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回,话说潘金莲和西门庆顺利地将武大郎入殓安葬后,两人便开启了一段蜜里调油、自在快活的日子,这也是紫石街里众人皆知的秘密。
这一天,一个卖翡翠首饰的薛嫂来寻西门庆。
此时西门庆正在自家的药铺里和账房主管对账,小厮玳安儿前来报信。
西门庆听闻是薛嫂来了,便丢下账房先生,起身掀开帘子,与薛嫂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薛嫂开门见山地说:“大官人,我这儿有一门亲事,特意赶来跟您说一说。您且听听,要是能合您的心意,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正好能顶了死去的三娘的窝呢!”
西门庆问道:“你说的这件亲事是哪家的?”
薛嫂见西门庆没有拒绝,便打开话匣子,一股脑儿地介绍道:
“这位娘子啊,您肯定也知道。她就是南门外卖布的杨家的正房大娘子。这娘子做生意攒了不少钱财,家里的物件也不少,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的衣服,也有四五箱。金镯银钏更不用说,手里银子也有上千两,好的三梭布也有两三百筒。后来没想到他丈夫去卖布的时候死在了外边。她守寡了一年多,身边又没子女,只有一个小叔,才十岁。年纪也不大,白白守寡干什么!所以她家一个嫡亲的姑姑,让她再嫁。这娘子今年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高挑,长得也别致,打扮起来就像画在灯彩中的美人。风流俊俏,百伶百俐,管理家务、针线女工、双陆棋这些更不用说了。不瞒大官人说,他娘家姓孟,排行三姐,就住在臭水巷。又会弹一手好月琴,大官人要是见了,保证大官人会喜欢。”
西门庆听说那娘子会弹月琴,顿时来了兴趣,他急切地就问薛嫂:“既然这样,那什么时候能见面?”

薛嫂似乎早已猜到了西门庆的反应,她便又详细地交代西门庆:只要西门庆拿上几匹上好的绸缎,再带上些银子,买上一担礼物,送到她娘舅家里去,见面的事儿就妥了!
薛嫂儿一番话,让西门庆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他当即与薛嫂约定,明天就带着礼物去姑娘家。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换上新衣帽,拿着采买的衣料布匹、玲珑珍果等礼盒,装了一车,叫小厮们抬着,自己则骑着骡子,由薛嫂带路,意气风发地出门了。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杨家门口。薛嫂子先进去通报,很快,杨家娘舅婆子就热情地出来迎接。
西门庆进屋后作揖行礼,杨家婆子虚让半天,这才宾主落座,薛嫂坐在最末座。

杨婆子先问了西门庆的门第姓名,又客气地感谢西门庆带来的厚礼。薛嫂发挥媒婆夸人的专业素养,将此行的目的和诚意回答得滴水不漏。
杨婆子一番拜谢,收下了礼物,又命丫鬟拿来茶水点心。
喝了一口茶,杨婆子也不再说虚话。她开口道:
“我老婆子有话就直说了,我侄儿死得早,现在财产都落在我这侄儿媳妇手里。官人若是看得上,娶回去做小做大我不管,只要给我侄儿念上个好经。老身是他亲姑姑,给我一个棺材本,也要不了你家的什么东西。娶过门时,要过什么节日,官人放她回来来走走,就认了我们这门穷亲戚。”
西门庆爽朗地笑道:“你老人家尽管放心,你说的话小人我都已然明了。只要你老人家肯做主,莫说是区区一个棺材本,就算是十个棺材本,小人我也绝对送得起,绝不皱一下眉头。”

说着,西门庆便叫小厮拿过拜匣,取出六锭三十两雪花官银,放在洋婆子面前,说道:“这个不算什么,先给你老人家买壶茶喝,到明日娶过门时,再给您七十两银子、两匹缎子,做你老人家的棺材本。而且不管过什么节,随时都可以回来。”
杨婆子盯着这三十两白晃晃的官银,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咧着嘴说道:“官人在上,您别怪我这老婆子啰嗦,实在是这事儿重大,咱们得先把事情谈得妥妥当当的,以后就不会因此起争执嘛。”

薛嫂连忙说道:“您老人家太多心了!我们这大官人一向慷慨豪爽,交友广泛。你老人家不知道,如今知县知府相公也和大官人有来往呢!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
这一番话,说得杨婆子惊恐万分。
喝了两壶茶,薛嫂与杨婆子商定了两人相亲的日子后,便与西门庆一同告辞。
杨婆子拄着拐杖,将西门庆送到门口,说道:“老身不知大官人驾到,怠慢了大官人可不要怪罪啊。”
西门庆再次作揖,又拿出一两银子给薛嫂,便骑马回去了。
到了相亲那天,西门庆收拾一番后,便骑着白马,带着小厮,在南门外与薛嫂碰头,一起前往杨家。

进门后,杨家端来茶点,薛嫂请西门庆先坐下,然后走到里面去,过了一会儿来回禀道:“大娘子还没梳妆打扮好,大官人您请坐一坐。”
西门庆又慢悠悠地喝了两盏茶,这才听见耳边传来了叮咚的环佩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馥郁的兰麝香味。
薛嫂忙掀开帘子说道:“孟三出来了!”
西门庆怔怔地看着她,但见:
月画烟描,粉妆玉琢。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
素额逗几点微麻,天然美丽;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
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孟三走到堂下,行了个礼,就在对面椅子上坐下。西门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见孟三害羞地低下头,西门庆这才缓过神来,开口说道:“小人妻子已经过世很久了,想要娶娘子回去管理家事,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孟三虽低着头,但也偷偷看了西门庆,见他人物风流,心里也十分中意。于是转过头来,问薛婆说道:“官人多少岁了?没了娘子多久了?”
西门庆抢答:“小人二十八岁,先妻不幸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不敢请问,娘子多大了?”
孟三说:“奴家是三十岁。”
薛媒婆插嘴说道:“妻子比丈夫大两岁会发家致富。”
喝了茶,西门庆便叫玳安用方盒装上了两张锦帕、一对宝钗、和六个金戒指,放在托盘内送过去。
西门庆说:“既然和娘子见过面了,这个月二十四日,小人有些微礼会送上门来。六月初二准娶。”
孟三说:“既然如此,我明日就派人对姑姑说去。”

薛嫂连忙接过话茬说:“大官人昨天已经到姑奶奶府上讲过话了,姑奶奶特别高兴,说不管怎么样都给你做主,保这门亲事。”
孟三说:“既然姑姑这么说,就行了。”
说完话,西门庆作辞起身,薛嫂将他送到巷口后,又转头来找孟三,热心地将西门庆的家底情况悉数告知,可谓是竭力想要撮合这门婚事。
孟三请薛嫂留下来吃了晚饭,正巧杨婆子派了小厮安童来问话。
孟三装了满满一盒子点心腊肉,又给了安童五六十文钱,说:“到家多拜上姑姑。那家日子定在二十四日行礼,六初二日准娶。”

小厮走后,孟三又给了薛嫂一袋糕糖,薛嫂也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谁也没想到,西门庆过了杨婆子这关,却没过张四这一关。
张四是孟三的娘家舅舅。他一直贪图孟三的钱财,想将她嫁给尚推官儿子尚举人,这样他还能拿捏。没想到被西门庆抢了先机,张四深知西门庆是与官府勾结的人,动不得。因此绞尽脑汁地想要破了这门亲事。
张四劝阻孟三道:“娘子不该接西门庆的聘礼,应该听我的,嫁给尚举人。他是诗礼人家,又有庄田地土,又会过日子,比嫁给西门庆强。那厮常年与官府勾结,刁恶之徒。而且他家有正头娘子,是吴千户家女儿,你过去做大做小?他房里又有三四个小妾,更不用说没娶进来的的丫头了。你到他家,人多口多,还有的气好受呢!”

孟三立刻听出了四舅的意图。她回道:“他家有大娘子,我也情愿让她做姐姐。房里人虽多,只要丈夫作主,要是丈夫喜欢,多也没关系。丈夫要是不喜欢,只有我一个也难过日子。况且富贵人家,哪家没有四五个?你老人家就不用管了,我过去自有我的道理。”
张四继续说:“不只这一件。他还喜欢打老婆,又管挑贩人口,只要稍不中意,他就让媒婆把人卖了。你受得了他这气嘛?”
孟三说:“四舅,你老人家说的不对。男子汉再厉害也不打那勤谨省事的妻。我到他家,把他家安定好,说话分清内外,不逾越半分,他敢把我怎么样?”
几个回合下来,张四见说不动她,反而被她说了,也没有心情了,喝了两盏清茶,起身走了。
到二十四这天,西门庆来送了聘礼。
又到二十六日,杨婆子请十二位素僧来念经烧灵。
到了六月初二这日,西门庆乘着一顶华丽无比的大轿,轿前是四对鲜艳夺目的红纱灯笼,在炽热的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孟三的小叔杨宗保,小小的脑袋上扎着精致的髻儿,身着一袭清新的青纱衣,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护送着他的嫂子前去成亲。
西门庆出手阔绰,赐予了他一匹质地优良、花纹精美的锦缎,还有一柄造型别致、工艺精巧的玉绦儿。兰香、小鸾这两个伶俐乖巧的丫头,也都紧紧跟着,准备为新妇铺床叠被,将新房布置得温馨舒适。小厮琴童,年仅十五岁,模样青涩却透着机灵,也被带了过来,全心全意地服侍着。
成亲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初三这天,杨婆子和孟三的两个嫂子孟大嫂、二嫂纷纷前来祝贺。
西门庆毫不吝啬,大方地给了杨婆子七十两银子,以及两匹质地上乘、花色精美的布料。自此以后,两家亲戚之间的往来频繁不断,情谊日益深厚。
西门庆在西厢房里精心收拾了三间宽敞明亮的屋子给妇人居住。妇人在府中排行第三,号玉楼,西门庆让家里的众人称呼她为三姨。而且,西门庆还接连在孟三的房中歇息了整整三晚,尽享新婚的甜蜜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