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彩芹有一兄一弟，兄长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学生，上省城读大学后，被教授看上，当了他的女婿。

嫂子对生活很讲究，彩芹的父母也去过兄嫂的小家，但没好意思住久，就回来了。

家境的巨大悬殊，让兄长为难，他从此只在过年时回来一次。但每个月给父母的钱虽不多，都很准时。

彩芹的父母从来没有埋怨过这种亲情的疏离，觉得她大哥从此是城里人，过得幸福就好。

可是她底下还有个弟弟，读书读不进去，彩芹的父母无数次对她说“弟弟以后就靠你了。”

彩芹的弟弟彩石人倒老实，长得算周正但说不上帅，高中毕业后自己打零工，也不懒，但是人生在世，勤快与收入是很可能不成正比的。

他能找到的工作，大多在帮人看店，也就是卖东西的。

卖过手机、促销奶饮料、卖新上市的洗发水，无一例外，钱只够他自己花。

后来彩芹结了婚，嫁了个小生意人。她妈妈谈彩礼时，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彩芹的老公那时候还没有什么钱，对此有点感激。

只是随着彩石的年纪到了25岁以上了，她妈妈就三番五次地找她这个姐姐了：“你看你都嫁人了，你弟的老婆还不知道在哪，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彩芹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说：“妈，放心吧，弟弟连工作都能自己找，你还怕他找不到老婆？”

“你还算是他姐姐吗？他这些工作都是短工，能有几个钱，现在的男人没几个钱，哪娶得到好一点的老婆？长姐如母，你要帮他才是。”

“咱们不是还有大哥嘛。”

她妈一听更来气：“你大哥读书时累得差点吐血了，现在好不容易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咱们再去找他，不是连累他在老婆家被人看不起吗？”

彩芹听懂了母亲的话，大哥不能连累，所以她这个做姐姐的，没跑了，只能在弟弟的未来上出力。

好在彩芹的老公也是个孝顺的人，他还感念当初岳母要的彩礼不多，所以结婚后，大部分收入都交给老婆，彩芹帮衬娘家，他就当不知道。

2

对于学历不高的打工人而言，打工的出路是终有一天能自己当老板呀，姐弟俩坐下商量。

彩石寻思着开个小店，卖衣服他不懂进货，卖蔬菜不上档次，干脆卖点高档水果。

彩芹要动用10万元，就和老公商量。老公没有大的意见，估计是觉得这是当初彩礼要得少的补差价吧。

彩石在姐姐的帮忙下，由打工仔一跃成了个体户小老板了，腰板挺直了不少，一开始看店，就是坐在店里玩手机，一坐下来就不挪地方。

彩芹一看不行，手把手教他，好歹要每个月计算下成本和毛利润，再适时调整价格、重视包装、及时处理滞销的水果，再用些平价的水果写上促销的纸片，吸引流量，保持小店的热度。

几天下来，生意好了不少，但是弟弟喊累，他妈就心疼坏了，说不行就雇个人。

彩芹火了：还不知道这样一个月是赚还是亏，怎么就太累了？雇个人一个月多少钱？这钱谁出？

她妈一个白眼能翻到天花板上去，说她不心疼弟弟。

彩芹更气：“那我用不用心疼我那个工厂里加班到很晚的老公？想自己做生意，就不比给人打工，到点下班就能走，就得多动动脑筋，你坐在店里玩手机，客人得主动问你水果怎么卖吗？”

她妈还想说什么，彩石倒是有点开窍了，赶紧说他一个人能做得来。这口舌之战才算是平息了下来。

她们家乡这里的老人家找儿媳妇都很精明，女老师就是相亲市场的“唐僧肉”。

一是职业体面。

二是长相就算不漂亮，气质也过得去。

三是以后生了孩子，儿媳妇自己能教会带，儿子就省事多了。

但相应的，女老师对男方家的要求也不低，要有房子。车子的价位也不能低于10万。

彩石的水果店开起来后，赚钱虽不多，便比给人打工体面。终于托媒婆找到了个可心的对象，是个小学老师，长得还算漂亮，全家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那几天彩芹的妈妈最开心了，和她那帮老姐妹聚会，一谈到这事准笑，面子那叫一个足。

3

弟弟结婚，照例没有哥哥什么事。

因为在大哥打电话来时，彩芹妈妈呵呵笑着，说钱的事家里能搞定，不用担心。

结果一转过头，她妈就来“借”钱了，首付的钱帮出一些是至少的，还得买辆车，不然怕这女老师反悔不嫁了。

彩芹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到墙上。怎么长兄就可以什么忙都不帮，她这二姐如长姐，就得大包大揽呢？

她妈白了她这女儿意味深长的一眼，像在怪她“你懂什么”的意思了。

还说：“你大哥在省城，孙子刚出生就得考虑哪的学区房，压力太大了。这父母给弟弟娶媳妇，向女儿借钱，将来有钱不就还了嘛。万一哪天女儿被女婿欺负，还有弟弟给撑腰呢！”

彩芹还没有等来弟弟给她撑腰的那一天，反而她自己在家腰快累断了。

弟弟买车的钱，她说是她妈向她的小家庭借的，但是，她老公又不傻，借给妻舅以后还能讨要，借给岳母，一讨要就是不孝了。

所以他的脸拉下来了，搞得彩芹很不好意思，突然她也理解了她大哥，如果不在亲情里“勾兑”点冷漠，村里亲戚多，家里经济不好，他后半辈子人虽在省城，但在他老婆面前，该有多低姿态呀。

但是，当妈的，怎么就只心疼儿子，不心疼女儿呢？

所以，老公转手就掏出几万元，怂恿他自己的父母去旅游去了，听他坐客厅里打电话一再说，您老就享清福吧，别老担心钱，儿子能挣。彩芹还得在旁边陪笑，笑完提醒老公该喝汤了。

4

这小学老师叫阿萱，长相有6、7分吧，嘴甜，就是个子不高，一出场总穿高跟鞋。彩芹和她见过几次面了，感觉她的嘴甜，大部分是对着她这个大姑子。

回家后细想，这女孩子是个机灵鬼，彩石以后管得住吗？

这不，弟弟结婚前夕，就得带准新娘子去选几身新衣服了。那天彩芹和老公回娘家吃饭，彩石说带她去步行街买，结果阿萱笑他，他自己都不懂打扮，怎么帮她选呢？说完这话就笑意盈盈地看着彩芹。

果然她妈发话了：你俩姑嫂感情好，年纪又差不多，一起去买吧。

彩芹的老公看了她一眼，就自己夹菜只顾着吃了。

彩芹除了答应，又有什么办法呢，但是她心里气呀，这明显是不想花彩石的钱，和大姑子一起去，她能干瞪眼不掏钱才奇怪呢。

买衣服那天最开心的就是阿萱，净往专卖店里挑，彩芹内心是叫苦不迭，推说腿抽筋，去旁边的KFC歇会顺便上个厕所。

这大包小包的东西，谁去，另一个人就得保管。阿萱去时，她手机响了，两人的手机都是黑色的。彩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就看了手机一眼，虽然只显示了前面的字，却已让她很不是滋味。

上面写着“你真的忍心结婚了？那我祝福你。”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过去，条件越好的人，越可能在婚前谈多次恋爱。

可这信息的意思，是对方对准弟妹旧情难忘的样子。如果真是一早断了干净，她要结婚了，又何必对前任说。难不成还得有仪式感吗。

人一生气，心肠就硬了。

阿萱从厕所出来后，试探着问她还能再逛逛不。彩芹推说衣服买几套了，剩下的鞋子和其他配饰，让她哪天找彩石来，她要赶回家做饭了。

5

彩芹用言语试探过弟弟对弟媳的感情，感觉他用情挺深的。还别说，现在在店里干劲挺足的。还自己许诺，等店里挣了钱，就陆续还姐姐的钱。

彩芹一听，感动坏了。还别说，弟弟比亲妈还拎得清。忙说，不用了，我又不缺钱。

可问题总是一波又一波。

彩芹妈总爱找事，这不，当着新婚小两口的面，就老说哪个朋友、哪个邻居抱孙子了。

听多两次阿萱就不乐意了，说她还想多玩几年。

可能是想着结婚证领了吧，彩芹妈也没给好脸色。吃完饭就拉彩芹进房间里了，叫她去当说客。

“妈，你能不能不管小年轻的事？弟弟才20多岁，他们想多玩几年也可以理解。”

这话她妈一听就炸了，给儿子娶媳妇，房子车子都一应俱全，怎么就不能要求儿媳妇赶紧生娃了？

彩芹本想着弟弟结婚她出钱出力忙坏了，怎么妈的心中，没落一点好，还埋怨她做得不够好。

彩芹她妈也就是一农村妇女，和亲闺女讲话更是没把门，不小心就说漏了一句：“生孩子是大事，早生早稳定。你自己也是一样的，上周三婶还说看到大明开车载个女的呢，你还是早点生个大胖小子，那才心安。”

什么？大明是彩芹的老公的名字，彩芹听得一愣。

“上周的事，真载个女的？妈你可真行，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是不是咱俩不吵架，你就不打算告诉我？”

她妈讪笑着道：“这又不能说明什么，我这不是就劝你早点生娃了嘛，这就是为你好。”

当晚，怎么回到家的，彩芹自己都忘记了，满脑子都是如果老公真背叛她，她该怎么办。大明这一两年运气好，生意挣得不少，但除了埋怨彩芹帮她弟弟这事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怨言了。

悲伤的是，彩芹听出来了，如果她的家庭有危机，她妈也只是劝她忍耐而已，总不能让她回去，拖累娘家。

6

晚上大明回家吃饭，彩芹偷偷观察他。胡子都没刮干净，衣服也都是她平时给买的老款式。

心里有点安心，盘算着待会怎么问出线索。

大明最近咳嗽，彩芹饭后就削了个梨，贤惠得很，切一小块一小块地喂他。

刚张嘴想问上周的事，他不看电视接电话去了，关键是，还跑阳台上谈去了。

彩芹这心里，又瞬间七上八下了。

上次弟弟买车，她连平时攒的私房钱都贴出来了，稳住，不能问了，撕破脸她被扫地出门还身无分文，稳住。她心里默念着，告诉自己要坚强。

周末回娘家吃饭，本来不想去的，但是她妈加了一句“和大明一起来吃饭”，彩芹直觉有事。

大明现在生意越好，应酬自然越多，彩芹怕她妈在饭桌上问了暂时不该问的事，就自己一个人回娘家了。

一上桌，七菜一汤。

彩芹想的还是，不知道今晚大明去哪里吃饭，要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还放心点。

结果吃饭时彩石的老婆就说：“姐，我现在这个学校不算本地名校，我和彩石、还有妈商量着，趁现在还没怀孕，先去考公务员。”

彩芹看了她妈一眼，老太太没有劝阻，意思就是同意小两口先不催生孩子了。便说：“好啊！趁现在年轻没牵绊，不错。”

她妈听了就瞅了儿媳妇一眼说：“我就说嘛，最亲就是姐弟，姐姐当然支持。”

阿萱说：“现在考公务员可难了，还得先培训，培训费也就两三万吧。”

彩芹本就心不在焉，没答话。

她妈就拿胳膊肘去碰她一下，有让她表态的意思。

彩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直直地看着她弟弟。

他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店里生意还没那么好，所以钱方面……”

彩芹一点都不想看她妈了，她的魂魄归位了一点，仔细看向弟妹，她最近变漂亮了，确切的说，是更洋气了。

她心里堵得慌，娘家三人却都等着她表态。

这其中，就属她自己亲妈散发出来的气场，还最理直气壮。

7

“阿萱，你这项链、手链和戒指都是最近才买的吧。”

有婆婆撑腰，弟妹笑着说：“也不是最近，就是学校发工资了嘛，就善待自己喽。”

没人接话。

彩芹把筷子重重放下了。说：“你和彩石都成家了，这房子、车子都没什么压力就有了，平时有工资也好，店里有生意也行，总得自己攒着点花吧？”

她妈生气了：“弟妹考上公务员的话，既会更体面，收入也会更高，你弟弟压力不就更小了嘛。”

眼泪下来了，不知时候糊了自己一脸。

彩芹都懒得擦了，说：“那行，反正我老公都载个年轻女人了，我回家就提离婚得了，看他补偿我多少，我拿回来是应该的，反正我离婚后没地方去，只能回娘家!”

“他敢！”她妈的火气转移了，“我辛苦养大个女儿，嫁给他做牛做马操持家务，他倒好……”

“妈，你就说，我要是真的离了，你让我回来住吗？我连工作都没有，弟弟的店也是我帮忙开起来的，能算我一半股份吗？卖水果我可以的。”

这话一出她妈真慌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女儿，妈劝你，回家好好和大明谈谈，咱姿态放低一点，你有时候自己脾气也不太好。他肯回来的话就算了。”

彩芹心里有点什么东西碎了一地，果然，她是有利用价值的，但是一旦她不再是大明的老婆，自己没工作没积蓄，她亲妈都嫌弃。

弟妹比较会来事，赶紧绕过桌子过来，搂着彩芹的肩膀，柔声细语地说：“姐你先别急，我的事我们以后自己想办法，当务之急是你先保住小家再说。”

彩石也反应过来。说：“这当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没真凭实据的话，也怕误会了姐夫。”

这么长的时间了，她是婆家腰板挺不起，娘家又压力山大。趁着这个机会，彩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全家人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经济不独立，人格就无法独立。可不就被动了嘛。

宣泄完情绪，彩芹说，“这事我自己处理得来，你们谁也别掺和。姐夫哪天有来，你们都当作不知情就好。我现在一没证据二没私房钱，先观望吧。”

8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彩芹没有什么老公出轨的证据，她想通了，还没影的事，瞎想只会伤身，还不如积极备孕呢。

而自从上次在娘家吃饭回来，她妈就不敢随便打电话叫她回家了，以前回家都是商量事。

有天大明回家，吃饭时心不在焉地，说吃完晚饭有事和彩芹说。

彩芹淡淡一笑：“巧了老公，我也有事和你说。”

老公想了一下，说：“我之前没和你说过，我其实还有个妹妹，我一远房表舅当年不孕，来央求抱养去，小时候家里穷，爸妈就答应了。”

老公停下来，看了彩芹一眼。

彩芹心里有点期待，又不确定自己期待的事猜得对不对，如果她三婶前段时间看到的“大明载了个女人”是她从来没认识的小姑子，这可是喜事呀，说明大明还是没有什么花花心思的。

“然后呢？说呗！”

老公接下去：“没承想表舅抱养我妹8年后，表舅妈生了个小子，现在20多年过去了，我妹想继续读研，但是表舅妈催她本科就赶紧出来工作，说是家里没余钱了。”

大明笑了一下：“我妹居然觉得养父母偏心，就跑回家来诉苦了，其实让我看，就是都是亲生的，也不好放着儿子的将来不管，钱全拿出来让女儿读书了吧。”

他挠着头，又不好意思：“但我爸妈的意思是从小就放弃养她了，这次她想读，先赞助她几万元。毕竟，人有上进心总归是好事。你的意思呢？”

彩芹愣了，她努力想调整自己的五官，好让自己能平衡狂喜与惊讶，适时表达她的理解与大气。

因为与“老公可能出轨”比起来，“赞助小姑子读书”是件多好的事呀。再说了，她自己明里暗里，之前赞助自己弟弟彩石开店、买车，拿的可不止这个数。

她特别想笑，又觉得如果表现得太高兴过头了，看起来怪怪的。毕竟，她的公公婆婆一向没什么积蓄，这钱也大概率是由大明来出。

过了好几秒，才倾前去，温柔地搂着大明的脖子。轻轻说：“我没意见，你拿主意就好，你妹就是我妹。”

大明望着她，回搂她，眼里有对她的这份理解的感激。

“对了，你刚才说有事要说的。”

“是的，咱俩也快升级了。我有了。”

哈哈，生活处处有惊喜，这个小家庭瞬间填满了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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