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行尸走肉一样地走到医院化验科的门前时,那里已排起了长队。
这个神情落寞的中年男人上前问排队的人:“你们是不是来给阿辛献血的?”
人们说:“就是的。”
阿灰又问:“有配上的没?”
人们说:“有配上的我们还排在这儿干嘛?”
阿灰有些激动,原本如死灰的脸上泛起一抹回光返照似的鲜艳。
他咕哝了一句“不用排了”,没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进化验科,来到窗口前,撸起左手臂的袖子,对正在给一名献血者抽血的女护士说:“抽我的,我就是那种血!”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女护士的眼睛亮了一下,给那个人抽完血,把试管存放在架子上,拉过阿灰的手臂,抽了一管血,问:“你不开玩笑吧?”
阿灰连连说:“不开玩笑,我以前验过的,很稀有,属于熊猫血。”
阿灰确实没开玩笑,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他的血型和阿辛的一样。
阿辛的主治大夫兴奋地说:“马上手术!”
阿辛的父母声泪俱下地对阿灰说了一大堆感恩戴德的话。
阿灰签署了一大堆看不懂的免责条款后,怯怯地对大夫说:“咱们谈谈价钱吧。”
大夫一愣:“谈什么价钱?”
阿灰吞吞吐吐地说:“你们用我的血不得给我钱吗?”
大夫瞪圆了眼睛,不高兴地说:“你这是献血,不是卖血,现在不允许卖血。献血知道吗?是无偿的,不给钱的!”
阿灰说:“那我不献了。”
阿辛的父母赶忙过来说:“我们给钱,给钱,你说给多少?”
阿灰咽了口唾沫,展开一个巴掌,低声说:“我要五十万。”
阿辛的父母顿时僵住了,所有的人都僵住了,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人想证实一下:“多少?”
阿灰把展开的巴掌往前伸了伸,放大声音说:“五十万!”
阿辛的父亲也展开一个巴掌:“我们给你五千,我们也不容易。”
阿灰说:“必须是五十万!”
阿辛的母亲过来跪在阿灰面前,咚咚地磕着头,哭着说:“求你了!我们真的拿不出那么多,我们为了给孩子治病欠下一屁股债。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才十岁,本来今天是最后一次手术,谁想到大出血……”
阿灰狠心地说:“必须是五十万!我也没办法,我儿子也在这儿住着院,大夫说治疗费用至少得这个数。我儿子才七岁,我们没钱,他就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我们如果再不往医院交钱,他想等死也等不成了,医院要马上把他赶出去。”
大夫说:“你可是签了无偿献血协议的!”
阿灰说:“签了也不行,反正我要五十万。你们医院要是答应免费给我儿子治疗,我就同意无偿献血。”
大夫嘁了一声,说:“治疗是需要投入成本的,凭什么要给你免费治疗?你先去问问饭店的饭给不给你白吃?”
阿灰说:“那我的血也不能白献,血是我的,你们嫌贵可以不用。”
阿辛的父亲忽然大喝一声,猛地扑向阿灰,愤怒的拳头砸在阿灰的脑袋上。
阿灰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大夫给阿灰做了检查后说:“没有大碍,暂时性昏厥。”
阿辛的父亲问:“大夫,这种情况下能输血不?”
阿辛的母亲立刻跪在了大夫面前,又咚咚地磕头:“大夫求求你了!”
阿辛的父亲说:“反正他签过协议,说明他是同意的,我们不算犯法。”
大夫叹口气,一脸悲悯的神色。
阿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病房里没人,他的胳膊上连接着屋顶的液体瓶。
他想坐起来,可是身体虚弱极了。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吃力地抬起手臂,果然看到手臂的静脉处有个粗大的针孔,他的心脏抽搐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哭声,阿灰挣扎了一下坐起,拔掉输液的针头,跌跌撞撞地出了病房。
他寻着哭声走去,看到楼道里站在一群人,阿辛的主治大夫被阿辛的父母拉扯着。
阿辛的母亲哭喊道:“你不是说有人供血就能救活她吗……”
阿辛的父亲揪住大夫的领口吼道:“你还我女儿的命……”
大夫底气不足地解释:“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我们签过协议……”
阿灰提起一口气,这个虚弱不堪的男人忽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把自己当成一枚炮弹发射出去,撞倒了那个大夫,骑在他身上,挥起拳头在他的脸上拼命地打,边打边骂:“你还老子的血!你还老子的血……”
阿灰狂揍大夫的时候,他的老婆正在捧着医院的催款通知单默默地流泪。
(文/鄂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