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回,武松见过哥嫂后,兄嫂热情邀请他搬来一屋同住,武松便回到客栈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见到士兵送来的行李,潘金莲高兴得像捡到宝贝了一样,她亲自收拾出一间房,武松当晚便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潘金莲就急忙洗漱打扮一番,又麻利地给武松煮了碗喷香的面条。

吃过面条,武松便准备出门去衙门签到。
刚走到屋外街边,潘金莲又追出来喊:“叔叔去衙门签了到,就早点回家吃早饭吧,不要去别处吃了。”
武松点头答应,果然到衙里签完到后就回到家,潘金莲又麻溜的去准备午饭了。
三人一起吃了午饭后,金莲又双手捧了一杯茶,递给了武松。
武松说道:“让嫂嫂如此辛苦,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明天我叫个土兵让嫂嫂来使唤吧。”

潘金莲连声叫道:
“叔叔不用如此大费周折!都是自家人,又不是服侍了别人。虽然有这小丫头迎儿,但我看她做事慌张又没有分寸,也没想着靠她。就算叫了土兵来,我看他也做不出什么好菜,也看不上这些人。”
武松再次谢:“真是太麻烦嫂嫂了。”
自从武松搬到哥哥家里后,他取了不少银子交给大哥,让他去买些点心果子,请邻居们喝茶,以此与左邻右舍搞好关系。
街坊四邻都顾及到了,武松自然不会怠慢了自己的嫂嫂。他又拿出一匹彩色缎子,给他嫂嫂做衣服,潘金莲笑着道谢。
日子一天天过去,武松在哥哥家里就这么住了下来,武大依旧挑着炊饼到街上卖。武松每天去衙里当差,不论他几点回家,潘金莲都满心欢喜地做好饭菜等着,直到他回来了才开饭。

潘金莲每天使尽浑身解数,对武松施展魅力,可武松性格实在刚直,竟丝毫不为所动。
一转眼,已是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连着刮了好几天的寒风后,天空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
大雪下了一天,夜晚的小镇已经银装素裹。
这么冷的天,武松去衙里当差,一直到正午都还没回来。潘金莲在武松的房间里生了一盆炭火,她打发武大出去卖炊饼,又让隔壁王婆去买了些酒肉,准备单独和武松一起吃饭。
等了许久不见人影,潘金莲都有点急了。她站在帘子下急得直跺脚,终于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踏雪归来。

潘金莲连忙掀开帘子,笑盈盈地问道:“叔叔冷不冷啊?”
武松一边答谢嫂嫂的挂念,一边将身上的毡笠取下来。
潘金莲准备伸手去接,武松却说:“就不麻烦嫂嫂了。”说完自己把衣服上的雪抖了,挂在了墙上。
潘金莲讨了个没趣,又打开话题:“我等了一晌午,叔叔怎么不回来吃早饭?”
武松解释道:“早上有一个认识的请我吃饭,刚刚又有人,我不耐烦,就回到家来了。”
潘金莲又拉他去屋里烤火,武松换上干净的棉鞋,搬了条凳子,在火盆边坐着。
潘金莲让迎儿把前门拴好了,后门也关了。这才将煮好的饭菜端到房武松里来,准备开饭。

武松没见到哥哥,便问嫂子原由。
潘金莲敷衍了一句:“你哥哥出去卖炊饼还没回来,我和叔叔先喝几杯吧。”
武松婉拒道:“等哥哥回来再喝也不迟。”
潘金莲霸气说道:“等不了他了!”
说着,她也搬了一条凳子挨着武松,顺势又拿起一杯酒,调侃武松说:“叔叔可一定要把这杯干了啊。”
武松接过酒去,一饮而尽。潘金莲又倒一杯酒来,说道:“天气寒冷,叔叔再喝一杯吧。”
武松又是一饮而尽。
两杯酒下肚,武松也给潘金莲倒了一杯酒。

潘金莲接过酒杯,只轻轻地抿了一口,就又给武松倒了满满一杯。
潘金莲挺起胸脯,她今日的衣着较为单薄,酥胸微露,若隐若现。随即又将垂散的长发撩到肩上,身子向武松这边考近,温柔地说道:“我听别人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养了一个卖唱的,有这回事吗?”
武松立马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说:“嫂嫂不要听别人胡说,我武二可不是这种人。”
潘金莲娇嗔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不一样。”
武松说:“嫂嫂要是不信,就去问我哥哥。”
潘金莲说:“唉呀,你不要说他,他知道个什么?每天跟喝醉了酒似的糊里糊涂的!他要是知道了,就不卖炊饼了。叔叔快再喝几杯吧。”

潘金莲也喝了三四杯,此时喝得有些春心荡漾,难以按捺,全然不顾礼义廉耻,什么不正经的话都如决堤之水滔滔而出。武松心中透亮,大约也知晓了她究竟是何用心,只能默默把头低下,唯恐招惹是非。
潘金莲起身去烫酒,武松则独自在房里,手持火钳,试图生火。这房里的气氛,沉闷而又诡异。潘金莲过了好一阵,才暖了一壶酒回来,进到房里。
她一只手稳稳拿着酒壶,一只手竟肆意地往武松肩上一捏,娇声说道:“叔叔只穿这么薄的衣服,不冷么?”武松此时已觉浑身不自在,满心的厌烦,索性就没有搭理她。
潘金莲见他不回应,愈发得寸进尺,伸手就从武松手里把火钳蛮横地夺了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叔叔你不会生火,让我来把这火拨旺一点吧。”

武松此时已然焦躁不堪,内心犹如一团乱麻,然而他强忍着怒火,硬是没说些什么。潘金莲却全然不看武松是否焦躁,依旧我行我素,随手扔下了火钳,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剩下半壶酒,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武松,娇嗔地说道:“你要是有心,就把我这半壶酒喝了吧。”
武松再也按捺不住,伸手猛地把酒壶夺过来,毫不犹豫地将酒泼在地下,怒喝道:“嫂嫂不要这么不知羞耻!”
说罢,手用力一推,那力气极大,差点把她推倒在地。
武松大声说道:“我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不是那种伤风败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不要这样不知羞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不干不净的勾当,我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可就不认嫂嫂了!”

潘金莲被他那几句义正言辞的话语给呛得满脸通红,便转头叫迎儿收拾了碗筷。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较真了起来。真是不识抬举!”便叫迎儿收拾了碗筷,口里说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较真了起来。真是不识抬举!”
潘金莲见勾搭武松失败,又被他呛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收了碗筷,脚步匆匆地朝着厨房走去了,那身影显得既恼怒又有些狼狈。

武松一直坐在房中没有出来,到了下午三点多,武大挑着担从大雪里归来。推门进来放下担,进到里面的房间看见潘金莲哭得红红的一双眼,便问道:“你怎么了?”
潘金莲说:“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让外人来欺负我。”
武大一脸疑惑地说道:“谁敢来欺负你?”
潘金莲一听,顿时柳眉倒竖,气冲冲地说道:“还能是谁?武二这个混蛋!我瞧着他从那漫天大雪里回来,心疼他受冻挨饿,好心好意做了些饭菜给他吃。谁成想屋里没旁人的时候,他竟然说些轻薄无礼的话来调戏我。迎儿可是亲眼所见,我可丝毫没有冤枉他!”
武大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兄弟一向老实本分,绝不是这种人,你不要这般叫嚷,免得被邻舍听见了笑话。”
说完,武大没再管她,径直去武二房里叫道:“二弟,你吃饭了吗?我和你一起吃吧。”
武松见大哥进来,二话不说直接走出大门。武大吃了一惊,连忙叫道:“二弟,你上哪儿去?”
然而武松继续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了。

武大回到房内,满心困惑地问潘金莲:“我叫他又不答应,自顾自往县里那条路去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潘金莲怒目圆睁,骂道:“你这糊涂的东西!还能怎么了?那混蛋自知羞惭了,没脸见你就走了。我猜他一定是去叫人来搬行李,不准备在这里住了。你还打算留他吗?”
武大连连摆手说道:“他要是搬走,更让别人笑话了。”
潘金莲听罢,更是火冒三丈,骂道:“你这个糊涂鬼,他来调戏我,难道别人就不会笑话吗!你要是觉得没什么就留他吧,我可做不了你这样窝囊的人!你要是想留他就写休书给我吧。”
武大反而被骂了一顿,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半句。
没多大一会儿,只见武松带着个土兵来了,手里还拿着条扁担,径直走进房内收拾行李,动作利落迅速,收拾完便头也不回地出门。

武大赶紧走出来,着急地叫道:“二弟,为什么非要搬出去呢?”
武松神色冷淡地说:“哥哥不要问了,说这些都是装样子,就让我走吧。”
武大见武松态度坚决,不再细问,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武松搬了出去。
潘金莲在屋内瞧着这一切,又嘀嘀咕咕骂个不停:“人人都说亲人之间越亲越难求人帮助,兄弟做了都头,本以为指望能养活哥嫂,却反过来说闲话!真是和花木瓜一样表面好看,其实却没什么用。谢天谢地搬走了,省的冤家路窄。”
武大听见老婆这样说,心中更是一团乱麻,不知怎么回事,心中反而放不下。
自那以后,武松搬去县前客栈住,武大依旧每日挑着担上街卖炊饼。他本想去找找兄弟说说话,叙叙旧,却被潘金莲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去招惹他。武大生性懦弱,畏惧老婆的责骂,因此不敢去找武松了。
作者有话说:《金瓶梅》中潘金莲调戏武松这一情节,历来被视为淫妇勾引正人君子的典型桥段。但若细究其中肌理,我们会发现这一事件远非简单的道德批判所能概括。在这场充满张力的对手戏中,欲望与伦理的碰撞,折射出明代社会转型期个体觉醒与传统礼法之间的深刻矛盾。
潘金莲的行为绝非一时兴起。作为一个被卖入张大户家为婢,又被转嫁给武大郎的女子,她的生命轨迹始终被他人所操控。在遇见武松之前,她的人生犹如一潭死水,直到这个英武不凡的小叔子出现,才让她看到了打破命运枷锁的可能。她的调戏行为,本质上是对既定命运的一次反抗尝试。
武松的反应则体现了传统伦理对个体欲望的强力压制。面对潘金莲的挑逗,他不仅严词拒绝,更以搬离兄嫂家作为回应。这种决绝的态度,表面上是对伦理纲常的维护,实则暴露了理学思想对人性的压抑。武松的"正人君子"形象,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压抑的产物。
在这场冲突中,潘金莲的"淫"与武松的"正"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这种对比不应被简单化。潘金莲的"淫"是对命运的反抗,是对自我欲望的肯定;武松的"正"则是对礼教的臣服,是对人性的压抑。二者的对立,实则是人性解放与礼教束缚之间的永恒矛盾。
从文化史的角度看,这一情节深刻反映了明代社会的转型特征。商品经济兴起带来的个体意识觉醒,与传统礼法制度之间产生了剧烈冲突。潘金莲的悲剧,正是这种时代矛盾的缩影。她的反抗虽然以失败告终,却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金瓶梅》的伟大之处,在于它没有简单地将潘金莲塑造成一个反面角色,而是通过她的命运,展现了人性在礼教重压下的挣扎与反抗。这种挣扎虽然以失败告终,却为后世留下了关于人性解放的永恒思考。
在当代语境下重读这一情节,我们更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现代性意义。潘金莲的悲剧提醒我们,任何时代都需要在个体欲望与社会规范之间寻找平衡。而武松的选择则警示我们,过分强调礼教规范可能导致人性的异化。这种思考,对于理解当下社会中的诸多现象,依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