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三十年(中)|第三十九章中秋月夜

鲁鲁阅览旅游 2024-11-05 02:04:51

教师节的前一天,是中秋节。

不知是由于心情烦闷,还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晚餐王佐多喝了几口酒,有点头晕脑沉。

饭后,没有吃月饼,他独自一人来到宁静家的桔子园,坐着抽闷烟。

一轮又大又圆的银盘挂在东面山岗上,皎洁,明亮。桔子园一片银辉,近处的草石树枝清晰可见,远处山林云海朦胧,四周寂静安祥。王佐看着月亮,看着山林,看着桔子树,默念着一首诗: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遥看明月,乡关万里,缕缕花香随着微风传来,王佐不觉悲从心中来,思绪万千。是啊,有谁知道,在这个万家团圆花好月圆的美好夜晚,他却一个人在重庆渝北大山中,独自感恨伤怀,无限凄凉!是啊!曾经豪情满怀冲出军工国企,立志做一番事业,谁知在南中国流浪了数年,却一事无成,甚至连一个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

而现在,寄寓在一个钟情于他的少女家里,无所事事,他怎么能不愁绪满怀呢?

看着明月,王佐想起了亲爱的妈妈。此刻,亲爱的妈妈应该也在面对明月想着她那个不知音讯的三儿吧。也许在默默流泪,为她那个自幼体弱多病的三儿祈祷……一想起亲爱的妈妈,自小最疼他的妈妈,王佐的胸腔止不住堵得慌,又点起了一根烟……

自从明确不能去广东以后,王佐的心情低沉到极点。

十天以来,虽然宁静尽量抽出时间陪他,安慰他,但他依然高兴不起来。这些时间里,白天,他在天泉村一带的华蓥山上乱转,或者看书读报,看那些宁静从同学邻居家借来的各种书报。他知道,这是宁静特地为他而借的,或者托她妈妈赶集买来的报纸,以便为他打发时光,消除寂寞。晚上,为了补记在广东上半年来的日记,他按照小说体流水账式地写起了在广州火车站所发生的事情,往往每晚写到十二点。在他写稿子的时候,宁静温柔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甜甜美美地陪着他。为他泡茶,更正错别字,一起回忆在广州火车站的往事。开始,宁静在旁边或对面看着王佐写作,虽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很少说话,但他总是感觉别扭,写不出来。后来,由于写着写着,王佐总问宁静一些有关在广州火车站遇到的人和事,渐渐地他也就习惯了宁静坐在他对面了。习惯成自然,他也就能非常投入地写作了,并且越写越有兴趣和灵感。

那些一笔一字用钢笔写出来的稿件,至今仍在王佐老家的一个破烂床头柜里。十七年后,王佐写70后系小说第二部,采用了那些发黄的稿件。这部《70后之盲流》的上半部有关广州火车站的故事,就是根椐那些稿件润色的。也就是说,王佐的70后系列小说第二部《70后之盲流》的初稿,竟然是1995年写于重庆渝北区秀美的华蓥山上。

皎洁的明月已挂在树梢上头的夜空,如水般的月光照着桔子园,山野更明亮了。那树叶丛中硕果累累的由青变黄的桔子,随着微风摇摆,散发着诱人的桔子香味。

王佐的思绪又飞回了家乡,飞回了如烟般往事中去了。

他想起了儿时在乌石河畔,也像今晚这样的明月,他和小伙伴吃着月饼,在月光下奔跑游戏,欢声笑语与明月同在......

他想起了上中学读初三时,他和同学坐在校园的草地上,面对明月,畅谈未来,畅谈理想,虽然面临中考,却少年不知愁滋味......

更多的,他想起了湖口,那个长江鄱阳湖交汇处的县城。他在那里走上社会走上工作岗位,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代永远地铭记在那里,是他一生中不可磨灭的回忆。还有,那个鄱阳湖畔美丽的小村子张家湾,以及她的初恋情人张子含,更是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每每在他不得志或痛苦寂寞的时候,就会从他脑海里冒出。因为,正是这个张家湾的张子含,改变了他的人生,改变了他的一切。

三年了,她还在温州吗?她在做什么呢?她嫁人了吗?她活得幸福还是悲惨呢?

虽然他想起了那个改变他人生的初恋情人张子含(见拙作《70后之骚动》书中女主角),那个他曾经视为比他生命还重要的女人,但怀念也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是他心底升起的无尽的悔恨,和心中渐渐膨胀的怀恨在心和报复。

他想起了曹操的名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他曾经把他的初恋看得比天空还神圣,比大地还高尚,比大海还纯洁。可是,最后,他却发现他为之付出一切的神圣高尚纯洁的初恋,却被那个他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所玷污。他的人生从此改变,冲出军工国企体制,盲流天涯,一无所是。他曾经暗暗对天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雪尽耻辱,让那个女人悔恨终生!甚至让她求生不成求死不能!

他又想起了小弟。他想,小弟一定还在苦苦地等着他的音讯,等着他把她从广州火车站接走。可是,这计划好的一切已经不能如愿了,已经成了泡影了。他不得不不感叹人生的际遇,不得不感叹人生的阴差阳错。像小弟,深情地爱着他,他也接受了她的爱,但阴差阳错,也许一辈子也见不着了。像宁静,他只是出于同情才帮助她,但现在却寄寓于她家,不知前路如何?有时,他真有重返广州的冲动。但是,他最多也只能从宁静家借到两百块钱而已。到了广州,那不是终点又回到起点吗?没有钱没有工作,他岂不是还要在广州火车站流浪吗?

更重要的是,他又怎么能面对对他一往情深的小弟呢!

前几天,他就计划在重庆找工作,并且在明天教师节那天去重庆先熟悉一下重庆的用工市场。教师节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他在报纸上看到重庆人才市场每个星期天都会举办与企业面对面的招聘会。另外,他也知道,在重庆朝天门码头附近有一个自发的劳务市场,他也准备去那里熟悉熟悉。为了去重庆找工作,他特地和宁静一起去了一趟石鞋乡小镇,买回了一张重庆地图,并且在没事的时候就看地图,以熟悉这个西南最大的城市,方便找工作。

王佐正在不着边际的胡乱想着心事,忽然听到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发现宁静的弟弟宁海离他只有十来步,正向他走来。

宁海在王佐赶集的那天下午从攀枝花回到家中,第二天正好报名上学,他正上初三。

宁静的哥哥宁全在攀枝花一个菜市场卖鸡杀鸡,由于生意还可以,忙不过来,宁海暑假去攀枝花是帮哥哥打下手的,顺便赚点学费回来。

那天宁海报名上学,是王佐送他去乡中学的。只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接触,王佐发现宁海虽然比宁静小三岁,虽然长相清秀,但对社会的认识和对事物的看法等等,比宁静成熟多了。一般来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最小的孩子一般不怎么懂事。所以对于早熟懂事明白事理的宁海,王佐实在是惊叹不已。

“王哥,想家了吗?”宁海在王佐身旁坐下问着。

王佐笑笑,看着天上明月若有所思地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在世不得意十有八九。一个人不得志的时候,寂寞苦闷的时候,最希望得到亲人的关怀和宽慰,我怎能不想家呢!但,也没有办法......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宁海递上一个月饼和一个搪瓷杯,杯里茶水热气腾腾。

王佐感激地看着宁海说:“抽了几根烟,还真是渴了,宁海,谢谢你!”

说着,王佐拿起杯子吹了吹浮在茶水上面的茶叶,喝了几口。

宁海看着王佐放下杯子,说:“王哥,你吃月饼,是我姐叫我送过来的。”

王佐对宁海说:“你姐对我这么好,我王某人何德何能……唉!你看我现在,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真是对不起你姐啊,我真是没有面目待在你家啊。”

宁海说:“对于你和我姐的事,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但不管怎样,是你把我姐从广州火车站带到重庆的,就凭这一点,我就很感激你,我们全家都感激你。所以,你就不要自责了,你还没有去找工作,怎么就说找不到呢?”

王佐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明天先去重庆看看吧。如果没找到工作,就当作是交学费吧,人生在世也不过如此而已!”

宁海真诚说:“王哥,自从听了你的人生经历,三年间你逛遍了南中国,说心里话,我很羡慕你。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逛遍南中国的,经历就是人生的财富。那天报名,你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争取上高中考大学,我一直没听进去。后来你跟我讲了许多故事,最后你还说,也许读出书来不是最赚钱的人生之路,但却是最好的人生之路,使我明白了以前所不清晰的道理。所以,无论如何,初三这一年,我要好好读书,以最大努力去读书。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不后悔。因为我的基础太差了,你对我讲的这些道理还是迟了点。如果上初一的时候你能来我家,跟我讲这些道理就好了。王哥,你让我有了读书的动力,所以你也不要太悲观了。况且,凭你的学识和人生经历,我就不相信你在重庆不能做出一番成就来。我们村一些没有读多少书的的人,也能在重庆找到一份活做,也能养家糊口呢。”

王佐长叹一声说:“宁海,这就是我的弱点啊!我现在这个样子,高不成,低不就,好的工作好的事业没有机会,苦力活又做不来,真是悲哀啊!”

宁海正想说什么,忽然发现姐姐宁静走过来了,于是说:“王哥,我姐来了,下次我们再聊吧——我们下次好好聊,你就不要太在意明天找工作了,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不要太在意,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我走了——”

原来,宁静和宁海是一起来桔子园找王佐的,但宁静让弟弟先把月饼和茶水送给王佐,她在不远处的一棵桔子树后听他们说话。宁静在王佐身旁坐下,递给王佐一包“山城”香烟,说:“我知道你苦闷,但还是少抽一点烟吧,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王佐接过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说:“曹操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现在对我来说,那就是,何以解忧,唯有‘山城‘了,哈哈哈……”

宁静看着王佐,关切地说:“要不?明天我陪你去重庆找工作吧!”

王佐看了一眼宁静,说:“你去重庆有什么用?你方向感那么差,对重庆又不熟悉,到时搞得我还要照顾你,那多不好,岂不是影响我找工作吗?”

宁静看着披上一层银辉的桔子园,感慨地说:“我一个大姑娘,现在没上大学,坐在家里也帮不上忙做农活,我也要去找事呀。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工作吧。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明天只管放心找工作,不要管我。汪情不是在重庆读书吗?我就当作是去重庆玩玩,看看汪情也好。当然,能找到工作,那就更好嘛。”

王佐点了点头,说:“也好!毕竟我是外地人,有你一起找工作,肯定会好多了。”

宁静忽然把头埋在膝盖上,“嘤嘤”地哭了。

王佐看着宁静,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的,你哭什么?”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的……不是我,你怎么会这样呢?看着你苦闷的样子,呜呜呜……你不开心,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呜呜呜……”

宁静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表示歉意。

王佐见状,虽然心里烦闷,但也很是不安。

他知道,他寄寓在宁静家,给她带来了很多烦恼。他知道,由于他的原因,她甚至不能面对亲朋邻居。他影响了她的声誉,影响着她的一生。他一边拍着宁静的肩膀,一边说:“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其实,重庆这个地方,我自小就向往。也许,能来重庆,是我的缘分,我还要感激你呢。你放心,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定能在重庆立下足的!”

宁静忽然顺势倒在王佐的怀里,哭声更大了,身体激剧抖动,激情地说:“王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说过,在广州我说过,我一定报答你。但我一无所有,我只能以身相许了。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愿意服侍你一辈子,愿意跟你过一辈子……”

王佐看着怀中梨花带雨的娇躯,一时不知所措。是啊,此时的他,回不了广州,也失去一份难得之发展事业的机会。同时,那个深爱他的小弟,也许再也没有缘分了。普天之下,他既不能回家乡,也不知到哪里去。他的心中,是多么的苦闷啊!多么的无助和无奈啊!多么的低沉和失落啊!他感到普天之下的人都把他遗弃了,简直就是人世间的孤儿,盲流到哪里,就算是哪里,人生没有方向,没有希望,前路一片黑暗。

王佐胸腔一股热流涌出,百感交集,想哭又哭不出来,喉咙哽咽着,随着宁静丰满的胸部撞着他的胸膛,他一激动,一把抱住了宁静,紧紧地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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