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机场大厅笼罩在朦胧的灰蓝色光线中,金属座椅泛着冷冽的光泽。
谢浩男低头调整着运动鞋的鞋带,黑色卫衣的抽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身旁的行李箱上还贴着半年前国际学术会议的托运标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临行前塞进他背包的檀木手串,这是谢家祖传了三代的物件,木质纹理里浸着岁月沉淀的暗香。
“安检口要排长队了,咱们该走了。”
大妹轻声提醒,她米色针织衫的袖口还沾着几根妹妹的彩色发绳。
谢爸弯腰提起二十八寸的行李箱时,深灰色羊绒衫下隐约显出常年健身的肩背线条,这位在商海沉浮二十载的企业家此刻却像个普通父亲般絮叨:“新加坡雨季长,记得每天喝祛湿茶,保温杯里给你装了参片。”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别过头去快速抹了下眼角,定制西裤口袋里的丝质手帕早已被揉成一团。
值机柜台前的人流如织,电子屏的蓝光映在三人脸上。
谢浩男摸出手机查看登机信息时,锁屏壁纸还是十天前全家在迪士尼的合影——小妹戴着米妮头箍笑得露出豁牙,父亲难得穿着卡通T恤,母亲被簇拥在中间,眼角笑纹里盛满温柔。
这张随手拍下的照片,此刻在候机厅的荧光灯下竟显得弥足珍贵。
经济舱座位间的狭小空间里,谢浩男将颈枕调整到舒适角度。
前排座椅背后的显示屏正播放着飞行安全须知,空乘温润的播报声中,他想起十二小时前那个令人心碎的告别场景:小妹攥着他的衣角哭到打嗝,母亲把连夜烤制的杏仁酥塞满整个保鲜盒,父亲红着眼眶反复检查他的护照签证。
“你妈把祛疤膏放在托运箱夹层了,上次实验室烫伤的位置要按时涂。”
这个素来以理性著称的男人,在车库门前突然紧紧拥抱了他整整三分钟。
舷窗外的云海翻涌如絮,机舱内弥漫着咖啡与消毒水混杂的气息。
谢浩男从背包侧袋抽出父亲手写的信笺,浅褐色云纹纸上,遒劲的钢笔字迹力透纸背:“昨夜替你整理书房,在《基因工程导论》第173页发现你标注的纳米载体改良方案。
已联系麻省理工的Anderson教授,他下月来沪参加峰会,记得视频会议前准备好数据模型。”
信纸边缘还粘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父子俩在复旦校园散步时拾得的纪念。
三万英尺高空的气流颠簸中,谢浩男望着小桌板上反射的顶灯光晕出神。
这次返乡带来的情感冲击远超预期——家族企业的年报数据、媒体采访的聚光灯、直播间此起彼伏的打赏特效,都比不上深夜书房里那盏为他常亮的台灯。
父亲坚持选择经济舱的深意,此刻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愈发清晰:“真正的财富不是头等舱的香槟,而是知道你始终脚踏实地。”
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商业巨擘,宁愿蜷在狭窄座位上,只为延长与儿子并肩的时光。
航班降落在樟宜机场时,热带阳光正炙烤着跑道。
谢浩男打开手机,锁屏界面跳出家庭群组的99+消息:小妹用语音条唱完了整首《送别》,母亲拍了阳台上新栽的薄荷苗,父亲转发了五篇《Nature》最新论文的摘要。
他站在行李转盘前轻笑出声,运动鞋尖轻点着地面打节拍,这个习惯性动作从中学实验室延续到研究生工作站,如今沾着故乡的尘土跨越重洋。
回校首日的实验室依旧充斥着离心机的嗡鸣,谢浩男将家乡带来的龙井茶分给项目组成员。
恒温箱的液晶屏闪烁着37.5℃的读数,当他将父亲快递来的新型培养基注入培养皿时,手机震动着弹出视频请求。
屏幕那端,父亲正带着小妹组装显微镜模型,阳光透过书房落地窗在他们身上流淌成河。
“你上次提到的基因测序误差问题,我咨询了中科院的陈院士......”父亲的声音混着妹妹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实验台前的白炽灯忽然变得温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