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这话你信么?

亮亮琴情 2024-05-23 07:3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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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隔墙邻居、92岁的二婶死了。

当窝囊哥眼泪汪汪地来到我家,求我帮忙照料他老娘的丧事时,我楞了一下。看着可怜巴巴的老哥,点了点头,说:哥,我知道你的难,会尽力去办。

死者是我的远房二婶,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丧葬这样的大事,是要把家族长辈召集在一起,共同商量出家族各门都能接受的意见,然后出殡下葬。

窝囊哥家情况很特殊。当初,二叔因为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后来娶了个寡妇,带来个8岁窝囊哥。

窝囊哥家在村里属于比较大的家族,因为他不是二叔的亲生子,家族里的人有些排斥他。再加上他人老实,为人处世抠抠索索,更加令人讨厌。十年前,二叔急病去世,家族坐在一起商量丧事时,决定要请戏班子、待亲家、糊纸活、风风光光大操大办。可算下来要花五万多块钱时,窝囊哥不干了。说:家里没这么多钱。

族长三爷急了,呵斥道:你爹辛苦干了一辈子,你就让他不听动静地走?摸摸你的心口,还要良心不?窝囊哥“噗通”跪倒在三爷面前,哭着说:三爷,孩儿无能啊。家里是有点钱,大宝还要上学用啊。我爹临死的时候,也让把这钱留给宝儿上学、娶媳妇用。花了,可咋办呀?

那时,大宝正在县一中读高三,学习出奇地好。

三爷说:你如果不这样办,我们族里人都不穿孝,大家跟你丢不起这人。

窝囊哥也是死拧头,硬要把钱留给大宝上学。他也知道,三爷是族里长辈,说了话谁敢不听?要是门里的孝子都不穿孝,到出殡时咋办?

后来,窝囊哥找到在县城工作的我,让我从中说和一下,以征得三爷原谅。

三爷还是不同意家族人穿孝。在我的说和下,倒是同意了别的族里人,可以帮忙办丧事。

二叔的丧事办的很是简单,只请了响器班子。出殡那天,穿孝的单只窝囊哥两口子、加上儿子大宝。

看出殡的街坊见到这情形,也是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事三爷做得有些过啦,看人家窝囊是带来的,你们族里小辈都不穿孝,这不是欺负人家么?

也有的说:这事窝囊做得也欠,虽然不是亲爹,但老头子也把你养大了,咋能舍不得花俩钱呢?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他们族里的上司三爷,就是觉得窝囊哥不是二叔亲生,看不起人家,才处处找别扭。

我问窝囊哥:上次二叔去世时,给三爷闹了不痛快,这回咋办?你心里有数么?

窝囊哥摇摇头,说:族里有事,三爷也不让我给人家穿孝。我还能咋办?唉,你再给三爷说一下,大不了还是没人来给你婶穿孝,还能让外人来帮忙就好。

我说:你给大宝打电话没?

他说:还没来得及呢,给你二婶烧罢断头纸,看你家开着门,我就忙着过来了。说着,递给我一个纸片,说:这是大宝的号,你给他打吧。

我问:你没给他打过电话?他说:兄弟,不怕你笑话,我会按这个绿的接,还不咋会打手机。每次都是宝儿打过来,我接,电话费也都是他给我交的。

我按照窝囊哥给我的号打了过去,奇怪的是,电话号码没显示是哪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摁了,响起正在通话中的语音提示。

重拨,又摁了。

我问:大宝在哪里上班?干啥工作?

窝囊哥说:他说是在北京,就是在一个单位,一般人员。

我“哦”了一声。停一会儿再拨,已显示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显然,是他拉黑了我。

我说:他不接我的电话了,还是用你的手机打吧。

窝囊哥用的老年机,声音很大。拨通刚响一声,立马接通。接电话的声音明显是压得很低,悄声问:爹,有事儿么?我说:宝儿,我是你良叔。他“哦”了一声。小声说:叔,十分钟后我给你打过去啊!说罢,立马挂断电话。

我又问:大宝参加工作几年了?窝囊哥说:有四五年了吧。就是有了事儿干后,才不要我的钱了,那些年都是我给他打钱。

我说:他回家没给你说在北京干啥?

他说:说了,就是在一个单位,给领导提提包、跑跑腿啥的。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大宝的电话。他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啊,叔,侄子不知道是你的号码,原谅原谅,又问:叔,有事么?

我说:你奶奶老啦,你爹在我跟前呢,让他给你说话吧。

窝囊哥接过电话,说:宝儿啊,你奶奶老了,你能请假回来不?

大宝:啥时候老的?奶奶有病咋不给我说呢?

窝囊哥说:刚烧过断头纸,你奶奶没啥病,就是年龄大了。临死前两天,还一直念叨你呢,我说打电话让你回来,她一直不让叫你,说,咱穷人家的孩子,怕你请假作难。

我听到大宝哭了,哽咽着说:爹,你别,别说了,你,你让我良叔接电话吧。

我接过了电话。

大宝说:叔,我知道你一直照看我家,感谢的话就不说了。这个号是你的微信号么?我说是。他说我一会加你微信,先给你转过去五万块钱,你先花着。我一会请假,坐高铁回家也得到明天了。这样吧,我明天中午到家,这次要风风光光送奶奶下葬。

我说:你明天回来,就不要给我转钱了,有啥事等你回到家再说。

他说:不,叔,你给我爹说:我参加工作后,攒钱了,让他别心疼钱。先把灵棚打起来,搭在我家门前大街上吧。我明天带女朋友回家奔丧。让我们俩在灵棚下,给奶奶守灵,叔,你要找最大最好的灵棚,钱,尽情去花。

我说:好!

晚上,我去找三爷,说了二婶的事。三爷说:你二叔死时,族人都没穿孝,她一个老婆子家,更不可能给她穿了。

我又说了大宝的话:宝儿说,爷爷奶奶都待他好,他想风风光光大办一场丧事。三爷说:他想办多大就办多大吧,又没人管他,想让门里人穿孝,不中。

见说不通,我只好说:还像上次那样,让外面的人来帮忙吧?

三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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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棚分两种:普通的和优质的。普通灵棚每天的租用费是450元;高级的每天1000元。

我们村里老人去世,都是租用普通的灵棚,一般用两天:头一天压纸起魂,第二天出殡下葬。两天的事加上主持丧葬礼的司仪,一般是九百块钱,再给司仪一条烟。

按照大宝的要求,我们租用了高级灵棚。本来窝囊哥还有些心疼,可一想到儿子还要带没过门的媳妇来,就咬牙同意了。

高级灵棚真是高级,不但颜色新,里面还带有空调。

第二天一早,众人帮着搭好灵棚,棚主说:你们老人昨天去世,今天是不急着搭棚的,到出殡前一天搭就好,这要花钱多了。又问:谁是管事的?能不能把钱先拿了?

我说:不是丧事完了才拿钱么?棚主说:这高级棚花的多,我也怕啊!我说:你怕什么?没你这样看人低的。我们现在就是有钱也不给你,要不,你把棚撤走吧,我们再找别的。

那人说:算了,到时候就找你要。说完,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走了。

紧接着,我们又把糊的大课楼安放在灵棚里,摆放好二婶的照片、牌位和贡品,算是安置好了。

到了上午十点,一辆小轿车开到了灵棚前。大宝从车上先下来,接着一个漂亮的女孩也下了车。

大宝下车后,双手抱拳说一句:谢过老少爷们儿啦。转过身,也不管身边女孩,急忙走向家里。来到堂屋门前,看见蒙盖着被子奶奶遗体,一下扑倒在地,哭叫着喊声奶奶,便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奶奶,你咋不让我看你最后一眼呢……

在众人的劝说下,大宝才从地上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向在场的人散烟。散完烟,又急忙朝门外走去。看见站在轿车旁的司机,递上一支烟,说:兄弟,麻烦你了,把我们送了过来,我也不说让你吃饭了,你回去吧,代我向谢局问好!

司机说:主任你客气了,我们谢局长说,他正向这里赶呢,让我在这儿等他。说吧,打开后备箱,提出两塑料袋烟说:局长怕你来不及买烟,他给你买了几条,让你先用着。

我从司机手里接过烟,说:你回家里坐吧,这大街上乱糟糟的。司机说:叔,不用,我就在这儿吧。

正说着,又是两辆小车过来。来人下车后,司机急忙取下绑在车顶上的花圈,又整理好花圈的缎带。缎带上写着:沉痛惦念沙老太太去世。下边写是乡党委、乡政府敬献。

后边车上下来的人,大家都认识,是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会几个人,他们也拿着花圈。

在一旁帮忙的众人,急忙接过花圈,摆放在灵棚老太太的遗像前,然后乡干部和村干部一起,站在灵棚下,对着老太太的遗像三鞠躬。

三鞠躬后,村支书马上指派站在一边的人,大声说:你们能不能有点眼色?客人来了,都不知道搬个凳子?拿瓶水?

我急忙说:刚忙完,还没来得及买水呢?忙指派人去村里超市买水。

这时,走在最前面那人向大宝走来,支书急忙给大宝说:大宝,这是我们的乡党委书记,这是乡长,这是副书记副乡长。

大宝说:书记,非常感谢。书记说:主任客气了,是我这书记太官僚啊,主任是我们乡里人,我还不知道。大宝说:今后我们就见面多了。

这时,乡党委书记的电话响了,只见他接着电话,不停地点头说:好,好。我正在主任家里呢,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握着大宝的手说:主任,是县长来了,我去村口接他。说完就拉开车门,忙向村口开去。

书记乡长走后,村支书大手一挥,说:你们看见没有?大宝厉害啦,今儿个还是书记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奶奶去世了。让书记说我一通,说,村里有这样的人在北京,也不给乡里说,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谁知道大宝在北京干啥?

大家都摇摇头,说:这孩子常不回家,年下回家,五更给老少爷们磕头,两天就走啦,没详细问过他。

支书大眼一扫,问:咋看不到他们族人,三爷呢,他是上司,门里有事咋不来?

说完,指着一个人说:二狗子,你上他家把他叫来。

二狗子摇摇头说:我不行,你去叫吧。说罢,简单给他说了一下情况。

支书说:瞎胡扯,我去喊他,一会儿县长都要来,他一个糟老头子,还有啥可摆的?说着要去三爷家喊三爷,大宝说:支书,我跟你一起去请三爷吧。

这时,一溜十几辆小车开到了灵棚前。

支书说:县长来了,你去接他们吧,别的事让我来管。

灵棚里一下摆满了两排花圈。

县长在前,大家共同在老太太遗像前三鞠躬。

这次帮忙的人有了眼色,大家急忙搬来凳子,拿来新买的矿泉水,每人递过去一瓶。

来的这些县里的领导干部,在大宝和他女朋友面前,没一点官架子。他们喊大宝主任,喊他女朋友处长。

村里人知道主任,很少听到过处长,也不知道谁的官大。不过,看县长那巴结的样子,看起来这两个年轻人的官,说不定比县长还大。

这时,支书陪着三爷走了过来。大宝急忙走过去,上前双膝跪下去,头碰地给三爷磕了个响头,然后起身搀扶着三爷,走过去对县长带来的一班子领导说:这是我爷爷,门里的上司,又回头说:爷爷,这都是我的领导。

县长和一众领导,都站起身来,和三爷打招呼。三爷说:劳烦各位领导了,都到家里喝口水吧?

县长说:不叨扰了,我们和主任说说话,照个面就走。

县长撇开众人,把大宝拉在一旁,问:主任,还有啥需要帮忙解决的?

大宝说:没有没有。

县长转身又说:处长如果在家里住不习惯,到傍晚,我让司机接你去县宾馆住吧?大宝女朋友急忙说:不不,我今晚要给奶奶守灵,我听大宝说,奶奶带他可好可亲了,我也要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县长说:我们县委书记去省里开会了,后天才能过来,让你别怪他。

大宝说:唉,我谁也没告诉你们,不知道你们咋就知道了。

书记说:我们去北京,没少麻烦你,就让我们好好补过吧。

老太太在家放了七天,出殡那天,族里人全都穿了孝,压纸,起魂时,趴在地上一片白。响器、待亲家、糊纸活等,应有尽有。

看出殡的街坊们说:这比二叔死时热闹多了,他们门里人也穿孝啦,就该这样。

有人问:这个大宝在北京干啥?

有人说:听说是给个大官当秘书。

也有人说: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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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亮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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