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咏,与向警予、蔡畅齐名,称“周南三杰”,更有“江南第一才女”之誉。
萧子升、易礼容等人言之凿凿,说她貌美无双,身姿颀长,才华出众,只是性情刚烈。至于是否当真,也无从考证。
史料寥寥,仅存《毛泽东早期文稿》一封书信,其余尽归尘土。

她的名字,被历史轻描淡写,影影绰绰,仿佛从未存在。
前些年,一部电视剧将她拽回人们的记忆里,风光片刻,终究还是散了。
她一生未嫁,三十六岁辞世,如风般来去,世人只剩惋惜。
“长江以南第一才女”
陶斯咏,这个名字,曾在历史的角落里沉寂多年,直至《恰同学少年》一剧,她的身影才得以重回人们的视线。
剧中的她,并非历史原貌,而是导演笔下的一个虚构女子,一个被赋予了几分浪漫色彩的角色。
她的聪慧,她的执着,她的情感纠葛,皆在戏剧的润色下,显得鲜活生动。

她出场时,年方十七,乌黑的长辫轻垂肩头,衣衫素净,目光澄澈。
她是富商陶翁的掌上明珠,生于锦绣之家,长于书香门第,天资聪颖,才思敏捷。
世人以为,她的一生,该是安然顺遂的,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择一门当户对的亲事,步入安稳的人生。
然而,她偏不。
她的心里有火,她的眼中有光,她不甘于闺阁之中绣花度日,她要读书,要见世面,要同男子一般,在学堂里挥笔论道。
随父亲去第一师范捐款,她望着那肃穆的学府,心生向往,便轻声问道:“男儿能读书,女子为何不能?”

陶翁一笑,摇头道:“世道如此,男有男的天地,女有女的归宿。”
她未置可否,只是暗自思量。
既然如此,她便去女校读书,可若是有机会,她定不会甘于止步于此。
果然,第一师范招生时,她未曾迟疑,悄然托人报了名。
试题发下,她凝神思索,提笔疾书,与向警予携手作答,文章一出,惊艳四座,夺得第四。
才名远扬,众人皆叹。
然她更在意的,是榜首之人——毛泽东。
毛泽东,这个名字,她听过许多次。
她曾读过他的文章,慷慨激昂,锋芒毕露,笔力千钧。

她惊叹,他的胸怀如此开阔,他的志向如此远大,他的才华如此非凡。
于是,她想见他,想与他交谈,想亲耳听听,这样的文字,会出自一个怎样的人?
那时,男校与女校之间泾渭分明,学生不得私自往来。
陶斯咏虽听闻过毛泽东的名字,却始终无缘得见。
直到那一日,命运使然,二人于书店邂逅,才算真正照面。
杨昌济的《达化斋日记》新书面世,陶斯咏闻讯而至,欲购一本细读。
可惜书店存书无多,柜上仅余一本,却正落在毛泽东手中。
毛泽东囊中羞涩,向来以书店为学堂,站着翻阅多时,早已惹得老板不悦。

见陶斯咏欲购此书,老板趁机发作,伸手夺书,将其递至陶斯咏面前。
毛泽东正读得入神,忽觉手中一空,抬头便见老板神色不善。
无奈囊中仍是空空,纵有满腔怒火,也只得作罢,拂袖离去。
陶斯咏见状,心中颇感不忍,取了书款,缓步离去。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陶斯咏无意间又瞧见了毛泽东,只见他手里拈着两个烧饼,分了一半予沿街乞讨的孩童,自己却只留半个充饥。

她微微一愣,心中忽而生出几分敬意。
片刻迟疑后,她上前几步,将手中那本《达化斋日记》递予毛泽东,未作多言,便转身而去。
这一场相逢,寥寥数语,未及寒暄,亦未通名姓。
惊艳了岁月
他们大抵未曾料到,还会重逢。
更未曾料到,重逢的地方,竟仍是那家书店。
那日,天色阴沉,雨势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汇成潺潺水流。
街巷行人四散,唯有书店屋檐下,站着两个避雨的人。

毛泽东微仰头,看着屋檐落下的水线,陶斯咏则抱着几本书,轻轻叹了口气。
雨声如鼓,天地苍茫,竟生出几分诗意。
二人不约而同地吟诵起诗句,一个气势磅礴,一个温婉悠远,各抒胸臆,倒也相谈甚欢。
雨歇,天光微亮。临别之际,毛泽东朗声道:“下次再见。”
陶斯咏微微一愣,垂下眼睑,心里却暗自嘀咕:“一无约定,二无地点,如何再见?”
她想问,却又不愿问,少女的矜持,让她的疑问只停留在心间。
虽有姓名相留,毛泽东却道自己名唤“润之”。

陶斯咏略觉失落,却也未深究。
二人这一番谈话,让她对毛泽东的印象愈发深刻。
只是她真正知晓“毛润之”即是“毛泽东”,却是后来的事了。
那时,毛泽东为寻志同道合之友,在各校张贴征友启事,周南女中亦不例外。
陶斯咏本未多想,直到她瞥见那句“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心中一震。
这话,曾在雨中相谈时听毛润之提起。
她略一思索,拉着向警予同去报名。

待到读书会相聚,书案之上,灯影之下,陶斯咏才知,这“毛润之”,便是那篇文章写得惊天动地的毛泽东。
她轻轻一笑,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心中忽而明朗了许多。
自那以后,便是一段青春燃烧的岁月。
毛泽东身边,聚集了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他们高谈理想,激辩国事,纵横古今,探讨救国之道。
陶斯咏每次必至,坐于人群之中,目光炯炯,心潮澎湃。
与这些志同道合的青年为伍,她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也更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她从来不愿做温室之花,她要为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做些什么。
聚会之上,毛泽东往往是最引人注目的人。
他谈时局,言辞犀利,指点江山,气势如虹。

陶斯咏听着,看着,便觉得他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直至遥不可及。
她敬他的才学,服他的胆识,也倾慕他的风骨。
只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她的心事。
毛泽东满怀理想,胸中装着山河大地,眼里盛着黎民疾苦。
他敬陶斯咏,视她为知己,却不曾想过再进一步。
直至那日,他提出不谈恋爱、不做家庭梦、不困于小情小爱。
陶斯咏的心,便沉了下去。
她早知他的志向,却仍抱一丝幻想,如今这幻想终被彻底打破。
她未曾埋怨,也未曾退缩。
既然做不得恋人,那便做朋友罢。

她将所有未曾言明的心事深埋心底,与众人一般,追随在他身侧,不遗余力地帮助他。
两人之间,仍是友好,仍是信任,只是少了几分她曾悄然珍藏的希冀。
后来,她投身教育,立志培养更多有志之士。
她教书育人,她书写讲义,她将满腔热血化作薪火相传。
只是,她终未再动心。
年轻时遇见过风华绝代的英雄,便很难再为旁人驻足。
三十六岁那年,她病逝长沙,一生未嫁。
毛泽东曾问杨开慧:“开慧啊,你说我日后,能否遇到一个知我、懂我,与我志同道合、信念相同,连感情都契合的人?”
杨开慧听了,不假思索地笑道:“你有那么难懂吗?我可不觉得。”
电视剧里,陶斯咏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在新婚前一日毅然出逃,奔向毛泽东。

只是她未曾想过,毛泽东眼中的爱情,从来不是痴缠缱绻,而是志同道合、并肩同行。
他在朋友面前坦言自己的态度,也在那一刻,断了陶斯咏最后的念想。
编剧巧妙地将杨开慧与陶斯咏并列,一刚一柔,一执着一洒脱。
她们都倾慕毛泽东,都曾向他伸出手,只是一个被握住,一个却只能远远看着。
毛泽东择偶的标准,早已刻在骨子里。
理想为先,信念至上。儿女情长,终究比不过家国大义。
毛泽东心怀天下,装着百姓疾苦。

他要走的路,注定是风雨交加,他的身旁,唯有能共担风雨之人,才能携手同行。
这一切,都来自《恰同学少年》。
剧中的人物,有真实的影子,剧中的情节,也源于历史的回响。
那是一个被信仰照亮的年代,青年们的热血,不止为爱燃烧,更为山河呐喊。
他们的柔情中,有家国情怀,他们的相知里,藏着赤诚之心。
这段感情,终究无果。
但它不是遗憾,而是一种注定。
有人为爱停留,有人负重前行。
有人将爱情放在生命的枝头,有人却将信仰捧在掌心。
人生的路,选择不同,归途也便不同。
历史上的她
文艺作品,总免不了想象与虚构。
为了成就一段美丽而忧伤的爱情,人物的际遇可以被巧妙编织,细节可以被精心雕琢,甚至连历史的边角,也可以被重新剪裁。
然而,散落在旧报纸上的墨迹,或许更接近真实。
那些泛黄的纸张,不会粉饰,不会夸张,它们所记录的,是那个时代最朴素的声音。
历史上,1920年11月至1921年11月,陶斯咏在湖南《大公报》上,以“陶毅”“陶斯咏”“斯咏”三种署名,刊发了八篇文章,字数合计约两万。
她的本名是陶毅,“斯咏”不过是她的字号。

世人称她“江南第一才女”,并非溢美之辞。
从这些文章中便可见一斑。
她笔下的世界,远不止儿女情长,而是目光深远,关怀时代。
她论国事,剖析民生,文字老练,风骨坚韧。
言辞典雅流畅,文采自然天成,不落俗套,也不流于空谈。
1920年深秋,美国实验主义哲学家杜威偕夫人到长沙讲演,知识界翘首以待,群情鼎沸。

杜威夫人特地在周南女子中学作了一场关于《美国女子在社会上的地位》的讲演,字字珠玑,激起无数共鸣。
数日后,陶毅提笔写信,直陈己见,信未寄出多久,便得到了杜威夫人的回信。
此事一经报道,引起了广泛关注,《杜威夫人致陶斯咏函》连同陶毅的附识文字一经刊载,便引发了诸多讨论。
紧接着,《名不宣先生与陶毅的通信》应声而出,思潮涌动,激起阵阵回响。
彼时,湖南教育步履维艰,武昌高等师范面临停办,第一师范亦深陷困境。政府冷眼旁观,拨款捉襟见肘,学子求学之路愈发艰难。
陶毅见状,愤然疾书,撰下《我的湖南教育的痛感》,痛陈教育困境,直指当局不作为。
字字如刀,句句如剑,一封檄文,震耳发聩。
1921年前后,湖南自治运动与制宪运动如火如荼。社会风云变幻,女子命运却依旧如尘土飘零。

陶毅对此尤为关注,笔耕不辍,连发数篇文章:《我所希望于女界同胞和制宪学者的意思》《想要得到完满的结果总是要预备》《宪法讨论中之两函》《女子应当承受遗产的理由和对于反对派审查员的忠告》。
她疾呼,女子应自立自强,不仅要争取社会的平等待遇,更要提升自身实力,投身于解放之路,断不能安于现状,任人摆布。
她的言辞犀利,不留情面,警醒了不少人,也激怒了不少人。
1921年7月,周南女子中学爆发学潮。旧式教育压制思想,学生忍无可忍,与校方冲突升级,最终演变成士兵殴打学生,甚至大规模开除学籍。
事件迅速发酵,校董事会、湖南省教育会、省学联、家长纷纷卷入,局势一度紧张。
彼时,陶毅正在东南大学进修,远隔千里,却从报端得知消息,愤怒之下,连夜写下《周南风潮痛言》,以笔为剑,直击旧制度的弊病。
文章辗转寄往《大公报》,然而邮路受阻,学潮平息时,文章才姗姗来迟。即便如此,编辑仍予以刊发,并加按语称:“颇多忠告,语亦中肯。”
自1923年起,历史的书页便不再留下陶毅的痕迹。
她仿佛自世间消失一般,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又经历了什么。
直到1931年,一则无从考证的消息悄然传出——她因病服药不当逝世,年仅三十六岁。
彼时的长沙,风雨依旧,江水悠悠,“长江以南第一才女”终究香消玉殒,只留下一纸惋惜。
关于她的传闻,却远未停息。
有人说她隐居乡野,远离尘世;有人说她颠沛流离,客死他乡;更有人言之凿凿,说她曾短暂复出,却很快归于沉寂。
这些故事,真假难辨,似是风中零碎的絮语,捕风捉影,终究难以求证。
1920年至1921年,是她最为耀眼的时光。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敢言敢行,仿佛要用一支笔撼动整个时代。
可惜,这样的光芒,却未能长久。
她的抉择,她的沉寂,她的去向,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究竟是看破世情,甘愿归于平凡?
还是迫于现实,无奈放弃理想?
无人知晓。只知,她曾来过,也曾灿烂过。
参考资料:
关于陶毅的史料拾遗
王金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