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的第五年。
年仅六岁的姐姐,在中秋宫宴上,背了首《静夜思》。
她自信地等着嘉奖,却没看见父皇眼中的冰冷,以及周围人的惶恐。
她想利用穿越的优势,可她不知道父皇最讨厌穿越者了。
1
清凉殿从未像此刻这样安静过。
皇后听完姐姐的诗,扑通一声跪到了父皇面前。
「陛下饶命,这诗是臣妾无意间念过的,没想到安平竟然记住了,是臣妾该死,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安平!」
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啊!
六岁的孩童,能作出《静夜思》这样朗朗上口又饱含情感的诗句,绝对担得起天才的名号。
安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想抹去她的荣耀。
要知道,她明明可以享受无数人的夸赞与敬仰的!
她张了张唇想要反驳,却被皇后转头抛来的冷厉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诗,真是好诗啊!」
父皇慢悠悠地说完,突然拍案而起,一掌震碎了面前的矮桌。
「不过,朕很想知道,皇后思念的是哪里呢?皇后你不会是穿越者吧?」
皇后哆嗦着身子,连连摇头:「臣妾不是穿越者,请陛下明鉴!」
她话音未落,父皇将手中的铜制酒杯,用力扔向了她的脑袋,丝毫不顾及一国之母的脸面。
「皇后真是好大的胆子,朕早就说过,有关于穿越者的一切都不许出现在皇宫里!」
血顺着皇后的额头滴落,她却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脸色煞白地不停磕着头。
「陛下,看在我们夫妻那么久的分上,求您饶了我一次,求您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声声哀求,令人揪心。
但很可惜,我父皇是个暴君,并不会为此动容。
他看了眼皇后,又看了眼安平,唇边反而勾起了一抹嗜血的笑。
「我和幼妹抱着母亲的尸首也这样哀求过,可是没人放过她,也没人放过我啊……」
我听宫里年纪大的嬷嬷说过,父皇当年爱上了一个穿越女。
他不顾群臣激愤、太后反对,一心求娶她,却没想到那女子潜伏在他身侧,是为了帮助另一位皇子夺取皇位。
他们大婚那一日,那女子给父皇下了毒,叛军和她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地杀进了宫中。
禁卫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亲近之人皆死,唯独父皇心脏长在右侧,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皇后终究是死了,被父皇一剑封喉,血溅了安平一身。
一国之母,狼狈又草率地死在大殿之上,无一人敢反驳。
安平这才如梦初醒,跌坐在了地上。
2
安平这种仗着掌握现代知识自作聪明的穿越者,我见过太多了。
浣衣坊嚷嚷着自己会制造肥皂和玻璃的小宫女,太医院推出胶囊邀功的御医……
他们无一例外全被砍头了。
安平今日能保住性命全靠一腔母爱,可她却不珍惜,一边摇晃着皇后的尸体,一边崩溃地质问起了视人命如蝼蚁的帝王:
「父皇,母后是您的结发妻子啊,您怎么能因为一首诗就杀了她?人命在您眼中就那么轻贱吗?」
父皇冷笑:「结发妻子,人命……朕的第八位皇后,她也配?」
母妃不受宠,与我一起坐在偏后的位置。
她靠在我耳边嘀咕:「又是个自命清高的愚蠢同类,在这种吃人的时代,我们的三观早就没用了,阿月你可不许这样!」
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她满意地将我搂得更紧了些。
母妃和我一样,是个穿越者。
我出生后不久的某天,她突然喊了一句「妈呀,老娘穿越了」,我就知道了她是我的「同乡」。
我激动地憋了大半年想和她打招呼,等我会说话时,我立刻和她坦白了身份。
一个屁大的小婴儿,一本正经说着异常成熟的话,比撞鬼还像撞鬼。
母妃当时抱着我讲故事,吓得眼泪都飚了出来。
父皇的自言自语声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听见他说:
「真有趣啊……难得见到不怕死的,算了,朕就先不杀你了。」
安平泪流满面,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
高大的男人脸上沾染着血迹,并不在意她的任何情绪。
他像是喝醉了一般,提着剑晃晃悠悠地挑起了她的下巴。
「我可怜的女儿,没了母亲哭得这样伤心,朕都要心疼了呢!作为补偿,朕为你再挑个新母亲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我和母妃唰的一下把头低了下来。
其余的妃嫔也都屏住呼吸,心照不宣地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和母妃早就商量好了,反正出不去,不如就在宫里混吃等死安度晚年。
可是眼下要是被暴躁的皇帝选中,我们恐怕得提早去世几十年!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看见我们。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父皇看了一圈,发现只有母妃带着孩子。
这些年下来,他存活的子嗣,已经没有几个了。
没办法,谁让他狠起来,连亲生骨肉都杀呢。
他懊恼地眯起眸子,用命令的语气朝我们喊道:
「喂,那边穿着天青色宫装,脑袋垂得最低的那个,就你了,你来当朕的皇后!」
3
身穿天青色宫装的母妃小声骂了句国粹。
她把我从怀里放下来,走到大殿中央,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她真抖假抖,反正我是真的抖了。
穿越前,我身体不好,终日被困在病床上。
好不容易老天开眼,让我重活一次。
我如今刚五岁,才获得新生没多久,我可不想再次和世界说再见。
剑身在父皇手中,发出阵阵寒光,他踱步而来,望向母妃的眼神中满是玩味:「爱妃,你愿意吗?」
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
逃避可耻,却说不定有用。
母妃抬起头,看了一眼父王,作势就要晕倒。
没想到,这一招被父皇预判了。
他环抱着双臂,厌恶地撇开眼:
「啧,爱妃不会是要晕倒吧,我们靖朝最不需要没用的东西了,来人啊,把她拖出去……」
母妃僵硬地收回伸向地面的手,慌忙打断他的话。
「谢陛下隆恩!」
他把目光转向我。
我能咋办?
我才五岁,自然是什么都不懂,只会卖萌的小可爱啊!
我眨巴眨巴眼睛,冲上去抱住了暴戾皇帝的大腿。
「父皇好凶,阿月好怕呜呜呜!要父皇抱抱!」
父皇当年被救下时中毒已深,留下了很严重的头风病,每到夜晚便会头痛欲裂,无法安眠。
太医院束手无策,他就只能借着酗酒与杀人减轻痛苦。
这些年下来,别说他与人亲近了,连有好脸色的时候都是极少的。
安平在不远处冷哼了声,仿佛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结果,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向来阴鸷的帝王,竟然蹲下身子,宠溺地将我抱在了怀中。
他看着我,喃喃道:「小东西,你长得倒是和她有几分相似。」
我知道父皇口中的她,正是他死去的妹妹。
给我讲故事的那位嬷嬷,曾经一边捧着我的脸哭,一边感叹着我和那位早夭的小公主特别相似。
我刚刚在赌,赌父皇会因为这张脸,而对我另眼相待。
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4
皇后住的寝殿,前前后后换过八位主人。
母妃嫌不吉利,便让安平搬进了我们永宁宫。
我本以为安平经历过皇后的事,该学聪明了。
谁承想,她依旧是秉承着穿越者不该如此平庸的想法,将我当成了对照组。
我跟着嬷嬷学习女红,她十分不屑。
「无甚大用,都是内宅女子才需要会的东西。
「我与你不一样,我以后会走出这金丝牢笼,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我学习琴棋书画,她满是鄙夷。
「尽是些花架子,不如学些体术防身,做自己人生的大女主。」
抛开父皇讨厌穿越者不谈。
不属于这个时代,会影响帝王统治的人和事物,迟早会被铲除的。
父皇做了那么多年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安平其实才是穿越者呢?
他留下了安平,就像是为自己留下了可以随时逗弄的玩具。
隔墙有耳,我不好明说,只能委婉劝她。
「姐姐,我们在宫里,还是脚踏实地为好。」
她横了我一眼,留下一句「脚踏实地只适用于你们这种封建的蠢材,让我碌碌无为一生,不如让我去死」,在书院的先生辩起了治国的策论。
皇后在中宫之主的位置上,坐了七年。
比起之前几位存活时间只有几个月,乃至几天的,她已经创下了惊人的纪录。
如果不是安平作死,她没准是能将身体不好的父皇,成功熬走的。
生死自有定数,我一向不喜欢过多参与别人的命运。
我打定主意不再管安平,和母妃玩起了宫廷求生剧本杀。
她扮演温柔文弱的妻子,我扮演乖巧无知的女儿。
「父皇好厉害,什么都会,不像阿月那么笨……阿月不能没有父皇!」
儿童心理学对父皇很管用。
他似乎真将我当成了死去的幼妹的「替身」,不仅赏了我一大堆金银珠宝,还准我随时进出他的书房。
我几日不去看他,他甚至会闷闷不乐地亲自来接我。
「只有我想女儿,阿月却不想我这个做父亲的。」
父皇说得情真意切,倘若没有看到他眼中隐藏的思念与愧疚,我差点以为他是真的在乎我了。
5
我享受着帝王施舍的宠爱,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他说什么我就听从什么。
比如,父皇最得意的,就是他那手没有特色,却被广为夸赞的字了。
他知晓我最近正跟着夫子学习书法,想卖弄一番,我就得顺从地来到他面前,让他亲自指导我。
前世我住院无聊,跟着同病房的老太太学过很久的笔法。
我在父皇面前假装笨拙,写得抓耳挠腮。
但要把熟悉的东西,演得完全不会也挺难的。
父皇打量我的目光,几次落在我身上。
「阿月是有什么不会,还是说已经全会了?」
我正准备编些什么搪塞过去,没想到殿外丞相的紧急觐见,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满头花白的老者战战兢兢禀告着,有人在靖京的大街上,散布鼓励女子读书独立,批判父皇暴政檄文的事,生怕父皇因此迁怒到他身上。
这种通过舆论挑战皇权的行为,在历朝历代都不足为奇。
可女子独立的超前思想,以及丞相手中的那张像报纸的东西,却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瞬间联想到了安平。
这篇文章,近来在民间讨论激烈,搞得人心浮动。
父皇不由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让丞相读起了上面的内容。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只觉得文章用词毒辣、结构严谨,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文采。
尤其是最后那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将安平的人生态度总结得十分到位。
父皇额头的青筋直跳,抱起我坐在了他的膝上,语重心长地嘱咐我道:
「静月,千万别学你姐姐,人要是太过张狂,会死的!」
他看似在说安平,其实也在敲打我。
毕竟,一个女儿是穿越者,另一个不是没有可能。
我心脏一紧,紧张到脑袋都响起阵阵嗡鸣声,但强大的求生欲,迫使我迅速冷静了下来。
我拧着眉头嘟囔,俨然一副小孩子不解的模样。
「为什么?阿月觉得姐姐很聪明,懂的也很多呀,她会作诗,还会写阿月不会写的字……」
父皇扫了一眼我歪歪扭扭的字迹,又观察了一番我的神情,大概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神色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宠溺道:
「傻孩子,作为女子,你只需要躲在我和你未来夫君的羽翼之下便好,你姐姐将来必定是不如你的,你且看着吧。」
我表面温顺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嗤之以鼻。
把自己的命运系于两个男人身上,这种蠢笨且危险的事情,相信的人才是傻子。
不过,父皇的话一出,我便知道安平往后的日子,怕是要更难熬了。
6
果然,父皇前脚让我离开,后脚就把安平叫到了身边。
我到底是不放心她,悄悄躲在门口偷听,整个人比她还要紧张。
安平刚步入寝殿中央,侍卫们就围拢起来,将剑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要杀我的话就赶紧杀,还等什么?」
安平直勾勾地对上父皇的目光,看似毫不畏惧,可是发抖的手臂和肩膀却暴露了一切。
父皇端坐在御案前,把官员呈上来的檄文,随手抛向空中,脸上写满了轻蔑。
「安平,朕以为你能翻出些风浪才留着你的……没想到,你会的也只是些女孩子过家家的玩意罢了,不痛不痒甚是无趣!」
安平涨红了脸,好似被羞辱到了,提高音量不服气道:
「你觉得我手段幼稚,但说不准我已经在许多人心里埋下了种子,待时机成熟就会破土而出推翻你呢!」
我抓着门框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好姐姐啊,她是真不怕死!
父皇居然依旧没有要杀安平的意思,他半撑着脑袋,眼中划过了一丝讥讽。
「埋下种子?我看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吧……安平,我天天头痛得想杀人,我很久没期待过一个人了,作为我的女儿,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安平憋屈地竖了根中指,但父皇明显没见过这个知识点,大手一挥,不耐烦地将她赶了出来。
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父皇身边的林公公。
林公公手里拿着圣旨,笑眯眯地递给安平。
「殿下,陛下说他忘了将这个交给您了。」
安平一只手接过圣旨,另一只手扶着自己发软的腿,重心不稳差点摔跤。
我见状赶紧迎上去,搀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你还好吗?」
没承想,安平看完圣旨脸色巨变,厌恶地将我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安平气愤道:「好个屁,老娘要嫁给谢辞那个丑八怪了!小绿茶,你和你那个傻×爹,一起看我的笑话,这下高兴了?」
谢辞是当朝太傅之子。
他素有天才少年之名,可和他才学同样出名的,还有他丑陋的长相。
父皇料定穿越女,必然受不了嫁娶被如此拿捏,这一看就是在故意恶心安平。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林公公扶我起来,不忘朝安平火上浇油道:
「殿下,陛下还让我转告您,谢公子帮您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天才,他觉得你们二位甚是相配,所以特意替您定下了这桩婚事!」
安平后知后觉,咬着后槽牙咒骂道:「怪不得一直不杀我!狗皇帝,合着是把我当小丑了!」
我:……
她才反应过来?
7
在父皇的认知里,倘若我和安平都是穿越者,那么我们必然会团结一心、和睦相处的。
但显然,安平跟我并不是这种情况。
他知道我们闹矛盾后,竟然仅凭这一点,就此打消了对我的怀疑,最近都没有再试探过我的身份。
我乐得轻松,可安平就不好过了。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她被父皇勒令手抄《女戒》《女则》三百遍不说,以后没有他的允许,她甚至不能踏出宫中半步。
想到比我和母妃有勇气反抗的人,也和我们一样,要被困在这宫墙之内不得脱身,我看向安平的目光,就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同情,连带着上次的气都消了大半。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几天不到,我成功将安平惹毛了。
她坐在我对面抄书,忍不住问我:
「陆静月,你老盯着我做甚?」
突然被点名,我回过神,下意识就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你很好看啊!」
安平继承了前皇后和父皇的全部优点,唇红齿白,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配上甜美的梨涡,格外惹人怜爱。
只是她总是板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所以很少有人能发现她的可爱之处罢了。
我们的关系说不上亲近,安平显然没想到我会那么直白地夸她,她惊得瞪圆了眼睛,耳根染上绯色,说话都不顺畅了起来。
「陆……陆静月,你惯会哄人,你这套对狗皇帝有用,对我可没用!」
自从和父皇彻底撕破脸后,安平连装都不想装了。
这世界上没有她在乎的人了。
如今连仅剩不多的自由都被剥夺了,可以说她已经摆烂了。
她整天一副「看我不爽就杀了我」的洒脱模样,倒是让我想找她茬了。
我太知道她讨厌什么了。
我过上了痴缠安平的生活。
吃饭睡觉,读书习字,连她如厕我都得跟到门口。
安平崩溃:「陆静月,你变态!」
我承认我是爱记仇又爱折腾的小人,尤其现在还是在那么无聊的古代。
我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看见姐姐,找姐姐聊天,姐姐不会介意吧?」
安平无语,大喊一声「真是冤家」之后,淬了毒的小嘴收敛了一些,但不多。
她闲着没事捣鼓出现代的甜点,会第一时间送给我品尝却非得呛我:
「扔了浪费,实在没人要才给你的,你别误会!」
她这种傲娇的属性,我躺在医院看小说和漫画那会儿,没见过八百也有一千了。
「是阿月哪里做得不好,又惹姐姐生气了吗?姐姐你生气可以,但千万不要像以前那样讨厌我呀,我真的很喜欢姐姐,我离不开姐姐!」
我一口一个姐姐,加上委屈巴巴的腔调,每次都让她满脸羞涩又恼怒。
「陆静月,都说了我不吃你这套,毕竟我以前为了争父母的宠爱也是当过绿茶的!」
我捧着蛋糕,狂塞了两口,差点因憋笑被噎住。
我抹了抹嘴巴,不解地望向她:「姐姐,什么是绿茶呀?」
安平沉默了一瞬,大概是觉得对我这种迂腐的古人来说,解释了也无用,气急败坏地揉了揉我的脸。
「你就吃吧,别管!」
8
时间在煎熬中,过得比蜗牛爬还要慢。
又是一年中秋。
安平也许是寂寞了,或者是真的将我当成了妹妹,她竟然主动和我讲起了穿越前的生活。
安平说自己生在一个非常富裕,但重男轻女严重的家庭。
她明明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却要和一群堂哥表弟来争夺钱财以及父母的关心。
她从小就被母亲灌输着,要超越所有人,要独立自强。
因此她意识到自己穿越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获取所有人的关注,包括那个人人惧怕的皇帝。
只可惜,她太过着急,没了解清楚时代背景下的禁忌,便采取了行动。
她好像笃定我听不懂,连在高中暗恋同班男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人是复杂又多面的,抛下刚认识她时的偏见,安平比我想的要优秀许多。
她是药学博士,兼修计算机科学,在留学期间游历过上百个国家。
她热爱自由,死在探寻世界的路上,而我只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没怎么见过世界的小废物。
以前学的知识再也没有用武之地,她娇俏的脸上满是遗憾。
晚风微凉,窗外竹影晃动,我的心却发烫。
「姐姐,不如你教我吧,你当我的老师……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觉得多学一点,肯定是没有坏处的!」
9
安平摇了摇头,眸底闪过一丝落寞。
「不行,我已经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不能再殃及你了。」
可能是不想我如此「封建」地活着,犹豫了片刻,她又改口道:
「你还太小,再等等……姐姐教你一些自保的本事!」
得到她的回答,我对这无聊的时代,竟然有了一丝期待。
只是我等不及了,因为母妃快死了。
昨夜,母妃去了父皇殿中侍寝,被抬回来时,竟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她满身的青紫和鞭痕,胸部及大腿内侧还有触目惊心的烫伤,看得我心脏揪成了一团。
都说木头美人无趣,父皇却最吃这种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人设。
父皇的头疾越重,他在床事上的手段就越狠。
我曾仗着宠爱,天真地恳求他不要再打母妃了。
然而,换来的是他立刻派人掌掴了母妃五十下,惩罚她对我多嘴。
刚开始我会哭,母妃也会哭,可是时日久了,那些屈辱与恐惧,就渐渐在绝望中,变成了她淡然的一句自嘲:
「阿月,母妃大概是选错路了,害得你也跟着受苦。」
她憔悴的脸上,透着对我的愧疚。
我摸了摸发酸的鼻子,笑她太傻。
她怎么忘了刚穿越那会儿,是她一次次的隐忍,才从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宫人手里讨到食物,护着我长大的呀。
医女给母妃处理完伤口,太医将我拉到一旁,叹气道:
「娘娘伤势太重,我给她开了凉血生肌的药,她能不能转危为安就看今晚了。」
我痛恨自己没本事,看着床上进气少、出气多,昏迷不醒的人,惶恐席卷了我全身。
这是我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我们是战友,是母女,更是抚平彼此忧惧的光。
我强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双腿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
「太医,求您救救我母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她,我都愿意去换,我求您了,我求您了……」
太医一惊,跪在了我的对面,他惊慌道:「公主,您折煞老臣了!您放心,老臣今晚不离开,有事一定会竭尽全力!」
听到他的保证,我稍稍止住了哭泣。
但临近下半夜,母妃还是和预想中的那样发起高热,说起了胡话。
太医想尽办法灌下不少汤药,却并无疗效。
等到天亮时,他一搭脉,竟然宣判起了母妃的「死刑」。
「病邪深重,元气衰竭,娘娘大限将近,准备后事吧!」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我不住地摇着头,命令他再试试。
太医蹙紧眉头,十分苦恼:「公主殿下,臣学医不精,已竭尽全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娘娘自己没有求生意志,神仙来了也难救啊!」
外伤导致的高热,需要使用抗生素药物来控制感染,纵使母妃自己想活,怕是也会凶多吉少。
比起虚无缥缈的神仙,我更想祈求科学之神降临。
我在这一刻能想到的人,只有安平了。
她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像是疯了一样,敲响了她寝殿的门,哭得比二月红求药下的那场雨还厉害。
安平手忙脚乱地打开门,见我满脸泪痕,不由愕然。
「陆静月……你这是?」
我没心思再绕弯子了,看着她的眼睛,直接坦白道:
「姐姐,我需要消炎药救我母妃,求你帮帮我!」
10
穿越者的事,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况且我认真的神情,实在不像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该有的。
安平浑身一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陆静月,你……你也是?」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平眉头紧锁,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好啊,你一直在骗我!我在你面前说羡慕你可以活得那么理所当然,我说我见过不一样的世界,和你秀着现代人的优越感,可你却一言不发地在藏拙……陆静月,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是不是?」
天空响起轰隆的雷声,空气也变得沉闷了不少。
我使劲摇着头,内心焦急万分,却不得不解释道:
「姐姐,你误会了!我那不叫藏拙,我从前还小,我是真的没本事啊!
「我从没觉得你好笑,我们选择了不一样的生存方式,我只是觉得你一开始如果不那么惹人注目,也许能避免许多麻烦,活得更轻松些而已!」
我态度真诚,安平神色渐渐缓和了一些。
「那场宫宴确实是我的错……别叫我姐姐,穿越前你说不定比我大呢,怪别扭的。」
我拉住她的手,扯起唇角,努力讨好道:
「我穿越那一年才十六岁,连高考都没来得及参加呢,你念到了博士,你肯定是我姐姐没错了!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了,拜托拜托!」
安平神色微僵,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愧疚。
她低下头小声嘀咕:「真服了,怎么那么小就死了?」
不等我回答,她转身走向屋内,拿起一个棕色的瓷瓶,得意地朝我晃了晃。
「算你运气好,我前些日子闲着无聊,刚提炼出一瓶青霉素,虽然古代条件简陋导致纯度不够,但耐不住量大管饱啊!」
听她说完,我刚转悲为喜。
安平又补充道:
「不过,陆静月,我得提醒你,你母妃可能会青霉素过敏,结局可能依旧是死,这场赌博赌输了可千万别怪我哈。」
上一世,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断定我活不过三岁,我在手术床上十赌九赢,多活了十三年。
这次,我相信命运的天平,还会朝我倾斜。
11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明明是深秋,我和安平却急出了满身的汗。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最后用竹管撬开了母妃的嘴巴,成功把药喂了进去。
我们俩坐在床边,确认母妃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没有过敏反应,这才彻底放了心。
父皇也知道自己这次过火了。
天亮时,他特意派林公公来看母妃是不是快死了。
林公公一进门就扯着公鸭嗓冷嘲热讽。
「皇后娘娘的体质也忒差了,皇上随意摆弄几下就不行了,云清殿新晋的云妃娘娘可是坚持了一整晚呢。」
原先就看他不爽,当真是狗随主人了。
我冷笑,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点。
他倒是乖巧,没有防备地就凑了过来。
我铆足劲,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起,林公公错愕地捂住了脸。
「你敢打我?我和陛下一同长大,我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我微挑眉头,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根的东西,仗着伺候父皇,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林公公眼中冒着火,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着,一看就是在盘算着以后该如何报复我。
我敢打他,自然是有退路的。
我立刻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号啕大哭起来。
「公公,我错了,别打我了!我不会告诉父皇你说他坏话的,我也不会告诉父皇你喜欢摸小宫女,还经常去冷宫看望娘娘们的呜呜呜呜!」
他和父皇情谊再深,也架不住他给父皇戴绿帽子啊。
即使那些女人是被抛弃,永远无法再面见圣颜的。
林公公脸色微变,慌忙要来捂住我的嘴巴。
「小祖宗,你不要说了,叫人听见老奴可就全完了!是我错了!你想扇就扇,好不好?」
林公公没有那个功能,却还是色欲包天。
宫中眼多口杂,没有绝对的秘密。
我上个月偶然听见的八卦,成了拿捏他的底牌。
我让他帮我向父皇引荐一个人,林公公答应我的条件,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而母妃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看见她缓缓睁开眼睛,我喜极而泣,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后怕与委屈。
「母妃,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失去你了!」
我想一把扑进她怀里,又怕压到她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母妃望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温柔,她嗓音微哑,带着浓重的怀念,对我道:
「阿月,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他了……梦里太幸福了,所以我不想醒。」
12
父皇头疾发作,一位江湖游医献出的祖传药方,对他的病情大有裨益。
而云妃近来学了套缓解头痛的按摩手法,哄得父皇日日宿在她宫中,据说舒坦到连床事上折磨人的手段都不用了。
宫中最近热闹得很,唯独永宁宫无人问津。
母妃上次的伤势太重,纵使太医想尽办法,还是留下了很多浅浅的疤痕。
父皇看见后,嫌弃地抛下一句「恶心,有失美感」,便再也没有传母妃侍过寝。
母妃整个人都快碎了,哭得泪如雨下。
「他早说他不喜欢有伤疤,以前的那些我就不祛了啊!我熬的这几年,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呜……」
我无法反驳,更无从安慰。
好在她这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转头命人布置了精致的宴席,为了庆祝自己失宠,在湖心亭喝起了酒。
亭中轻纱曼舞,烛光摇曳,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十分梦幻。
喝到兴头上,母妃又笑又哭跳起舞,虽然动作漂亮,但表情看上去却像是快疯了。
安平在我旁边坐着,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忍住吐槽道:
「宫人们都在传,你母妃恩宠不在,今日摆宴看似放松,其实是在借酒消愁……啧啧啧,还好我知道你母妃不是恋爱脑,对狗皇帝毫无感情。」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母妃的确是个恋爱脑,不过对象不是父皇罢了。
只有我知道,她是又在思念那个在煤气爆炸时,将她紧紧护在身下的沈昭了。
母妃在现代身死,那人更不可能活着。
他如果也来了这个朝代,会是什么身份呢?他过得好吗?
无数的好奇与希冀在母妃心里翻滚,但都被这宫墙以及皇后的身份扼杀了 。
母妃彻底醉了,她含糊不清地喊起了沈昭的名字
我吓得伸出手,想要捂住她的嘴巴,提醒她小声一些。
结果下一秒,她脑袋一歪,安稳地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周遭的氛围渐渐沉寂,一股微妙的尴尬在我与安平之间悄然蔓延开来。
安平对上我的视线,又迅速躲开了。
自从
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纷纷飘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