眠;又听见村落中的晨鸡报晓之声,孤寂之夜又过去了。
——06——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更漏子·玉炉香》
在这美丽的画堂中,冷清寂静,玉炉中香烟缭绕,红烛流下了点点烛泪,偏偏照着画堂里满怀愁思的闺妇。
到底是蜡在流泪,亦或是人在流泪,已经是庄周梦蝶了。
她秀眉的翠色已经淡薄了,鬓发也已残乱,漫漫长夜中,她独自卧在清冷的衾枕上,思念远方的爱人。
潇潇秋雨不理会闺中少妇深夜怀人的苦情,只管让雨珠洒在一张张梧桐叶上,滴落在窗外的石阶上,一直滴到天明,还没有休止。
这一叶叶,一声声,秋雨连绵不停滴滴落在空阶上,正如她的离情连绵无尽,愁肠百结。
这梧桐秋雨牵动了多少离愁别恨,令她彻夜难眠,一直待到天明。
李清照《声声慢》:“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由玉炉生香、红蜡滴泪”的傍晚,到闻“三更雨”,再看“滴到明”,女主人公的彻夜不眠,当然更非“一个愁字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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