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水女是个可怕的存在。
有人说水女是万物生根的契机，是守护神水婆钦点的传承人，拥有感知万物之力，包括感知查看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也有人说，水女是水婆恶性所生，拥有的力量将会摧毁宁静，扰得人不得安生。
我重生后，村民将我丢入烈火中企图将我烧死，我盈盈一笑，水女岂是你们想杀就能杀的？
两天后，我从山里走出，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推开家门……
01
窗外的大雨还在下，咚咚咚地砸窗子声与雨声交织，弟弟蜷缩在墙角试图将自己隐匿在角落。
“宝年，你快出来呀？宝年？”红衣女子疯疯癫癫的砸着我们的窗户，不停地喊弟弟的名字。
我知道，她是来寻仇的。
“和我没关系，别来找我啊，你快走开，你走开！”弟弟捂着耳朵朝窗外喊道。
可是没用，她依旧不依不饶。
弟弟抄起桌上的花瓶就朝“她”砸去。
哐啷！
玻璃碎了一地。
弟弟尖叫着用头去撞墙，恨不得将自己切入墙里。
“宝年，你怎么了宝年？”我将我妈喊来屋内，看见满屋狼藉和发疯的弟弟，我妈哭着将弟弟搂在怀里。
“走开，快走开！”弟弟不停的念叨，“这和我没关系，别来找我了好吗？”
“我们不是给她烧纸赔罪了吗，她怎么就缠这你弟弟啊！”我妈哭着，时不时偷偷往窗外瞥。
我顺着她的目光朝窗外看去，那抹红色在已不再，只剩窗外摇曳的树枝和时不时往屋内淋的雨。
“她……走了。”我小声道。
我妈闻言轻轻放开我弟，猛地站起就甩了我脸上一巴掌，我被打得退了几步，我妈见不过瘾又上前补了几掌。
“就是因为你，你这个丧门星，就是你，是你招来这不干净的东西！”
说着又踢了几脚，疼的我只咬嘴唇，我不敢哭，因为那会换来更严重的毒打。
我妈打的没力气了，就坐在一边指着我道：“你真该和贾三那媳妇一样，跳江里去，一了百了。”
“可贾三的媳妇不是自愿跳江的啊，她是被……”
“闭嘴！”我妈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掐着我的脖子警告道，“你最好就给我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否则……”
“否则怎样？你们……能拿我怎样？”
我妈瞳孔聚缩颤抖着跌坐在地上。
我笑得疯狂，全然不顾她的惊恐。
轰隆！
雨水溅入屋内，打湿了我的衣袖，我流浓水的伤口在夜色中格外夺目。
02
我是不详的人，因为我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比如牛二溺水的媳妇，又比如贾三跳江的媳妇……
再比如喜欢附在我身上的水女。
村里人都害怕我，看到我都躲的远远的。
一切来源于一年前，我意外坠江。
我怕水，村里的人总喜欢成群去江里游泳，时常有意外发生。
我这人胆小又惜命，不敢碰水，因此我成了村里闻名的旱鸭子。
我本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我命大，也许是遇到了贵人。
我醒来时躺在江边，江水拍打着我的脚，仿佛是要将我卷入江内，又好像是将我推出来。
常年不下雨的天却意外阴沉，乌云笼罩在上空，将这个山沟村落包住，阴冷又诡异。
总之，我活了下来。
我平安回村吓得众人一跳，他们不相信我会回来。
贾三拿了根棍子就要打我，我捂着头后退了一步，歪着脑袋喊道：“水女，贾三要打我！”
一时间，乱轰轰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我躲在水女身后看着他们惊慌、无措、震惊的脸，掉了几滴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村长夺过贾三的棍子指着我大声道：“你在说什么？少在这装神弄鬼！”
然后作势就要打我，我连连退了几步喊着：“水女救我，水女救我。”
我的声音带了哭腔在无声的村落无限放大，我抓着水女的衣袖越哭越大声。
轰隆！
随着一声雷声，大雨落下，村长被惊到手中的棍子掉落，咕噜咕噜滚向人群，雨声盖过我的哭声。
我无力的坐在雨中，看着眼前的村民。
“宝娣，水女在这？”村长双手有些颤抖，“水女真的回来了？你看到她了？”
我指着我自己道：“她就在这。”
轰隆！
雷声划过，震得人心慌。
村民们往日的凶悍不复存在，肉眼可见的惊慌。
轰隆！
整个屋子都感觉震了起来，村长二话不说拿起刀就指着我：“小兔崽子，别吓唬人。”
我害怕极了，心脏疯狂跳动，不停后退嘴里喊着水女。
轰隆！
水女从我身体里出来直至向村长跑去。
我指着村长身后的水女哭的厉害：“水女你要去哪？”
村长被我的动作下了一跳，哆哆嗦嗦的向后转，身后哪有什么水女，只有一众同样慌张的村民。
轰隆！
雷声灌耳，头顶的碎瓦掉落，大雨落入屋内，村长淋得满头都是。
轰隆！
村民们再也忍不住了，尖叫着四处奔逃，谁掉那条江里还能活着回来？
除非撞鬼了。
03
村民害怕我，他们说我是被水女救回来的。
我会害了他们。
像当年水女一样。
有村民提议将我丢出去，怕我将霉运带给他们。
可我们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去的，村长当然不同意。
又有人提议将我溺在江里，可我就是意外掉江里被救上来之后才开始不正常的。
“丢火里总行吧？”村民磕着瓜子不停的出主意。
他们把我绑在村子后山，点了把火转身就跑。
无人敢围观，因为他们坚定的认为我就是第二个水女。
两天后，我从山里走出，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推开家门。
“是鬼，绝对是鬼！宝娣那丫头绝对是鬼！水女来复仇啦！”村民们嚷嚷着将我捆在古树上。
“快！快去请牛二他奶来！”
牛二的奶奶是村里的捉鬼师，村民们特别尊重她，几个大汉小跑着去她家将她请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挂满铃铛和符纸的老太缓缓向我走来。
她佝偻着身躯嘴里念念有词在我身边转悠了几圈，随后哭丧着接过村长递过来的碗，举过头顶，双目紧闭，念念叨叨。
村里气氛诡异，阴雨天泥土味道混杂了一股腥味，我不禁开始干呕。
牛二奶奶张开双眼，将碗放在我面前，碗中的清水洒在了我的脸上，我偏头躲闪目光却被碗口外沿上一条打了活结的红色丝线所吸引，不安与恐惧占据了我的全身。
不好！
红绳捉鬼，这是我们老家惯用的法子。
可我……是人啊！
活生生的人。
牛二见我挣扎着想要反抗，也顾不得害怕卷了卷袖子就拿起一根绳子勒住我的脖子，牛二奶奶抓准时机将红丝线绑在我的四肢。
脖子上的绳索松开，可我并没有得到大口喘息的机会，一盆滚烫的热油洒在我的身上。
刺啦。
痛！
好痛！
热油侵蚀着我的皮肤，刺痛着我的神经，身上本已结痂的伤口被热油“撕咬”，我耳朵里却清晰的听到村民们欢呼的声音。
04
我没死，我不仅没死我还能看到水女在雨中起舞，听到她在夜深人静时歌唱，她们要我们都付出代价。
一时间，村民没有办法，只能将我关在家里，不能出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想不通。
我再奇怪，再不幸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凭什么左右我？
村里人为我造了一个大笼子将我锁在里面，任凭我的皮肤溃烂。
我对我身边的水女道：“他们锁不住我的。”
风轻轻扬起，夏夜的风却伴随着腐臭味，令人作呕。
“当然锁不住你。”水女轻轻抚摸我的伤口，替我打开枷锁，伸出白皙的手指为我指了一条路。
细雨绵绵，我踏着污泥走进了牛二家的厨房，找了把菜刀就开始剁排骨。
咚！咚！咚！
伤口被撕裂，血水顺着手臂滑过菜刀落在排骨上。
很奇怪，我并没有感觉到痛。
“宝娣！你这丧门星怎么跑出来了？”
“……”
“别碰我的排骨！”
咚！
菜刀穿过排骨深深卡在了砧板上，碎骨和血水高高溅起洒了我一脸。
真是倒霉。
我悠悠将排骨放在碗里，转身对牛二道：“小春姐刚刚来找我说她饿了，想吃排骨。”
“你胡说！”牛二一副村口二流子的样子，“那臭婆娘死的时候脖子都哑了，还能说什么？”
“你看到她了她也说不出什么话吧！”
牛二抓了抓头道：“我知道了！肯定就是你这个臭丫头想吃！”
我盈盈笑道：“小春姐是大学生，不会说话可是会写字啊！”
“你这丧门星大字都不识一个，那臭婆娘写什么你知道吗？”
“宝娣不识字可水女识字啊，呵呵呵。”我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像是在摸一件玩物。
微风轻轻扬起我的衣角，几个血红大字露了出来，牛二不由的一愣。
“小春姐你来了！”我看向门外的小春招了招手。
她穿着死时的那件烂衣服，纤细的小腿还漏在外面，几道瘆人的疤痕像是刚刚添上去还未痊愈。
“你你你！”牛二也看到了门外的小春吓得一哆嗦。
小春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潮湿的头发将她的脸盖住，不停的在滴水，像是刚刚从江里爬出来一样。
我举着碗朝她走去笑道：“小春姐你要的排骨都给你弄好了。”
小春嗯嗯了两声张开了自己的嘴，鲜血从她口中溢出，顺着她的下巴滑入脖颈。
她没有牙齿，排骨在她的血口里面含着咬不动，她有些急了，转头狠狠瞪了几眼牛二。
彼时牛二早已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喊着他的奶奶。
05
牛二是第二天清晨被村民在江边发现的。
据说当时他目光呆滞，跪在江边……拔自己的牙齿。
满口的鲜血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要知道牛二怕疼是村里出了名的。
据说他媳妇小春就是咬疼了他他就给人牙齿给打掉了。
“我的孙孙啊！”牛二奶奶搂着牛二哭的死去活来。
“我的孙孙怎么了？我就出去了一趟怎么就这样？”她质问着邻居。
她昨天就是去了一趟隔壁村帮人捉鬼，今早才回村便听到有人来和她说她的宝贝孙子中邪了。
牛二奶奶不停的拍牛二，让他清醒。
“奶奶，我看到小春了，她嘴张的老大来咱家吃排骨。”牛二奶奶怔住。
“孙孙真的看到那臭丫头了吗？”
“看到了，她浑身都是水，像是从江里爬出来一样，他一定是来找我报……”
“她是自己溺死的！这臭丫头，活着不给我家传宗接代，死了还不放我们家！”
“奶奶她……”
“猪也不会喂，庄稼也不会种，死了她活该！”牛二奶奶恶狠狠的咒骂着。
“赔钱货，死这么久了还起来作妖，乖孙别怕，奶奶今晚就给她抓起来，叫她魂飞湮灭不得超生！”
说着朝江里吐了几口口水。
06
小春姐生的很漂亮，眼睛又大又圆，皮肤白皙。
还会唱歌。
可她不愿唱歌给我们听。
我也从来没见她笑过。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她。
我想童话书里的白雪公主就是她这样的人了吧。
可牛二很过分，总是打小春姐。
他怕疼可小春姐也怕啊。
他打掉了小春姐的牙齿，将她丢进后山，不管她的死活。
我和弟弟悄悄地给小春姐送过水，被我妈知道后打的半死。
当然，被打的只有我。
后来小春姐被上山打猎的村民送回了牛二家，牛二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只是，可怜的小春姐被送回了这残忍的变态手中。
每每路过牛二家总能听到牛二的打骂声和小春姐的哭声。
起初邻居还会进门劝一劝，让小春姐听牛二的话，别惹他生气。
“咱女的就该伺候夫家。”
“谁说得女的就得伺候男的，你不也是女的嘛，你怎么会这么想？更何况，我是被你们拐来的！”
“闭嘴！”牛二一个巴掌甩在小春姐的脸上，“你也知道，你他娘的给我记好喽，你是老子出钱买回来的！我就是你的主子！”
……
一天晚上，我出门找弟弟时看到牛二抗着一个麻袋鬼鬼祟祟地往江边去。
山上的野狼嚎叫，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
凄惨，哀转。
小春死了。
那个像白雪公主的女孩死了。
在她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三十天。
她从一袭白裙到破烂的粗布衣，从白皙碎的皮肤到溃烂的疤痕。
江水湍急，我找不到她。
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07
当晚，牛二家在院子里烧了一大盆火。
纸钱，元宝，菜肴摆满了一桌子。
“奶奶这是要祭她还是杀她？搞这么多东西岂不是浪费？”牛二不解问道。
牛二奶奶敲了敲他的脑袋道：“闭嘴，跪下认错，叫她回来吃饭。”
牛二瘪了瘪嘴，一脸不情愿的跪下。
“你得诚意一点，不然她不会出来的。”我鄙夷道。
“你怎么来了？”牛二看到我不满道。
“闭嘴你小子，宝娣被水婆开了天眼，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牛二奶奶幽幽道，眼中却透露出几分不服。
我摸了摸手上结痂的疤痕对牛二奶奶道：“所以你终于肯信了。什么火烧油炸是要不了我的命，但还是挺疼的。”
水婆是我们村的守护神，被她开过眼的人能看到一切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们都称为水女。
水女是每个捉鬼师毕生的追求，可成为水女并不简单。
上一个水女出现在三十年前，被水婆选中的是一个不会捉鬼的小姑娘。
就在村民欢呼之时，水女却为村里招来祸端。
这其中之事，与我面前这位三番两次误导村民杀我的老太太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淑我好疼的。”我凑近她的耳畔道。
牛二奶奶退了几步正色道：“快开始吧。”
牛二跪着道了歉，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小春。
一炷香燃尽，无事发生。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看着牛二奶孙两人忙忙活活，轻轻笑了笑。
“阿淑，你行不行啊，你捉鬼不是很厉害吗？难道你是骗人的？”
牛二奶奶涨红了脸道：“这臭丫头……啊不小春生气了，不想回来嘛。”
我偏了偏头，一脸无奈的听她鬼扯。
我从树上跳下，来到牛二身边，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
“你给我跪好了！歪歪扭扭的这是跪吗？这是道歉吗？”
牛二看了他奶奶一眼跪的端正：“小春，对不起，我错了。”
“你那里错了？”我扶正了桌上的贡品道。
“我不该打你，不该骂你。”
牛二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罢了，一个坏种是不会正视自己的错误和悔改自己的作为的，除非危及到自己，就如昨天晚上看到亲自上门的小春一样。
我轻轻吹灭了蜡烛，对牛二奶奶道：“时辰过了，她应该不会来了。”
就在我转身离开时，熄灭的蜡烛再次亮起。
微风轻拂，不知何时，月亮隐入云中，一时间院子里只有那根蜡烛散发着微光。
牛二哆哆嗦嗦往他奶奶身后缩去，眼睛时不时的往四周瞟。
“她来了。”
08
“就在那棵树上。”我盯着那棵树低声道。
阴风吹起，一旁的树枝吱呀吱呀作响。
“怎么会在树上？”牛二探出脑袋问我，却不敢抬头看树上的小春。
牛二奶奶眯着眼睛看了会树上那黑影，嘴角不禁往上翘：“她应该是怕我，怕我捉了她，叫她魂飞湮灭！”
“孩子们别怕，待我收了这恶鬼！”
牛二奶奶拿起一碗水抓着树干就爬了上去。
“啊！”
牛二瘫坐在树下，不停的抽搐。
“乖孙你怎么了？”
“鬼啊，鬼！”
牛二抬头向他奶呼救，一张苍白的脸上正在滴着鲜血。
黑影微微挪动，鲜红的粘液顺着树枝滴落，正正落在站在树下看捉鬼的牛二脸上。
“她怨气太重，是恶鬼……”我话还未说完，牛二奶奶一声惊呼便从树上摔下。
树枝咯吱咯吱作响，黑影缓缓向我们移动，鲜红的粘液滴答滴答落在树下，化作朵朵血花。
就如，小春身下的一样。
牛二奶奶一把年纪了，摔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眼看黑影朝她爬来只得求我帮帮她。
喵……
一只黑猫闯入院中的法阵，随即身后的稻草燃起。
牛二奶奶顾不得疼痛，拉着一脸呆滞的牛二就要冲出火场。
村里都是老式的木房子，不一会就被大火吞噬。
在熊熊火光中，他们终于看清了树上的黑影。
正是一条满身鲜血的蛇，彼时正不停的朝他们吐着信子。
“救救我！”
“救救我！”
两道声音交织在火海中。
朦胧中，牛二奶奶在火光中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潮湿的秀发覆了半张脸，不停地在滴水，像是刚刚从江里爬上来的一样。
“别……你别过来……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