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很慷慨。
我认真记录了两年的高三复习笔记,被爸爸送给表妹当生日礼物。
妈妈辛苦十几年给我攒下的治病钱,被他借给同事买房。
身患重病的妈妈好不容易等来救命的肾源,他也一声不吭的转让给了其他人,害死了妈妈。
后来,他为了让我给外地来城里旅游的亲戚让房间,半夜把我赶出家门,让生病的我冒雨赶回学校宿舍。
当晚我高烧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却在这里遇到了神秘失踪,电话也不接的爸爸。
见到我,爸爸一把将我拽到护士面前,殷勤推销:「我同事王姐的孩子重病需要输血,抽我女儿的吧!多抽点。」
「什么?发烧过敏抽血抽多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别瞎说,我女儿身体好着呢!三百毫升够干什么的?你直接抽她五百毫升!」
1
「萌萌!萌萌!快醒醒!」
胳膊上传来的痛感让我有了瞬间的清醒。
我抬眼望去,一群人正推着我在医院楼道里狂奔。
班主任张老师在一旁紧紧攥着我的胳膊,年轻的脸庞因紧张而绷紧。
「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宿舍吗?」
「萌萌,你这孩子,这么大的雨,跑这么远回学校,要不是宿管阿姨发现及时,放假没人你一个人晕倒在宿舍可怎么办啊!」
张老师见我醒来,松了一大口气,可转头就又一脸严肃,似乎不理解我的任性做法。
我刚想解释什么,却被一声大喊给打断了。
「萌萌!你来的正好,护士,快来这边!」
原来是爸爸。
我的身体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便紧绷了起来,一旁的张老师还以为我又不舒服,关切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像是安慰我般拍了拍我的胳膊。
一阵的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几个护士带着抽血管来到担架床旁边。
「你们要干什么?」班主任见势不对,张开双臂将我护在身后。
「张老师,我是萌萌的爸爸王军呀,我们以前见过的。」
爸爸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了进来,热情地握住了张老师的手。
「哦,是你啊。萌萌高烧在宿舍晕倒了,我们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了,一直没人接听……你怎么在医院,是得到萌萌生病的消息过来的吗?」
班主任皱眉看着爸爸,目光审视。
我苦笑一声。
我爸爸估计又在做「好人好事」了,他哪里顾得上我。
果然下一秒,爸爸就急匆匆的推开张老师,招呼身后的护士。
「哎呀,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护士,我女儿就是熊猫血,而且她身体好得很,你们快抽吧!」
「不许动!你们要干什么!」
张老师见势不对,赶紧和宿管阿姨一起冲上来挡住护士。
「刚刚来的路上急救医生检查了,萌萌淋雨感冒高烧到昏迷,身上还有过敏前兆,现在得赶紧去输退烧药和抗敏药,要不然就麻烦了!」
张老师一脸急切地朝着爸爸吼道,一把夺过护士手里的输血管摔到了地上。
「不能用药!用了抗过敏药就不能给病人输血了!」
一旁的护士被张老师吓住了,但还是出于职业习惯脱口而出。
「什么?萌萌都这样了,你们还要让她给病人输血?!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
张老师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爸爸,手指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她之前就隐约听说过我家里的事情,但这次,是她第一次亲眼所见。
我爸一脸的理所应当,甚至眉宇间还挂上不耐烦:「啰嗦什么?不就是发烧吗?哪有这么娇气,那边王姐的孩子可是病情危机,你们怎么能这么冷血无情!」
说着,他狠狠攥住我的手腕,强行把我从急救病床上拉了下来推给护士:「赶紧抽吧,小孩子年轻身体抗造,没事儿!」
大脑中昏沉的感觉和手腕上的剧痛让我心头苦涩,可偏偏身体又因为严重的生病反应虚弱无力倒了极点。
张老师着急的想把我从我爸手里「抢」回来。
关键时候,值班医生走了过来,迅速和周围的护士了解了下情况。
「怎么闹起来了,什么情况这是.......」
见医生来,我爸立即谄媚的推着我迎上去:「我女儿,熊猫血!」
医生看了我几眼,有些犹豫:「病人病情……」
「没事没事!」爸爸一个劲儿的把我我医生身边推搡,极力推销:「刚刚张老师说我女儿有过敏前兆,过敏是不是就不能献血了?咱们抽血可得抓紧,前往别耽搁了救人!」
医生看向张老师,问张老师是我什么人。
张老师解释说自己是学校的老师,送在学校晕倒的我来医院。
医生叹了口气:「既然现在病人家属已经到了,那你们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孩子的父亲看着,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医生朝一旁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会意,拉着张老师和宿管阿姨向外面走去。
张老师嘴巴动了动,望向我的目光满是担忧。
我虚弱的对她摇了摇头,张老师和宿管只能无奈的离开。
「那现在怎么说?病人需要用药,但是用药完就不能输血了。你是病人家属,你决定吧。」
医生看向了爸爸,而看到张老师走了的爸爸似乎腰杆也挺了起来,说话声音也大了,在医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清晰到连远处的张老师都顿了顿脚步。
「不就抽点血吗?又死不了人,发烧过敏,又不是什么大病,看把她给娇气的!行了行了,先输血,救人要紧!」
2
医生劝说无果,只能让爸爸签下了免责协议书。
爸爸毫不犹豫地签好了名字,催促着护士抓紧抽血。
我躺在担架床上,呆呆地看着走廊顶上的筒灯。
是的,医院没有病房了。
唯一一个今晚出院的病人,却被爸爸找关系将王姐的儿子小宝安排了进去。
而我作为小宝的移动血包,却只能在他一墙之隔的走廊里躺着,冰冷的针管将我的血液缓缓抽出。
伴随着血液离开身体,眼前的视线更加昏暗,似乎连听力都被抽走了许多。
「好了,300ml,应该够用了。」
护士刚要拿棉花止血抽针,却被我爸爸拦住了。
「抽都抽了,多抽点。」
爸爸热情地招呼着护士,好像在劝人多喝一杯一样自然。
护士都呆住了,看着爸爸的眼神变得格外奇怪。
「没事的,我家孩子我知道,身体结实着呢。等会吊个盐水就没事了。抽吧抽吧,救人要紧。」
我苦笑一声,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必然十分枯槁。
王姐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感谢地朝着爸爸鞠躬,爸爸满脸自豪地招呼着,丝毫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神。
当针管离开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我本就高烧发冷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可明明,医院的暖气很足,被子也很厚,我却依旧感到很冷。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了妈妈的影子,在筒灯中一晃而过。
「这个男的,前面刚来医院时看他还以为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结果这都干的什么事啊!」
我的担架床就在护士站旁边,刚刚两个抽血的护士在那里小声议论着。
「我靠,那可是500ml啊,你是没见那个小女孩多可怜,生着病,都不给用药,还抽了这么多血,折腾这么久才挂上水,我都担心她撑不住......」
一旁的护士拿胳膊戳了戳她,下巴朝着我这边努了努。
她小声地继续说着,「那个小男孩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我费力地转过身去,将身体的重量压在输液的那只胳膊上,想缓解一下肿胀和酸痛。
却看到爸爸拿着一个热水袋跑进了病房,还和王姐说热敷一下可以让输液更舒服点。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走廊里,眼前逐渐模糊,刚开始是泪,后来甚至看到了妈妈从远处向我缓缓走来。
「妈妈,你是来接我了吗?」
3
我慷慨的爸爸,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乐于助人」了。
我从小就过敏,而且过敏源很多,更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我是很严重的过敏。
很多东西都很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但是爸爸的认知里,一直觉得过敏这个病,本来就是可治可不治的小病,甚至他还说是我不运动才会过敏。
还好以前有妈妈。
「王军,你能不能对孩子上点心!要不是我回来的及时,萌萌过敏反应那么大,你居然丢下他去修别人家的电视!你的女儿就连别人家的一个破电视都比不上吗?!」
那是刚上小学的一个暑假,妈妈出去办点事情,让爸爸在家照顾身体不舒服的我,可当我过敏发作哮喘、呼吸困难的时候,他却出去了。
我挣扎着爬到客厅,却怎么也够不到柜子上的药,还好妈妈正好赶了回来。
妈妈很生气,给爸爸打了无数个电话,却一直是无人接听。
直到深夜,爸爸才从外面回来。
原来,爸爸车间的老师傅家里电视坏了,他以为我在睡觉就出去帮人家修电视了。
那天,妈妈和爸爸吵的很凶,可最后爸爸却以自己是做好事为理由,反而指责妈妈无理取闹、大惊小怪。
「萌萌,你放心,有妈妈在,一定要治好你的过敏。」
夜里,妈妈紧紧地抱着我,眼泪不住地流,一滴滴地滴在我的肩膀上。
自那以后,妈妈利用一切闲暇时间打零工赚钱,然后把钱攒起来要给我治疗过敏。
她也不再寄希望爸爸,而是尽最大努力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直到我高中,那十几年里,妈妈甚至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夜里只要我一有动静,她就立马过来查看我的情况,生怕我有半点意外。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妈妈病了。病的很严重,甚至需要换肾。
医生说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过度劳累加上休息不足,导致身体机能已经几近崩溃。
妈妈不想治,想把钱留给我来治疗过敏,她说我的人生还很长。
可令她绝望的是,爸爸居然早就把钱借给了同事去买房!
「那可是我给萌萌留的治病的钱,你居然说都不说,就把钱借给同事!」
妈妈疯狂用手锤着床边的爸爸,声嘶力竭的咒骂着。
「你这个烂好人,你要做好事别搭进去别人啊,你算什么男人,拿着孩子的救命钱去送人情,萌萌怎么这么可怜,遇上你这么个——咳咳咳咳咳咳。」
我哭着抱着妈妈,央求她别气了,抚着她干瘪的后背,希望能给她减轻点痛苦。
妈妈双手无力地垂下,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一样,呜呜地哭着。
不管是求神拜佛,还是网上发帖求助,我把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个遍。
最终还真让我求来一个奇迹,隔壁市的一个肾源和妈妈匹配上了。
接到医院电话的我欣喜若狂,立马朝着医院狂奔而去。
这几天靠着网上募捐,我总算凑够了妈妈的手术费。
去医院的路上,我幻想了无数种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的方式,可却在踏入病房的一瞬间傻眼了。
一对陌生的夫妇喜气洋洋地握着爸爸的手,千恩万谢地说着好话,那样子,就差给我爸跪下了。
我的内心瞬间浮起不妙的预感。
我看向妈妈,妈妈却眼含泪水,朝着我凄然一笑。
原来,这对夫妇的孩子也需要换肾。
爸爸居然把妈妈的肾源让给了他们。
「没事,你妈妈是大人,还能再坚持坚持,小孩子身体弱,等不了太久,这次就先让给他们吧,这可是救人的大事。」
爸爸一脸正气,看着周围朝着他恭维、称赞的众人,腰杆都挺的更直了。
「谢什么,我这个人,这辈子就是最见不得人受苦!」
铺天盖地的绝望朝我压过来,我痛苦的弯下了腰,那一瞬间我甚至动了想要杀死爸爸的心。
4
后来,妈妈走了。
她在一个夜晚拔掉了氧气管,结束了她无尽的痛苦。
自从爸爸自愿放弃肾源后,那对夫妇给爸爸单位送去了锦旗,电视台还把他当做当代模范来报道。
妈妈的病房每天也挤满了来采访的记者,他们把镜头都对准了「助人为乐、满腔热血」的爸爸,却没人看到妈妈为了忍受疼痛掐白的手指。
筹集来的善款我没有和爸爸说,只是默默原路退了回去。
靠着妈妈十几年的细心呵护,我的过敏总算是缓解了一些,一个人倒也能照顾得来自己。
自妈妈走后,我便再也没有喊过一声爸爸,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只想尽快长大,高考,逃离他。
这是妈妈去世后我生活里唯一的希望和念头了。
而爸爸仍旧沉迷于自己的「当代好人」的名号,更加热心慷慨地帮助着身边的所有人。
除了我。
这天,即将开始高三复习的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前几年认真准备的学习笔记。
我翻遍了家里和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却在表妹的朋友圈看到了她晒出来的照片。
我气愤地把照片发给他,打电话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反正你都学会了,那些笔记本给你妹妹用一下怎么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自私,能不能像我一样慷慨一点!」
「没事我挂了,还要给人家修东西呢!」
伴随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我环顾家里的家具:耷拉着的衣柜门、座位塌陷下去的沙发、断了一条腿的椅子......
想象着他在别人家忙碌的样子,我看向整个家唯一整洁的地方,一面印着「当代好人」的锦旗静静地挂在墙上,似乎在嘲笑着我。
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挂掉了电话。
就快了。
最后一年,高考之后,我就能永远离开这里了。
5
一进入高三,时间仿佛就被按下了加速键。
随着墙上的倒计时不断翻页,我一个人默默地度过了很多个难熬的夜晚。
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什么原因,我的过敏反应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有次实在难受,我给爸爸打去了电话,想问他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或者给我送点脱敏药。
可他一听我是过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
还说我被妈妈宠坏了娇生惯养,一点苦都吃不得。
于是,那个电话我再也没主动拨出去过。
为了不影响室友休息,每次难受的时候,我就把毛巾咬在嘴里,蜷缩着撑过去。
长期以往,我似乎对疼痛也多了几分抗性。
这一次。
临近高考,趁着周末在家,我把换洗衣服都洗了一遍。
忙碌一天之滴水未进的我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
为了赶时间,都没顾得上吃东西。
我来到厨房,刚准备下点面条,家门却开了。
我那一个月见不上一面的爸爸,带着乌泱泱一群我不认识的亲戚涌了进来。
「坐坐坐,你们随便坐,就当来了自己家啊。」
他热情地招呼着众人,看到我再厨房,转头就让我给他们做点吃的,然后便在客厅陪着亲戚们抽烟聊天。
烟雾缭绕中,我的脸色一片惨白。
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的我,闻到烟味更是一阵恶心,许久未犯的过敏也在这个时候袭来。
我顿感不妙,刚准备出去回房间休息一下,却被爸爸拦住了。
「你干什么去,让你做个饭有这么难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懒成这样!」
我的手臂上已经开始浮现斑驳的红疹,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
我用力推开他,继续朝着房间走去。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紧接着又朝我喊到:「今天晚上你回学校去住吧,家里住不下。」
我顿了顿,看着阳台外倾盆而下的大雨没说什么,回房间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背着包刚走到门外,门还没关牢,就听到他在朝着亲戚们抱怨着:「你们是不知道,她妈死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这么大,结果养了个白眼狼,真是还不如外面的人知道感恩......」
6
我重重地把门踢上,撑着伞向学校走去。
下了公交之后,周末的车站没有去学校的顺车,我只能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学校走去。
等回到宿舍已经是深夜了。
我掏出包里湿漉漉的衣服,下午洗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晾干,便又淋了雨。
刚想把衣服挂到阳台上,一抬头却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无力的摔倒在地上,想爬到宿舍外面去找宿管阿姨,却怎么也挪不动。
这时,一只鸟在雨中疯狂地撞击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巨响。
症状来的很突然,就在我失去意识前,总算听到了宿管阿姨的脚步朝着这边走来。
再醒来,我就已经到了医院。
那个细细的针管好凉,在离开我身体的那一瞬间,好像把我整个魂都抽走了一样。
看着眼前远处朝我走来的妈妈,她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好像变成了那只雨中的小鸟,向我扑棱着翅膀飞来。
我看到那鸟儿焦急的叫着,竭力飞扑向来往的工作人员。
一滴冰冷的泪无意识划过眼角。
「妈妈,带我走吧......」
我感觉眼前的世界不断变大,朦朦胧胧中,只看见纷乱的人群,然后就明晃晃的大灯照的睁不开眼。
「病人心跳骤停,马上准备心肺复苏!」
「120J准备,离床,放电!」
「继续心脏按压——」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妈妈牵着我走了很远很远,说了很多话,我却只记得她叮嘱我要好好活下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张老师趴在床角睡着了,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不敢想象她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
「咳——」干涩的喉咙终究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张老师瞬间抬起头来,下意识一把攥住我的手,紧张地看向床头的心率监控仪。
「张——张老师,我没事,」
太久没有活动的嘴巴晦涩地吐出几个字。
「您怎么在这里,我爸爸呢?」
张老师惊喜地看向我,却在听到我话的一瞬间,脸色瞬间僵住。
「额,你爸爸有点事出去了,你刚醒,别说太多话,好好休息先。」
张老师温柔地摸摸我的额头,还拿来了床边的水杯喂我。
强撑着朝张老师挤出一个微笑,我闭上眼睛,强行忍住那股突如其来的鼻酸。
等到护士进来换药确认了没问题,张老师才放心去食堂给我打饭。
我还是没忍住,朝着护士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好,我想问下你知道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吗?」
6.
护士愣住了,「你爸爸?我没见过他,这几天一直都是你们老师在照顾你啊,你住院的钱都是她交的。」
看着我的表情,护士以为我不太相信,接着补充道,
「我也是刚休假回来,听同事说的,你高烧失血,再加上过敏,在急救室抢救了整整一晚上。」
「可第二天手术做完还是一直昏迷,我们又找不到你的家属,只能联系了送你来医院的学校老师,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负责的老师,等你好了,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即便早已恨透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可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我的心脏还是如同被刀狠狠搅了一下似的,血肉模糊的疼。
我苦涩地点点头。
张老师一直对我们很好,高三学习压力大,她总会细心地察觉到我们的情绪变化,然后耐心地开导帮助我们走出来。
自从妈妈走后,也只有张老师这里,才能短暂地让我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别的事情先不用管,你先养好身体,过敏反应只是暂时被缓解了,营养不良加上你的各种并发症,还是很不稳定的,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及时和我们说,可别硬撑着,知道了吗?」
检查完我的身体指标,护士一脸严肃地叮嘱我要注意身体。
从她们的口中,我才了解到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抽完我的血之后,爸爸一直陪在王姐和小宝身边,可手术完之后的小宝状态还是很不稳定。
爸爸自告奋勇,说是这个医院条件不行,自己在省第一医院有老同学,不顾医生的反对,劝着王姐连夜把小宝转了过去。
而他这个大功臣、大好人,也陪着这孤儿寡母一起去了省城。
丝毫不记得他还有个奄奄一息的女儿,正躺在医院走廊简陋的担架床上。
我没再说什么。
等张老师回来后,我努力起身,把提前准备好的借条递给她。
「张老师,真的太谢谢您了,耽误您这么久,还有住院费,我一定尽快凑钱还给您。」
张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抱住我,让我好好休息,别的事情先不用多操心。
我看到她眉宇间仿佛挂了一层散不去的愁绪,想了想,我主动开口:「老师,我爸一直都这样,不靠谱,您不用替我担心……」
我望向窗外,电线杆上有一只漂亮的鸟儿在梳理羽毛。
我仿佛也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语气也欢快了不少。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我的成绩很好,应该能拿到一个很不错的名次,等我高考完,我就去做兼职,挣钱养活自己,离开那个家……」
以后我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张老师看着我,眼睛忽然红了。
她张了张嘴,温暖的掌心忽然附在我的额头,喉咙里却是一片哽咽。
「嗯,我们萌萌,未来可期!」
张老师走后,我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眼里的光却越来越淡。
其实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这次醒来,钻心的疼痛一直在我的胸口萦绕。
这一次,我大概比之前所有生病的时候都要严重。
我会死吗?
我还能去参加高考,好好活着吗?
或者,那个我提起来越忍不住心生恨意,却又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的爸爸,在知道我病得这么严重的时候,他会不会也就会像帮助别人一样回来关心我呢?
妈妈走后的这几年,心中磨灭不掉的恨和对亲情潜意识的渴望,以及生活都折磨的我好累。
这天夜里,张老师孩子发烧了,我强行把她劝回去,说我现在已经恢复差不多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可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一声巨响惊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