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俗语,可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宰相是谁?他的肚里到底能撑多大的船?
话说大宋年间的一天,当朝宰相和皇帝老儿扯完公事,下了班兴致冲冲地回家。这班下得有点晚,这位宰相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加班是常态。
今日比往常下班更晚,白日劳累的下人们大多已经进入了梦乡,宰相进得相府便放轻了脚步。当他从一间房前经过时,屋内传出的声音让他不禁停住了脚步。
这是侧室姣娘的卧室,往日都是黑灯熄火静悄悄的,今晚为何有这么大的动静呢?宰相靠近窗台,这下听得真真切切,屋内分明就是一对男女的淫声浪语和床榻的咯吱声。
天啦!我这堂堂宰相竟然也不知不觉戴上了绿帽子?
那一刻,他的心中真的是怒火满腔,牙齿咬得咯咯响。但自己毕竟是宰相,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没有像民间莽汉一样冲进屋内,现场法办,而是相当冷静地轻轻拿起身边的一根长竹竿。
拿竹竿干嘛?难不成还要从窗户直接捅进去,当然不是。宰相轻轻举起竹竿,伸向头顶的一棵大树,目标直指树上的老鸹窝。月光之下,他瞅准了鸟窝,快速连捅几下,又轻轻放下竹竿,闪身消失在夜幕中。
宰相这不是在捣蛋,而是在捣乱。窝里的老鸹遭遇突然袭击,纷纷呱呱大叫,扑腾着飞走。这叫声打破了静寂的夜,有些渗人,也吓坏了屋内热火朝天的一对情侣。呱呱声中,一名仆人模样的男子跳窗而逃。
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处理呢?
说实在话,宰相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侧室虽然干出了这见不得人的事,但那女人也有难言之隐,这事不能全怪她。
此话又怎讲呢?
原来这位大宰相乃是文学家中最出色的改革家、政治家中最另类的思想家王安石。王安石官虽大,但他只爱工作,只爱填词作赋,只爱发妻一人。别人都是三妻四妾,他是“除了你我不会再恋爱”,心无旁骛。
是不是王安石的老婆长得倾国倾城、花容月色,人间难再觅此等佳人呢?
王安石的夫妻叫吴琼,出自仕宦之家,博学多才,文采绮丽,但形象上绝非美女之流(后面可证明)。王安石一心忙于工作,闲来有诗词作伴,对女色始终提不上兴趣,他也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这上面。再说,妻子吴氏对他已经足够好了,他别无所求。
从知县到宰相,从地方到中央,王安石的身边始终只有吴氏一个女人,这在那个年代真的有些另类,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他掉底子;也有人说,别看王安石在外人五人六的,在家就是个“妻管严”的怂货,一点男人的霸气都没有。
这让吴氏心中深感愧疚、惴惴不安。真的不是她不愿王安石纳妾,问题是王安石不干,就连吴氏自己出面为他“招”好了人,结果还是被王安石送走了,弄得吴氏哭笑不得。这个笑话就记载在北宋学者邵伯温的《邵氏闻见录》中。
王荆公知制诰,吴夫人为买一妾,荆公见之,曰:“何物也?”女子曰:“夫人令执事左右。”安石曰:“汝谁氏?”曰:“妾之夫为军大将,督运粮而失舟,家资尽没犹不足,又卖妾以偿。”公愀然曰:“夫人用钱几何得汝?”曰:“九十万。”公呼其夫,令为夫妇如初,尽以钱赐之。
吴氏实在是没有办法,决定来一个先斩后奏。她亲自出马花90万钱的大价钱从“人才市场”买回来一位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女,领到家中,安排到了王安石房中。
下班回家的王安石一见这貌美如花的陌生人,思想一下子短路了,傻呆呆地问道:“(你是)何物也?”我的个乖乖!看来你老王同志是真的没见过美女呀,竟将美女视为非人类的异物。这也足可见吴琼并非大美女,否则王安石平日见惯,断不会如此吃惊,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那美女如实交代自己是夫人买来服侍他的女人,丈夫原本是军中大将。只因奉命押粮,遭遇大风,船翻粮没,丈夫把所有家当都变现了也没办法还付官钱,无奈之下,只好把妻子卖了。
王安石本就不想纳妾,再看到面前哭成泪人儿的美女,已然花容失色,心中更不是滋味。一方面是妻子的大度好意,一方面又是落难女子的悲苦凄惨,这种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事情王安石怎么也干不出来,他心中有了主意。
王安石按照女子所说,找到了她丈夫,告诉他:“你的妻子我原封未动,你们也都是逼不得已,我把她还给你。这里有90万钱,一来算是我们对令夫人的补偿,二来可以给你们救急用,找个落脚地好好生活。”
落难夫妻俩千恩万谢,携手拜别王安石。吴氏纳妾计划就此流产,她只好和王安石两人恩恩爱爱,携手到老。王安石辞妾的典故此后便流传千古,这是对王安石仗义之举和忠于爱妻的赞颂,也是对他始终将国事至上之精神的褒扬。
有些客官可能会问了,王安石不是没有纳妾吗?上面所说的那个姣娘又是咋回事?王安石最终又是如何摘掉头上的那顶绿帽子的呢?
没错,开头所说的王安石夜遇侧室出轨的故事纯粹是民间传说,史书中并无记载,姣娘应该也是个虚拟人物,并没有出现在王安石的生活中。这个故事的结尾相当有味道,引出了“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个经典俗语。
中间插了这么一段王安石辞妾的故事,就是告诉大家,王安石的心只在工作上,只在他热爱的文学世界里,剩下的一点点空间全都留给了吴氏,心中已是满满当当,不再有姣娘的容身之地。
王安石不小心知道了姣娘出轨之事,心中五味杂陈。他觉得这事不能全怪姣娘,自己默许她存在于相府中,空有一个名分,一直将其置于“冷宫”,青春年少就独守空房,有几个人能够耐得住这般寂寞?所以,这也是事出有因。
王安石心想,自己给不了姣娘温暖和爱,这轨似乎也出得合情合理。但毕竟这事在宰相府中发生,不好!而且咱得让他们明白适可而止,紧踩刹车,别再干这丢人的事。
转眼中秋到了,王安石觉得是时候捅破那层窗户纸了。明月之下,王安石吩咐仆人办好了酒席,独邀姣娘赏月。姣娘还以为老爷终于决定要起用她这枚弃子了,便打扮得楚楚动人,娇羞可爱,高兴地与老爷推杯换盏。
几杯酒下肚,姣娘已是面色桃红,心中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乱撞。王安石看上去也是兴趣盎然,激情满怀。但见他站起来,踱步摇头,思索片刻,便对着圆月开始吟诗作赋。
“日出东来还转东,乌鸦不叫竹竿捅。鲜花搂着棉蚕睡,撇下干姜门外听。”
王安石诗还没念完,姣娘已是羞愧难当,知道自己和“隔壁老王”的事被老爷这块“干姜”在门外偷听了,恨不得立即钻进地缝里。事已至此,唯有求得老爷能够宽宏大量,放自己一马。
但见姣娘“扑通”一声跪在王安石面前,浑身筛糠一般,泪如雨下。她仰头望向王安石魁梧的身影,对着月亮,充分发挥才女的优势,和泪回吟了一首诗。
“日出东来转正南,你说这话够一年。大人莫见小人怪,宰相肚里能撑船。”
不打不骂,不怒不怨,一切尽在字里行间,也许这是文人交锋的最好方式。本就没把这顶绿帽子当回事的王安石,听得姣娘并没狡辩,还夸奖自己宽宏大量,心中更无责怨。特别是姣娘那句“宰相肚里能撑船”,让他觉得姣娘用得很应景,马屁拍得相当舒服。
望着月下的泪美人,王安石明白既然已经摊牌,再留他们在身边,彼此剩下的只是尴尬。再说,美丽姣娘在他这里压根没有派上用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何不大度到底,成全他们,一别两宽,各自喜欢。
于是,王安石赠给姣娘白银千两,让她跟那个仆人“老王”成亲,一起生活。姣娘感激涕零,知道自己只能有多远走多远,不再让老爷堵心,才是最好的报答。他们再三磕头拜别,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
宰相肚子能行舟撑船,这是多大的一片江湖!戴绿帽子还不生气,这该有多大的气量呀!王安石成全了一对情人,也赢得了人们千百年来的赞美,也诞生了“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个精彩俗语。
很显然,这种打油诗不是王安石的行文风格,这个精彩桥段只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出处之一,也并非是史实。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人们对王安石的爱和他在民间的生命力。
王安石算得上是大宋奇葩一朵,另类一个。这种怪表现在方方面面,独树一帜,简直就和那个年代格格不入。除了上面所说的“除了发妻谁也不爱”“娶进门的媳妇还要送出门”这一怪,他还有哪些令人看不明白弄不懂的事情呢?
首先,这人不求“上进”。水往高处流,人人做官都恨不得一步顶天,青云直上,王安石却不一样,他就喜欢扎根基层,而且一扎就是一二十年。
21岁那年,王安石本是状元殿试第一,但因卷中有犯忌之言语,第四名的杨寘取代了他,成为史之少有的“连中三元”者。好在皇恩浩荡,没有对王安石“一票否决”,他以二甲头名有了“进士出身”,分配淮南当了个节度判官。
刚刚任满,进中央的机会来了,本可以进京入馆阁,但他却选择留在基层,到鄞县干知县。怎奈这仁兄太卖力,干得出色,不久便升任舒州通判(类似副市州长)。
时任宰相文彦博盯住了他,便向宋仁宗举荐;随后欧阳修也想拉兄弟一把,举荐其为谏官。但“死心眼”的王安石坚决不接受如此越级提拔。
王安石继续在下面干着群牧判官、常州知州。1058年,王安石37岁,已经有了16年的基层履历。多次推辞无效,这才步入京城,任三司度支判官。但他依然无意甚至再三躲过进入中央圈子。
要他任馆阁之职,他不干;委以重任,他也不推脱了;后来实在没办法,这才出任集贤院、知制诰,审查京城刑狱案件。谁料,办事太较真,不小心得罪了王公大臣。刚好不久母亲病逝,他干脆辞官回江宁守丧了。
刚继位的宋英宗屡次征召王安石赴京任职,但他就是不愿意出山,先是以守丧为由,后来就托称有病在身,硬是不入朝。直到宋神宗赵顼登基,已经46岁的王安石这才重出江湖,开始了熙宁变法。
其次,王安石就是一个邋遢男、忒不讲究。这一点他的老对头苏家之老苏(苏洵)在他专骂王安石的名篇《辨奸论》中描述得绘声绘色。
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
穿的是像奴仆穿的衣服,吃的像猪狗吃的食物,头发蓬乱得像囚犯,满脸污垢脏似居丧。我的个天了,这哪里是朝中高官,分明就是个流浪汉。难怪苏老爷子将其视为为人处世不近人之常理常情的大奸贼。
苏洵这一番描述,我甚至觉得,王安石同志这的确有碍观瞻,最落魄时的大网红沈巍应该比他看上去还要利落许多。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能够做到数十年如一日,始终如一地将邋遢进行到底。
你说王安石懒吧,也不对,他上起班来,干起事写起诗来往往是废寝忘食;你说他不懒吧,又似乎懒得出奇,每次吃饭只吃面前的菜,放在离他远一点的、他最喜欢的鹿肉丝竟然看都没看到。
有人说,王安石同志身上,几乎看不到一点正常人的特征,是个不折不扣的折腾家。一些人认为,正因为王安石的另类,导致了熙宁变法的最终失败。当然,这是一个比较片面的推论,充其量来说,只能是其中一个极小的因素而已。
保守派的反对、内部分裂、用人不当、急于求成、缺乏执行力、富国未富民等这些因素交错一起才导致王安石变法失败。其实,这里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专家们分析得最多的,那就是变法太超前,在当时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就仿佛是穿越式的变法(类似王莽新政)。
“在我们之前九百年,中国即企图以金融管制的办法操纵国事,其范围与深度不曾在当时世界里其他地方提出。但现代金融是一种无所不至的全能性组织力量,它之统治所及既要全部包含,又要不容与它类似的其他因素分庭抗礼。”
上面这段话是美籍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说的,讲的就是王安石变法,他认为熙宁变法中经济部分就是现代国家理财者所共信的原则,但在11世纪的北宋,封建政体是其面临的难以逾越的困境,变法的走样与失败是不可避免的。
失败也罢,成功也罢;奇葩也好,另类也好;他就是那个特立独行的王安石,视富贵如浮云,不溺于财利酒色,聚政治家、文学家、思想家、改革家于一身,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