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姑姑,实际上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个孤儿。那年秋天,我奶奶在田里收地瓜,活多人少,她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天色渐暗,才把最后一垄地瓜刨完,装车准备回家。村里的夜灯一盏盏亮了,天上的星星像调皮的小眼睛,闪烁着微弱的光。
奶奶拉着车回家的路上,突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小猫在叫,又像孩子在哭。奶奶本能地有些害怕,于是加快了步伐,车轮转得愈发急促。但没走多远,声音又渐渐变得更响了,泣不成声,仿佛真的是一个孩子在无助地哭泣。村里这片地方荒无人烟,怎么会有孩子哭呢?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奶奶悄悄放下手中的车把,悄步走向声音的来源。
她走进村道旁的地瓜地,四周是一片杂乱的干蔓子,厚厚的一层,像是无尽的荒野。就在一堆干蔓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窝,里面躺着一个瘦弱的娃娃。天黑,奶奶看不清孩子的模样,也分不清她是黑是白,反正只是觉得这小小的身躯,像极了遗弃的小猫,脆弱无助。奶奶心一软,明白这孩子肯定是被人丢弃的,或许是哪个贫困家庭生下的女孩,养不起,只能狠心放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这样的事儿,农村时常发生。
她没有多想,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孩子包裹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地瓜车上。从那天起,奶奶家多了个孩子,我爸多了个妹妹,这就是我的姑姑。
姑姑小时候,皮肤黑黝黝的,也不太长个儿,村里人总叫她“小黑丫”。她长得瘦小,身上也没有什么肉,常常被调侃是“黑不溜秋的小丫头”。但是谁也没想到,随着岁月流逝,姑姑渐渐变得越来越漂亮,皮肤白了,身形也丰满了,脸上那股子青涩的味道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的美。尤其是她的身材,苗条又匀称,开始吸引村里许多年轻小伙子的目光。
可惜奶奶和爸爸都舍不得让她出嫁,尤其是奶奶,根本不愿意放手,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疼爱。每当有媒人上门,姑姑的婚事总是被一拖再拖。就这样,到了29岁,姑姑还成了村里的“大龄剩女”,而我和弟弟也慢慢长大,成了她生活中的陪伴。
这段时间,奶奶总是懊悔不已,心里常自责说:“当年如果放手让她嫁人,或许她的人生就不一样了。”毕竟当时,姑姑已经是个风华正茂的姑娘,错过了不少合适的婚姻机会。
不过,最终在亲戚们的帮助下,姑姑终于遇到了一个合适的婆家。男方是个独生子,家境不错,离我们家也不远,四五里地,不会有太多的分离感。而且男方并不嫌弃姑姑年纪稍大,双方一商量,婚事便定了下来。虽然婚礼没有举办什么奢华的仪式,我爸爸还是自掏腰包,给姑姑准备了镇上最贵的嫁妆,奶奶也一针一线做了十二床新被褥,给她送上了最好的祝福。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在姑姑出嫁后的第二天,我爸妈去城里给姑姑买新衣服时,发生了车祸,不幸离世。奶奶也因无法承受这个巨大的打击,晕倒在家里。我们两个孩子成了孤儿,整个家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就在亲戚们打算把我们送去姥姥家时,姑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说:“他们是我侄子,不能让他们去外面。虽然我们失去了父母和奶奶,但我还在这里,我就会负责抚养他们。”面对舅舅们的疑虑,她坚定地说:“不需要商量,我能做主。”于是,姑姑在那时毅然承担起了抚养我们姐弟的责任。
姑姑的婆家并没有因此而退婚,反而全力支持她。可是,当初那些婚礼的礼物,却成了她的负担。姑姑刚刚出嫁,便遭遇了家中的巨大变故,婆家人也默契地把婚礼的东西全部退还,宣告婚姻破裂。
但姑姑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反而更加坚强。她安葬了父母和奶奶,收拾好一切后,拿着抚恤金,带着我们俩去到了城里。开始,她租了一个小院子,做起了包子生意。姑姑跟着奶奶学了一手蒸包子的好手艺,虽然生意规模不大,但总能维持我们的生活。我们俩也成了她的小帮手,放学后就赶紧去帮忙。
过了几年,姑姑生意逐渐做大,赚到了一些钱。她买下了那所小院子,又租了旁边的两间门面,开起了包子铺、油条、胡辣汤等小吃摊。为了解决时间上的问题,姑姑雇了两个帮工。几年后,她的包子铺不仅在当地有了口碑,而且做得越来越好,生意蒸蒸日上。
到了我高中毕业那年,姑姑终于发了一笔意外之财:那片老街要拆迁,她的几间门面和房子都得到了补偿,换了几套新房子。姑姑也用这笔钱为我们姐弟购买了新房,为我们创造了更好的生活条件。
过了几年,姑姑再婚了,尽管她一直没有放弃经营生意。丈夫对姑姑非常体贴,两人恩爱如初。此后,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收入也水涨船高。每年过年,姑姑都会带着我们回乡下,那个曾经破败的老家,已经焕然一新。村里的亲戚们看到姑姑的变化,几乎都惊呆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被遗弃的孤女,竟然能带着两个孩子,把自己和家庭经营得如此成功。
然而,命运最终还是选择了笑对姑姑。当初退婚的那家,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丢弃她的家庭,如今已经为她铺设了锦绣前程。谁说这就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