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堂物语

爱看头条 2025-01-07 09:21:31

金堂鲜花山谷中的蜀葵园。

火棘。

□罗鸿

多年以后,我站在云顶山上眺望达成铁路线上飞驰而过的火车时,仿佛看到了时光深处的自己正从绿皮火车的窗口打量金堂的模样。金堂,从来都不遥远,遥远的只是那些匆匆消逝的时光。我离开金堂后,还常常想起金堂的那些有趣的景和物,我早已把它们留在记忆中了。

微笑的火棘

有人在朋友圈发图片卖“北美冬青”,拔光了叶子的枝干上挂着红通通的小果子,很喜庆,198元一小盆。真贵。可这不是火棘吗?龚家山上遍地都是,不要钱呢。找北美冬青的完整图片来对比,嚯,这还真不是火棘。北美冬青的叶子比桃叶宽,火棘叶子却是卵形的。再查资料,差别还远不止于此。北美冬青的果子有毒,火棘的果子可吃,被赋予“救兵粮”的美称。

我不由得想起去年冬天到龚家山上看到的景象,真是壮观啊。那是丘陵地带上的一座大山,宽广、平缓,乔木不多,但灌木不少。其中最耀眼的灌木就数火棘了。一丛丛火棘匍匐在地上,就像燃起一堆堆篝火;也有的长成了小树,远远看去,仿佛挂满了珊瑚珠。这些形态各异的火棘布满了山的脊梁,倒像是谁在从地面往天边织锦。若是挑选几枝插进花瓶,往书案边一放,整个屋子都要被照亮了一般,暖暖的,洋溢着喜气。火棘存活时间长,果实能在枝头挂上四五个月,不褪色也不掉落。摘一粒尝尝,滋味酸酸甜甜,还有一点粉糯的感觉,跟山楂的滋味类似,真是妙不可言。好看,好吃,可比北美冬青更招人喜爱了。听说,城里人来这里郊游,常常会挖一株小苗带回去,修剪枝叶,做成盆景,放阳台上,闲暇时看看,有身处山野之间的惬意感。每每想起火棘果的好处,人们的嘴角总会轻轻上扬。

民间把火棘叫作“救兵粮”“救军粮”“火把果”。相传,诸葛亮带兵打仗时,遇上粮食短缺,意外发现漫山遍野的火棘果好吃,就带士兵们采摘来充饥,诸葛亮于是称之为“救兵粮”。这个传说有多种版本,有的把带兵打仗的人换成了曹操、石达开,缺粮食和发现火棘果的过程没变。历史的风云变幻莫测,千年岁月里有那么多数不清的战争,谁是那个最先吃火棘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刀光剑影中,火棘曾给多少陷入困境的士兵带去过希望。天无绝人之路,没了粮食,却还有粮食的姊妹。只要填饱了肚子,就能活下去,就有可能打胜仗。这漫山遍野的火棘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慰藉啊,那火焰一般的果实,把他们心里的火也点燃了,他们绝处逢生,大约就是遇见了火棘。

如果火棘的用途仅限于美化环境和充饥,倒也不算多了不起。毕竟,造物主的能力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力。火棘果可以酿酒,可以榨汁做成饮料,重要的是有活血止血的药用价值,连火棘的嫩叶都能制茶,简直是个宝贝。这样看来,龚家山实在是个宝库。

从龚家山的南坡往北坡走,我们还发现开花的火棘。一座山就这样拥有两重天,让人惊叹不已。火棘的花朵雪白,纤尘不染,也像一个素净的微笑。

幸福的蜀葵

蜀葵只能算花卉王国里的庶民吧,比起贵族一般的牡丹、隐士一样的兰草,蜀葵不够富贵也不够典雅,很少被迁客骚人所惦记。它的种子跟鸡眼一般大小,薄薄的、很轻,春天时去野外空地上撒出一把,不用浇水甚至不用管它们,几个月就要长出一片花海来。它的植株颀长挺拔,叶子碧绿宽大,花朵明艳热烈,让人难以想象,这真是从那么小的种子里长出来的吗?蜀葵不择地势地生长,一到夏天就仰着幸福的笑脸,放鞭炮似的,从根茎的下面往顶端开放,一开起来就没完没了,把那些柔软的带着清晰纹理的花瓣尽可能地舒展,就像知足的凡夫俗子们,总是乐呵呵地面对庸常的时光。

蜀葵的叶子与我们常吃的葵菜(冬苋菜)很相似,据说得名的由来是它原产于蜀地。我们通常称蜀葵为“棋盘花”,因它叶子大如棋盘。小时候,谁家门口有那么几株棋盘花,大家都会投去艳羡的目光。要是有谁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摘下几朵棋盘花,捣烂敷在伤口,很快就能止血。这轻而易举就可得到的良药,又好看,又有用,谁不喜欢。棋盘花总是结出许多种子,鸟雀的啄食,秋风的呼啸,都能把这些轻盈的种子带到远方,哪怕是掉落在周边的,都足以在来年里,让整个村庄开满棋盘花。我们曾一度以为,棋盘花这么土气的花朵大概只开在乡下吧,到上中学后才发现,一些画册上,总能见到棋盘花的身影。南宋毛益的《蜀葵戏猫图》上,蜀葵的安静、优雅,猫的活泼、机警,两者互相映衬,让人仿佛能穿越千年,看到彼时人们的生活场景。原来,我们熟知的棋盘花名叫蜀葵。再后来还看到,敦煌莫高窟里有通壁绘制的蜀葵,据说,那是取其“忠诚”的意向。蜀葵健壮挺拔,跟忠诚的卫士确有几分相像呢。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蜀葵成了“网红”,蜀葵的故事还上了央视。在蜀地的金堂,在金堂的鲜花山谷,生长着1200多亩蜀葵,浩浩荡荡的花海吸引着成千上万的爱花人。人们在鲜花山谷里漫步,把幸福的笑容和一望无际的蜀葵花一起定格在照片中。人们在蜀葵花海里谈笑,一讲起鲜花谷主的爱情故事就目光灼灼,充满了无尽的向往。那个幸福的谷主,只听心爱的女子说了一句“好想有个属于自己的花园”,便用十年的光阴打造了一座大花园。这便是鲜花山谷,各种鲜花在此争奇斗艳,最美最多的还是蜀葵。鲜花山谷的谷主夫妇,从此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过上了与花相伴的幸福生活。鲜花谷主还不断收集和培植蜀葵,成为研究蜀葵的植物专家,出版了我国第一部蜀葵专著。鲜花山谷里的蜀葵们看着谷主的幸福生活,也把幸福的微笑开满了山谷。

丰腴的“天鹅蛋”

在五凤溪,人们把糖油果子称作“天鹅蛋”。

有些名称总是惹人遐思的。譬如,想起“金堂”,仿佛就能看见扑面而来的金色阳光,进而想到“金玉满堂”。真是好名字。“五凤溪”也好,仅看这名儿,就有带着露气与岁月沧桑的古街蜿蜒在记忆的尽头。可“天鹅蛋”呢?不过是糖油果子罢了,为啥不叫“鸡蛋”“鸭蛋”,甚至不叫“鹅蛋”,它们总归太俗,不像“天鹅蛋”,带着可望见却难企及的仙气。当然,那是物资匮乏年代的事情了,如今,五凤溪的“天鹅蛋”随处可见,随时可吃。这里有俗语道:“简阳包子石桥面,五凤溪的天鹅蛋”,话顺溜,地名敞亮,小吃的名声更响。这大约是方圆百里中,历来最受人推崇的美好滋味了。“包子”和“面”显然是平庸的陪衬,而“天鹅蛋”外形丰腴,天生高贵。慕其名,想其味,就这样成就了其名。甚至,这个“天鹅蛋”把“五凤溪”也推向更高贵的位置。试想,那盛产“天鹅蛋”的地方,必然物资丰裕,宜于人们安居乐业。

在五凤溪的青石板小街上,“天鹅蛋”一出锅,周边的糖果零碎就要黯然失色了。论色泽,谁能比得过“天鹅蛋”那红亮的糖衣诱人?让它往那白芝麻堆里一滚,喷香的芝麻气息便混着甜香萦绕在鼻息之间,让人不由得馋涎欲滴。咬上一口,酥脆的皮儿软糯的里儿,一刹那能让味蕾跳起舞来。白凤街上,手持“天鹅蛋”轻盈走过的女子,娇嗔的软语间抿一小口“天鹅蛋”,眉眼间都荡漾着笑意。吃“天鹅蛋”的小孩子要心急得多,站在石阶旁,全然不顾大人“慢点吃”的叮咛,只大口地咬着“天鹅蛋”,就把先前玩过的心爱玩具忘得一干二净了。

友人说,许多古镇适宜晴天去逛,而五凤溪,更宜于雨天。一下雨,远山更苍翠欲滴,溪水更似眼波流转,那些临水而建的房屋沐浴在氤氲的雨雾里,却更像是藏进古典的山水画里。此时,撑起伞缓缓地走在雨里,“天鹅蛋”的温暖甜蜜还在舌尖上回旋,五凤溪的传说与旧闻也似一一在雨里上演。就那么静静地走着吧,即使在别处有多么凌乱的事务没有处理完,此刻也能进入恬静安适的境地里。而“天鹅蛋”,大概是天涯断肠人另一粒相思的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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