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离婚？」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顾南笙骤然抬头和我对视。

眉梢的喜悦淡了几分。

我拉开了距离，平静地看着她。

眉眼依旧精致，黑长直烫成大波浪。

眼前的妻子和五年前没有差别，又似乎千差万别。

距离不算远，我闻到淡淡的玫瑰香气——很陌生。

「名字我已经签好了，你看看上面内容你有不满意的吗？」

我语气平淡，就像在谈一场无关紧要的合同。

顾南笙的表情从疑惑到错愕。

大概她也没想我会对她如此冷淡。

要知道，从前，我一天没见她，都要缠着她好久的。

阔别五年，我既没有激动地迎上去，也没有关心，反而是冷漠相待。

满室的寂静。

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是无话可说，顾南笙则凝神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

「谢浔。」她轻轻念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五年前，我食言了可是现在我回来了，我不想再和你还有念一分开了」

顾南笙没有躲避问题，说的很诚恳。

五年前，顾南笙告诉我，她曾是个攻略者，并且在另一个世界生下了一个孩子。

她曾经把那当成一场梦。

然而，随着谢念一的逐渐长大，她发觉她越来越思念那个孩子。

她想回去，再看一眼那个孩子。

比起错愕，我更多的是心疼。

面对她的眼泪，我毫无招架之力。

可我也是有私心的。

做不到，放任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还有孩子亲如一家。

我跟她约定好，只见一面，就立即回来。

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五年。

生气吗？当然生气，只不过都是五年前了。

时间，有时候，比我们想象中更能抚慰人心。

02

「你是谁？」稚嫩的少年音响起。

身后，跟着林序秋，一脸歉意：

「抱歉，总裁，我这就带念一走。」

她牵起谢念一，低声劝，

「念一，总裁这里有客人，我们不能打扰。」

谢念一今年九岁，自小被我带在身边，是一个十分懂规矩守礼的小孩儿。

放学被接到公司，也是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很少，这样莽撞地闯进我的办公室。

面前的女人，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手足无措，

「念——念一，我，我是——」

顾南笙顿了顿，声音发着颤，「你的妈妈。」

谢念一瞳孔震了震，视线越过顾南笙，和我对视，似乎想和我确认什么。

顾南笙来公司找我，说的是「谢浔妻子」。

念一大概率是听说了，才会闯进办公室。

顾南笙既然回来了，迟早他会知道的，我点点头，「念一，她是你的妈妈。」

顾南笙走到念一面前，略微弯着腰，

「念一，都长这么高了。」

她的手抬到一半，念一后退一步，躲开了。

「您不是有别的小孩了吗？」念一眼神警惕，十分不解，

「还是说您又一次抛弃了您的孩子？」

念一的话听的我眉心一跳，「谢念一。」

念一对顾南笙有气。

他自小就很黏顾南笙，她刚离开那会儿，念一闹的很凶。

后来，知道顾南笙不会回来了，也就不闹了，再也没提过「妈妈」。

我以为他早就忘记了。

顾南笙愣在原地，垂在一边的手，无意识地扣着掌心。

我轻叹一口气，「林秘，把念一带出去。」

念一并没有乖乖地和林序秋离开。

走到桌边，盯着面上的离婚协议书。

「爸爸，你要和她离婚吗？」

03

「我教你的都忘了吗？」我抬手盖住，声音冷了几分。

「对不起。」念一从善如流地道歉。

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愧疚。

「你别凶他。」顾南笙好似反应过来，抓着念一的小肩膀，护在身后。

念一不着痕迹地挣开。

顾南笙扯着嘴角，表情勉强维持平静：「念一，妈妈——不会和爸爸离婚的，你别担心。」

念一摇摇头，语气坚定，

「不，我希望你们离婚。」

「爸爸，你离婚之后，会娶林阿姨吗？」

满室安静。

「总裁，我从来没有和念一这样说过。」林序秋垂着眼眸，声音略微有些颤。

「我知道。」

「你把念一带出去。」

「是。」

这次，念一乖乖地被牵走。

顾南笙注视着念一离去，神色难掩悲伤，十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我没有出声宽慰。

或者说，无话可说。

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期待母亲的孩子，不再期待。

04

现在显然不适合再继续提离婚。

「走吧，先回家。」

顾南笙硬扯出一个笑脸，

「好。」

我牵着念一走在前面，顾南笙跟在后面。

念一疑惑，「她也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顾南笙上车的动作一顿。

「陈叔，回梨园。」

我吩咐司机陈叔。

「陈叔。」

顾南笙主动打了招呼。

陈叔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我。

「陈爷爷，开车。」念一扬唇。

或许知道念一不待见她。

一路上，顾南笙不是低着头，就是看向窗外。

「这里变化好大。」顾南笙低声感叹。

「是啊，短短几年，就大变样了。」陈叔搭茬。

一时间，车内又安静下来。

我和念一走了好远，没听见后面的脚步声。

回头，才发现顾南笙停在原地，若有所思。

「走吧。」

顾南笙好似如梦初醒般，冲我笑了笑，小步追上。

梨园是我和顾南笙的婚房，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念一在这里，出生，长到四岁。

推开门，我有些恍惚。

里面的陈设没有改变，甚至没有一丝灰尘。

顾南笙看着一切，满脸怀念。

「你的东西应该都还在原位。」

「好。」她显得有些兴奋。

「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她边说着边往厨房去。

「你会做饭？」

她动作一顿，脸色有些发白。

她没解释。

我却懂了。

「爸爸，我想吃王阿姨做的饭。」念一扒拉着门框，皱着眉催促。

「冰箱没东西，我等会让家政阿姨过来。」

顾南笙讪讪地关上冰箱。

我看了一眼时间，梨园在城南，离城区有些距离。

「我先走了。」

「你——你们去哪？不留下吗？」顾南笙匆匆追上。

「我们不住这。」

念一已经爬上了车。

顾南笙欲言又止，有些无措。

「聊聊。」

她点点头。

05

我和顾南笙是青梅竹马。

我从小就知道，她会是我的妻子。

她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唯独她消失的那三年。

我们感情最好的那一年。

顾南笙出了场车祸，她的父母皆当场死亡。

而她，凭空消失了。

我在无尽绝望中找了她三年。

三年之后，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把我淹没。

那三年，她含糊盖过，我不甚在意。

很快，我们就结婚，念一也在我们的期待下降生。

顾南笙偶尔会看着念一发呆，久久不能回神。

我的询问，她笑笑就打发了。

后来，念一会闹腾之后，她就很少如此。

我才慢慢放下心。

直到念一四岁时，顾南笙告诉我，她消失的那三年，绑定了系统，穿到另一个世界。

成功攻略男二，得以重获新生。

如小说般迷幻的事，竟然真的发生。

她的经历我心疼，也感激。

她想回去再见见那个孩子，我不忍拒绝。

分别之前，我说：

「别让我等太久，我会忍不住去找你的。」

「安啦，你和念一都在，我肯定会立马回来的。」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太懂。

她怎么忍心抛下念一的。

她想着另一个孩子，却忘了还有一个孩子在等她，等到绝望。

06

我们离车稍微远了点。

我抬手点燃了一支香烟，无声地抽了一会儿。

顾南笙正好站在下风口，烟雾缭绕，她轻轻咳了一声，显得很紧张。

我捻灭了烟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五年前。」

最叛逆的那几年，我也和一群富二代一起，抽烟飙车。

顾南笙找来的时候，我正吞云吐雾。

小姑娘捂着口鼻，被熏的眼睛发红。

我让她回家，她拧着性子，不肯走。

被憋的咳嗽不止，眼泪狂飙。

我不敢久留，赶紧带她出去。

小姑娘扒拉着我的手，嗓音温软，

「谢浔，别抽了，我不喜欢。」

我听的心都化了。

至此，我就再也没抽过了。

顾南笙哑然。

「念一的话，你别介意。」

「他是我儿子，我当然不会介意。」她撩了撩耳后的头发。

我侧眸看她，眼底泛出细微波澜。

「为什么回来？」

顾南笙侧了侧身，躲开我的视线，「你和念一都在这里，我自然要回来。」

说到后面，声音低到几乎快要听不清了。

我目光悠悠地在她无名指的位置停了几秒——精致的粉钻。

她慌乱地用另一只手叠住。

我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梨园你可以安心住着。离婚协议你有空可以看看，我只要念一归我。」

我略微顿了顿，「你不亏的。」

顾南笙面色有些白，依旧没有抬头看我。

念一降下车窗，盯着这边，眉头拧着，有些不耐了。

「先走了，你好好考虑吧。」

「我又没有家了。」顾南笙轻声喃喃道。

很轻的一声，却不知怎的，我听的意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