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安徽体育局的信息,被禁赛了数年的孙杨即将复出,准备参加在合肥举行的全国夏季游泳锦标赛。
四年前,孙杨被国际体育仲裁庭裁定禁赛8年,后来经过孙杨的上诉,禁赛期改为4年零3个月。
打了那么长时间官司,最后还是被禁赛,可能从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的角度,会留下一个印象:孙杨是有问题的,他一定是吃了兴奋剂,才会抗拒检测。要不怎么会被禁赛?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不论是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还是国际体育仲裁庭,没有任何人指控,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孙杨服用了兴奋剂。在那次事件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孙杨一直在参加比赛,在接受常规的兴奋剂检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他们所争辩,并最终裁决的,是2018年9月4日晚上,孙杨是否存在抗检的行为。
2018年9月4日晚上,WADA委托了三名采样人员到孙杨家,对他进行飞检。飞检是WADA常规检查之外,对运动员不定期实施的一种突击检查。让我们从普通人的视角,回顾一下当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孙杨在当天晚上十点,在家里接待了三名自称是WADA委托的采样人员。三人分别是主检官杨冰柔女士、负责抽血的助理护士,以及负责尿检的一位男士。
一开始情况是很正常的,孙杨配合了抽血取样。但他留意到尿检官衣着随便,态度嘻哈,到了孙杨家里,拿出手机不断拍照。他产生了一些疑虑,要求三名采样人员出示相关证件。主检官杨冰柔女士出示了采样委托书与工作证,但两名助理人员,却没有相关工作证件。
助理护士有异地颁发的护士资格证,尿检官却只有一张普通的身份证。事实上,他并不是WADA委托的工作人员,他是一名建筑工人,因为孙杨是男运动员,需要男性来执行这一项工作,主检官临时将他招了进来。他完全未接受过任何培训,甚至连要去孙杨家做什么,都没跟他说清楚。正是因此,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运动明星,他才会拿起手机拍个不停。
孙杨见对方无法出示工作证,心里疑虑更重。他打电话询问队医,队医又请示了浙江省反兴奋剂中心副主任韩照歧,韩照歧在电话里与主检官沟通之后,向孙杨做出指示:在对方能够提供资质证明之前,样本不能被带走。
如果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与来意,样本确实不应该随便被带走。
与韩照歧沟通过后,孙杨建议杨冰柔另约时间,带齐证件再过来检测。截止目前,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表明,孙杨是配合检测的,完全没有逃避、抗拒检测的意思。
孙杨有点情绪,感到生气,是因为他觉得这几个人不专业,行为不合规,有种不被尊重的感觉。毕竟尿检是要暴露隐私的,运动员长期、多次被迫在外人面前脱裤子,应该是有压力,并且心存反感的。你再这么随随便便找一个路人过来,运动员看了,心里确实会不爽。
而且,实际上当晚的主检官杨冰柔,在此前另一次检测时,由于未带证件,与孙杨有过冲突。这可能是孙杨当晚有情绪的另一个潜在因素。
然后在不能带走样品这个问题上,又产生了分歧。抽取的血样,这时候已经放入封闭的容器里,正常情况下,只有送到检测机构那里,用特殊的工具才能打开。主检官同意孙杨留下样品,但容器必须还给她,至于样品如何取下来,那是孙杨的事。
孙杨与助理护士都做了尝试,但都未能打开容器。于是,最后就变成由物业保安一锤子砸下去,帮他们把样品取回来。
这件事在当时看来说不上严重,本质上就是一次神差鬼使发生的争议检测。世界泳联随后也裁决这次检查无效,认为孙杨不存在违反《世界反兴奋剂条例》的行为,因此孙杨也得以在2019年继续参加世锦赛,并在200米、400米自由泳夺冠。
这些比赛周期里,孙杨都正常地接受兴奋剂检测,并且一直没有问题。在他夺冠之后,澳大利亚的游泳选手霍顿便扯皮说孙杨有问题,拒绝与孙杨握手,对孙杨大加攻击,部分欧美人士甚至借机把这种攻击上升到针对整个中国游泳队。巴黎奥运会之前,美国反兴奋剂机构还在借题发挥,疯狂地攻击中国队。
WADA那边则对世界泳联的裁决十分不满,WADA最不喜欢别人挑战他们的权威,砸他们饭碗了。他们上诉到了国际体育仲裁法庭,于是,随后的一年多时间,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就围绕着孙杨的问题进行了多次扯皮。
到了这个环节上,孙杨、孙杨妈妈,他们聘请的律师,以及游泳队的几名相关领导,甚至是现场的翻译,都拿出了灾难性的表现,生生把一件小事扯成了大事。
在欧美社会里,尤其是美国,如何在法庭上扯皮是一项极其专业的高端事业。只要钱到位了,像辛普森杀妻这样几乎证据确凿的案件,讼棍们都有办法给洗成无罪释放。孙杨他们明显没有做好准备,他们不能够很好地抓住检测小组行为不规范的地方,为孙杨进行辩护。
法庭最后裁定,当天的检查过程是合法的。包括路上随便找个临时工过来尿检,这种我们普通视角看来明显不合理的行为,也被判定是合法的。因为规则是WADA制定的,解释权也在它手上,它说合法那就是合法呀。孙杨、队医,以及韩照歧实际上对这些规则的细则,都没有摸得很透。
之前孙杨患过心肌炎,看医生开了些药,问队医能不能吃,队医也误以为可以,实际上那款药在当时刚刚被WADA列为禁药。这导致孙杨被禁赛三个月。如果后勤团队对WADA的规则和清单更清楚一些,申请一下豁免,孙杨是可以正常吃药治疗且不被禁赛的。
既然当次检查被裁定是合法的,那么孙杨的行为就被裁定为抗检。既然是抗检,那就要禁赛。既然禁赛,那就干脆顶格执行,禁个八年吧。
这场仲裁里,孙杨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就好像你跟别人打比赛,规则是对方制定的,规则的解释权也在对方手上,甚至连裁判的屁股也是歪的。
当时的仲裁席上有一名意大利人,此人是一个狂热的种族主义者,极度憎恨中国人。由这样一个立场有严重偏向的人来仲裁,顶格禁赛也就不奇怪了。说白了人家就是戴着有色眼镜想整你。
不过,后来孙杨的团队,也正是抓住此人的种族主义言论进行上诉,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上诉的结果,只是把八年的禁赛期减为四年,未能够取消禁赛。
最终裁决出来后,孙杨只能接受禁赛,错过东京,错过巴黎奥运会,也错过杭州亚运会。运动员的巅峰时期很短的,孙杨的巅峰时期,就因为一次争议的检测,生生被埋没了一半,一匹千里马就这么“辱于奴隶人之手”。
作为对比,美国运动员可以日常哮喘,可以拿“被女友亲阳了”各类荒唐的借口获得豁免,可以修炼紫霞神功而不被追究。
所以才说,我们能在奥运会上取得接近于美国的成绩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我们目前仍完全是在别人的江湖里,去玩别人设定的游戏,条件上是非常被动的。运动体育,既是运动员实力的竞争,也是政治、文化影响力的全方位竞争。
不过,文体的影响力常常是滞后的。这些局面以后逐渐会改变,从不懂规则到摸透规则。从被动接受,到参与规则的制定。WADA也不会一直跟我们对着干,他们现在忙着跟USADA对干了。随着我们自身状况的改变,别人对待我们的态度也是会改变的。
孙杨再回到赛场,不论还能不能出成绩,我们都祝福他,多给他一丝宽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