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的女儿李玮玲10月9日因病逝世,李玮玲身患不治之症已经数年,离世虽然遗憾,但不算意外。麻烦的只是,随着她——李光耀故居最后一位居住者——离开,李光耀故居拆还是不拆的问题,再次摆到李家人,以及新加坡政府的面前。
数年之前,围绕这座故居的处置问题,李显龙与李显扬、李玮玲三人公然反目,从社交媒体一路撕到国会,令人唏嘘。
一座老房子,拆与不拆,似乎是极小的事情。对于人生成功,丝毫不缺财富与名声的李家兄妹来说,似乎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值得争破头皮,大动干戈。他们到底在争什么?
兄弟姐妹感情不睦,甚至反目成仇,并不是罕见的事。但李家兄妹不太一样。
李光耀与夫人柯玉芝,从青年时代相识、相恋、结婚,相伴走过七十年的人生。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稳重成熟的,一开始就是一种知己式的深刻的相互理解,就是基于智力、观念与品格深度的相互认同,是一对现实版的不折不扣的神仙眷侣。
无法想象有什么夫妻关系能够比他们更完美的了,漫长的人生里,他们的感情一直就和二十岁刚相识的时候一样牢固。就算在一起七十年或七百年,也仍然遗憾时间太短了,但愿可以是七千年七万年。
夫妻之间的感情,如果是基于底层性格,基于品德与智力的相互认同与喜爱,是不会失去新鲜感的,一辈子都会趣味无穷,时间越久只会相互依赖更深。
事实上婚姻中并不存在钱钟书所谓的围城诅咒,那只是文人掉的无聊书袋。婚姻幸不幸福,主要取决于你有没有精准的眼光选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人,有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一直好好去经营。
李光耀夫妇令人羡慕的地方比这更多,李光耀当然是极为成功的人,他们生养了三个子女,给予他们良好的教育与精心的照顾。三个孩子都成长良好,李显龙成为新加坡总理,李显扬有成功的商界经历,而李玮玲则是受人尊重的医生。
三个孩子相当程度上都继承了李光耀夫妇的高智商,当年在新马地区最好的学校莱佛士书院里,李光耀日常考第二名,而第一名则是柯玉芝。他们后来都获得英国的女王奖学金,到剑桥留学。
英国大家是知道的,日常割留学生韭菜,收取天价费用来苟延老帝国的残喘。外国学生不优秀出天际,不展露出肉眼可见的利用潜质,想拿他们的奖学金门都没有。
兄弟姐妹相互间的矛盾,通常也许是争夺家产钱财,也许是出于人所难免的品德与认知的瑕疵,也许是出于成长环境的局限与障碍……但这些理由,在李显龙兄妹这样完美家庭出身的人身上,似乎是不存在的。
说白了,要是一对夫妇把家庭经营得如此完美,很难不期望下一代也表现得更完美一些。但现实的世界并不是这样。
虽然外人并不真正了解内情,但仍不难看出,李氏兄妹早就存在不和睦的地方。比如李显扬离开商界之后,也尝试过进入政界,他所加入的却不是兄长李显龙所在的人民行动党,而是对立的前进党。隐隐约约有一些家庭成员间矛盾的传言,围绕在他们身边。
李光耀故居,欧思礼路38号,是兄妹三人成长的地方。李光耀立过遗嘱,希望在自己离世之后拆除这座房子,让它永远消失。
为什么?这是李光耀个人深度的考虑与选择。从对新加坡影响的角度,他一直竭力避免新加坡人把纪念或崇拜的目标指向自己,一向拒绝对他个人做任何形式的纪念。甚至要说服人们以他的名字命名一些机构或项目,都是极为困难的事,几十年里只成功过三次,而这三次,也都有切实的公共利益方面的需求。
比如李光耀水资源奖的设立,是因为新加坡一直苦于淡水资源存在被马来西亚卡脖子的风险,一直盼望有什么特殊的黑科技能够永久解决淡水问题。
李光耀想拆除故居,另一层想法,大概出于个人内心深处对生命的理解,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隐隐约约感受到并理解他这一层想法。
世界上大多数人逐利追名,盼望自己留下来的东西越多越好,盼望留下巨大的名声,为什么会有人执着于清除自己生命所有的痕迹,甚至把自己住过的房子也拆掉?
李光耀当然也是爱名誉的,当然也盼望青史留名,但不注重形式,在涉及个人隐私的领域,他敏感地希望做极端地保护,希望它们都随自己一同消逝。
但他这些想法,却未必能够实现。欧思礼路38号既是他的家,又是人民行动党早期活动的重要场地,对新加坡来说,这座房子既是伟人故地,又是历史记忆,有重要的纪念价值。新加坡政府其实是不愿意拆除的。
李显龙大概有类似的想法,也许从个人和子女的角度,也不那么愿意完全清除这些家庭记忆。他没有依照那份遗嘱,在李光耀离世后拆除欧思礼路38号。
2017年6月15日,李显扬与李玮玲突然联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小作文《李光耀的价值观哪去了?》,指控李显龙不肯拆除故居,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为自己的儿子从政铺路。此外还直接爆出许多家庭矛盾的细节。
李显龙做出了回应,他指控道,李光耀最后一份遗嘱,是在李显扬夫妇诱导下完成的,并不是自己的真正想法,是一份无效的遗嘱。对于这一指控,新加坡警察曾试图介入调查,但李显扬夫妇并未配合调查,而是选择离开新加坡,截至目前也没有返回。李玮玲的丧礼,他们也没有出席。
这些相互的指挥是不是真实的?除了当事人外,谁都不知道,我个人感觉是两者都缺乏证据。那欧思礼路38号到底拆不拆呢?新加坡政府也很为难,他们想到一个办法,反正李玮玲仍住在那里,那就拖着呗,拖一拖说不定情况会改变问题自然就解决了。李光耀遗嘱里,本身有提到如果家人仍想住在那里,那就等到他们愿意搬走时再拆。
现在李玮玲离开了,问题又重新摆上台面,引起人们关注。我个人猜测最后还是不会拆,或只是象征性地拆一部分,保留可供纪念的一部分,既尊重了李光耀的想法,又切合了实际需求。
最后说回李家兄妹的矛盾,为什么?客观说,李显龙是李光耀三个孩子中最聪明最出色的,他甚至具备相当高的数学天赋,在剑桥留学时,他的导师希望他能在数学领域钻研下去。从李光耀自传的字里行间,也能够感受到父亲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与骄傲。
兄长的这种优秀,对弟妹来说有时候是骄傲,有时候也许是痛苦。其实这一点,许多人都体会过。对于一部分性格过于要强,过于看重自我成就的人来,这种痛苦也许变成蒙住双眼的怒火,渐渐认不清家人的模样。
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完美,就算是完美的家庭,也不会完美地传承下去。
不过也正因为这种不稳定,芸芸众生才精彩且存在着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