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联姻吗?裴大人怎么这么爱》
作者:油炸冰激凌
简介:
姜时愿追逐沈律初十年,却在十八岁生辰那日,得到四个字:‘令人作呕’。
于是,令沈律初作呕的姜时愿转头答应了家里的联姻安排,准备嫁入裴家。
……
裴家是京中第一世家,权势滔天,本不是姜时愿高攀得起的。
可谁叫她运气好,裴家英才辈出,偏偏有个混不吝的孙子裴子野,天天走鸡斗狗游手好闲,不管年岁,还是性格,跟她倒也相称。
相看那日——
姜时愿正幻想着婚后要如何与裴子野和谐相处,房门轻响,秋风瑟瑟,进来的却是裴家那位位极人臣,矜贵冷肃的小叔——裴彻。
……
裴太傅爱妻语录:
【就像御花园里那枝芙蓉花,不用你踮脚,我自会下来,落在你手边。】
【爱她,是托举,是陪伴,是让她做自己,发着光。】
【不像某人。】
精彩节选:
“我不要沈律初了,我愿意接受联姻,嫁入裴家。”
姜时愿突然在饭桌上道。
本来就安静的饭厅,一下变得落针可闻。
一旁伺候的秦嬷嬷惊愕地看着姜时愿:“小姐,可是今日的寿面不合胃口?嬷嬷这就叫厨房重新做。”
婢女红豆更是惶恐道:“小姐,是奴婢做的寿包太丑了,让小姐不悦了吗?”
姜时愿望了望饭桌上奇形怪状的寿包和五颜六色加满料的面碗,摇了摇头。
如往年一样,十八岁的生辰,她又是一个人。
“不是,是我不喜欢沈律初了。”
“真的?”
对面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婢女红豆更是差点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两人狐疑地看着姜时愿,比起狐疑,那表情更像是惊喜万分却又害怕是虚妄一场所以竭力压制心中的狂喜和上扬的嘴角。
姜时愿明白,她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过去十年,她对沈律初可谓是嘘寒问暖,极尽热忱。
但就是今天,姜时愿十八岁生辰时,沈律初送了她四个字——‘令人作呕’。
“姜时愿出身彪悍,不过是可怜她才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她要是生了旁的心思,那真叫人作呕。”
白日里在书院门口听到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在姜时愿耳边盘旋。
姜时愿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将碗底最后一根寿面吃完,放下筷子,姜时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真的,不要了。”
说道,姜时愿拿起桌上的寿包咬了一口——
同往年一样,嬷嬷的长寿面又咸又烂,红豆的寿包硬得像铁饼。
神明在上,明年生辰,希望嬷嬷和红豆坐下来陪自己吃一顿饭就好了,可千万不要再下厨了。
姜时愿嚼了嚼嘴里的铁饼,在心中,郑重其事地许下了十八岁的生辰愿望。
秦嬷嬷虽然狐疑,但立马去信宫中,第二日便约了裴家在京城最清幽的茶庄满庭春见一面,生怕姜时愿会反悔似的。
姜家算不得什么高门世家,姜时愿的祖父最初不过是个宫廷侍卫,因为救了先祖皇帝一命,得封了一个武官衔,直到姜时愿的父亲姜怀城投身军营,初战便是大捷扬名。
二十年前,姜怀城劝降了猛虎寨的大当家,还迎娶了猛虎寨的大小姐,也就是她娘江倚云——周朝第一女将军。
母亲带领猛虎寨归顺后,便和父亲一同效力于军营,夫妻同心,配合默契,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一跃成了周朝最得力的武将和人人称道的传奇。
但好景不长,十年前,西北敌寇倾巢而出,周朝不敌,母亲和父亲双双战陨。
朝廷体恤姜家,追封父亲为镇国大将军,母亲为传奇将军,但姜家只剩下一个年幼孤女,到底是个空架子。
她能攀上裴家这门亲,全靠她的姑母——姜贵妃。
姑母不仅在宫里照应着家里,对她这个侄女更是百般疼爱,但凡她开口要的东西,就没有一样不应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她和沈律初的婚事。
三年前,姑母就说过,沈律初不是她的良配。
姑母看人还真是准,沈律初确实不是她的良配。
相识十年,嘘寒问暖三年,最后却换来那样一句诛心的话语。
挺可笑的。
姑母为她遮风挡雨这么多年,她也该懂事起来,为姑母分忧了。
如今东宫未立,表哥谢景怀不要封王,只要了一支五百人的军队,然后靠着这支小军队,征南伐北在前线打出了自己的名声。
表哥文武双全,只是苦于母族外家势弱,缺乏助力,若她能嫁入裴家,那这一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裴氏,京城世家之首,裴氏子弟遍布朝野内外,权势非同一般。
也是她运气好,裴家英才辈出,偏偏有个混不吝的孙子裴子野,天天走鸡斗狗,游手好闲,不管年岁,还是性格,跟她倒也相称。
她在宴会上见过裴子野几次,相貌出众,行为恣意,在京城也是一号风流人物。
就是不知道私底下好不好相处。
满庭春说是一座茶楼,更是一座园林,各个厢房错落在花树庭院之间,清幽雅致,既可品茗会友,又可赏景怡情,是京城独一无二的一处。
姜时愿坐在厢房的竹椅上,正低头思索着和裴子野的‘婚后生活’,厢房的房门从外推开——
脚步声连同院中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一同传来,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背着光,带着深秋的冷肃阔步进来。
越过背光,显山露水,男子五官冷峻,眉眼深邃好似暮色笼罩的沉山幽潭,微微上扬的眼尾,凌冽中却又自带三分风情,高悬的鼻梁与薄唇相得益彰——
是一副让人过目不忘的好皮相。
他似刚下朝,身上还穿着一袭笔挺的官服,紫金袍,金玉带,步履之间是许多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自持与威严。
见她望过来,来人也抬眸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姜时愿自觉站了起来,而后错开视线往来人身后望了望。
怎么来的是裴子野的小叔?
裴子野呢?
今天不是他们相看的日子吗?
裴彻是裴老夫人老来得子,时年虽只有二十六,却早已拜相入阁,官居太傅。
裴彻年纪轻,行事却雷厉风行,自身散发的气势更是无人能挡,几乎是进门的瞬间,姜时愿条件反射一样腾地站起来见礼。
气氛陡然拘谨了起来。
“裴大人一个人来的?”秦嬷嬷亦疑惑出声问道。
裴彻的视线从姜时愿低垂的头上,移到她身前咬了一半的桂花糕上,最后才收回。
“我可以全权做主。”
裴彻在姜时愿对面的座位上入座。
姜时愿虽然有些拘谨,但还是周到地上前为他斟上茶,然后才回到座位安静坐下。
裴彻垂眸看了看眼前的茶盏,青烟袅袅。
“裴氏上下对这门婚事没有异议,若将军府也无异议的话,婚事就定在下月初八吧。”
“这么快?”姜时愿惊呼出口。
今天才相看,下月就成亲,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
这,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因为是联姻,所以一切从简吗?
裴彻顺势望了过来:“不愿意吗?”
那幽深的视线一落过来,宛若泰山压顶,姜时愿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像是被夫子拷问的学子,极为乖巧地摇了摇头。
就算裴子野有些出格,但百年世家,确实是她高攀了。
“没有,我愿意。”
裴彻的声调辨不出一丝喜怒,他就用那沉静如水的声调拍板道:“那便这样定了,作为婚事仓促的补偿,聘礼我们会准备双份,裴氏一份,我出一份。”
姜时愿又是一惊。
早就听闻,裴家孙少爷裴子野,与自己的小叔关系亲近,但没想到这么亲近。
裴子野成亲,裴彻这个当小叔的竟然单独为他出一份聘礼!
裴彻果然雷厉风行,几句话便把两家的婚事定了下来。
不知道他作风的,定要怀疑这裴子野是不是有什么恶疾残缺,找不到媳妇,逮着她就要把她套牢一样。
姜时愿没问题,这门亲事,三年前姑母就在撮合了,只是当时她心系沈律初,姑母的提议还没说完就被她拒绝了。
过了三年,裴家竟然还愿意,她也很意外。
想来裴子野这三年肯定也没干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找不到媳妇。
“我还有些公务,今日就先到这。”
敲定了重要事项,裴彻便起身要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秦嬷嬷满脸堆笑,悄悄推了推姜时愿:“小姐快去送送裴大人。”
姜时愿还在发愣,秦嬷嬷嗔了她一眼,小声道:“快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早点熟悉熟悉。”
也对。
听说裴彻虽然不是裴家家主,但在裴家极有权威,若是能跟这位小叔亲近亲近,婚后裴子野定不敢在她面前太撒野。
姜时愿起身相送。
说是相送,其实就是默默跟在裴彻的后面走了一路。
姜时愿平素的活络,一见着裴彻那身官袍就哑了火。
还是裴彻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平素在家喜欢做什么?”
昨晚听说要相看的时候,姜时愿稍稍准备了一下。
包装修饰一下嘛,她懂。
听到问题,姜时愿立即像背书一般,顺畅回道:“最近在跟着学管家,闲暇时会读读书,研究研究厨艺。”长辈都喜欢这种贤惠的答案。
“是吗?”裴彻放慢了脚步,待她上前与他齐平,侧头看了过来。
姜时愿像是被瞬间看穿,立即犯怂,倒豆子一样如实交代:“如果话本子也算书,胡吃海喝也算厨艺品鉴的话,我确实颇为精通。”
两人到了门口,姜时愿像个考试作弊被抓包的学生一样低着头,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裴彻定是笑她和裴子野,纨绔对草包,绝配。
“喜好不分贵贱,怡情自娱能把自己哄开心,也是个极为难得的本事。”
姜时愿错愕地抬起头,杏眼睁圆:“以前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裴彻一愣:“我以前怎么说?”
“您说玩物丧志,低级趣味!”还是当众说的。
姜时愿拧着眉,板着脸,嘴角轻嗤,表情嘲讽,但眼神却幽怨地看着裴彻,像是在控诉。
他……有这样说过她吗?
裴彻撇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行人:“那是我说错了。”
嗯?
她没听错吧,天之骄子国之栋梁裴天才彻,说他错了?
她再次错愕地抬起头,裴彻已经上了下了台阶,走向自己的马车。
姜时愿觉得那人也没那么骇人了,忍不住招呼了一句:“小叔慢走。”
裴彻上车的身影一顿,回头视线幽深地看了姜时愿一眼。
姜时愿的心肝顿时又颤了一下:怎么?说错话了?
裴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目送裴彻离开之后,姜时愿立即飞快折身回厢房,迎面突然走来一群人。
“姜时愿,你也是来给梨落庆祝生辰的吗?怎么来得这么晚?我们都结束了。”
姜时愿抬头,只见对面的石径上走来男男女女一群人。
沈律初如鹤立鸡群,被人簇拥着,正与人说笑,听见声音,抬头望了过来,灰褐色的眸子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沈律初确实出众,不管是外表,还是家世,还是才学,都是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
再见到沈律初,姜时愿以为自己会痛彻心扉,结果心情却格外的平静。
喜欢吗?
应该是喜欢的,年少时那惊鸿一瞥,那一句赞赏,她记了很久。
可亲耳从他嘴里听到‘令人作呕’四个字后,再看沈律初,光芒消散,最初的那一点点悸动归于平静,也就那样了。
就当是自己犯了一个混吧。
谁年少时不犯混呢?
也不是人人都像裴彻那样,天生就不会犯错,是吧。
姜时愿收回视线,这时,一道婉转的声音响起。
“姜妹妹好。刚刚我还问律初,你今日怎么没来?”
姜时愿的视线不由落在了一旁的苏梨落身上,以及她腰间的香囊上。
见姜时愿看着自己的香囊,苏梨落嫣然笑道:“今日我生辰,沈公子包了半个满庭春为我庆祝生辰,还要送我生辰礼,我觉得太破费了,就没收礼物,只要了沈公子一个香囊。”
苏梨落的笑里面还带着一丝挑衅和得意。
众所周知,这香囊是姜时愿送给沈律初的,里头还放着她千里迢迢从豫州求回来的护身符,只因为豫州的文殊菩萨最灵,而沈律初要参加来年的春闱。
苏梨落不怀好意,姜时愿却像是没看见一样。
“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文殊菩萨除了保学业,还保不保姻缘。
姜时愿淡淡说道,随即转身从他们面前走过。
众人面面相觑,沈律初的好友周景深不解地问道:“律初,这是怎么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难得的集会,姜时愿没出现在沈律初身边就已经很稀奇了,方才姜时愿竟然连看都没看沈律初一眼,这在以前,绝无可能。
虽然姜时愿没明说,但只要沈律初在的场合,她的目光都会毫不掩饰地落在沈律初身上,沈律初身边的人都知道,姜时愿喜欢沈律初喜欢的不行,一有机会就会围着沈律初转。
周景深忽地拍了拍脑袋:“我知道了,昨日是姜时愿的生辰!”
沈律初望着前头头也不回远去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烦躁:“是吗?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九月九,很好记呀,重阳节是姜时愿的生辰,就是昨天。”
周景深忽然打住,连日子都不记得了,那礼物自然就更没有了。
周景深不由看了苏梨落一眼,这区别对待未免也太明显了。
“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周景深有些心虚道。
论起来,他们认识姜时愿比认识苏梨落早的多了,姜时愿无依无靠,家世是弱了一些,但她为人活络又体贴,又任劳任怨的,年少时帮他们抄书,出了书院之后更是帮过他们很多忙,这么多年怎么也算是个熟识的朋友了。
“不都年年这样吗?”沈律初不以为意。
周景深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相识十年,姜时愿每年生辰,大家从不会特意准备什么礼物。
反倒是其他人过生辰,姜时愿都会给所有人准备生辰礼物。
大家只当这是姜时愿讨好沈律初的伎俩,也都没放在心上。
想来姜时愿也早就习惯了。
那不是因为生辰的事,那是因为什么呢?
周景深思索着,转眸瞥见苏梨落身上的香囊。
这香囊是姜时愿前几日特意送沈律初的,里头还有一张十分难得的护身符。
这护身符换了人,会不会不灵验了?
周景深没觉得不妥,只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苏梨落察言观色,慌忙扯下腰间的香囊,一脸歉意道:“这该不是姜妹妹送你的吧,抱歉,我不知道是姜妹妹送的。我看姜妹妹好像误会了,沈公子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姜妹妹解释清楚。”
沈律初看了看那个香囊,嫌弃道:“你喜欢就留着吧,我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况我高中,靠的是自己的真才实学,无能之人才会迷信鬼神之道。”
说道,沈律初径直走了。
沈律初浑然不放在心上,但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前日他在书院与人谈笑时,那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
昨日是姜时愿的生辰,她来书院找自己了?
她听到了?
沈律初突然有些心虚,但也就是一瞬。
听到了又如何,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姜时愿的父亲是个武夫,母亲还是个女土匪,她出身粗鄙,书院里的人都不愿跟她来往。
他就是看她可怜,才主动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他可怜她,她若是妄想其他,那真是贪得无厌,怎叫人不恶心不作呕?
沈律初这样想着,但上马车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吩咐了一声。
“去城东百味坊买一盒点心,送去将军府。”
小厮墨雨暗道稀奇,不由多问了一句:“世子是要给姜姑娘送点心吗?”
沈律初含糊地‘嗯’了一声,权当是给她补一个生辰礼吧。
“那要买什么口味?”小厮问道。
沈律初又愣住了,姜时愿熟知他的喜好和忌口,但他却只记得姜时愿念叨过百味坊的点心可口,姜时愿的喜好全然不知。
“哪里这么啰嗦,随便买一些就是。”
墨雨暗道也是,平素世子爷随便给点什么,姜时愿都能乐开了花,这要是知道世子爷特意给她送糕点,那不得感恩戴德?
墨雨应声而去。
沈律初回到文远侯府,刚坐下读了一页书,就见墨雨两手空空回来禀道:“世子爷,不凑巧了,小的后脚刚到百味坊,前脚百味坊的点心就被人包圆了。”
沈律初有些不耐道:“你不会报身份,让对方匀一盒吗?”
“小的报了,但对方不搭理,还说,那是给他们未过门的新夫人的,不能少。”
沈律初的母亲是郡主,父亲是一品文远侯,这京城里敢不给沈府面子的人屈指可数,沈律初气道:“对方是哪家的?”
墨雨回道:“是梧桐街的裴府。”
沈律初顿时噤了声。
【朱雀皇城,梧桐裴府】,能在寸金寸土的京城占一条街的,除了第一世家裴氏,无人能及。
裴家家世显赫,人才辈出,提起裴氏,就不得不提裴家十郎裴彻。
裴彻年少成名,十二岁中举,十六岁一举夺魁,短短十年便位极人臣,成了天子身边最信任的重臣,是所有读书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裴彻,沈律初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他学业出众,人人都夸他有望成为第二个裴彻。
第二个?
谁稀罕成为那第二个!
他已摘得解元,会元,只待开春科考再中一元。
连中三元,便是裴彻看见他也得自叹不如。
“你刚刚说什么,裴家人买东西给谁?他们的新夫人?”沈律初好奇问道。
墨雨点点头:“是的,是裴家的管家亲自来买的,很是重视的样子。”
沈律初脑中立马想到的便是不务正业,每天游手好闲的裴子野,不由嗤笑了一声:“谁这么倒霉要嫁给那纨绔?以后有的哭了。”
姜时愿回到厢房,秦嬷嬷立即问道:“愿儿,你觉得裴大人如何?”
姜时愿不知道秦嬷嬷为何会问起裴彻,还一脸花痴的表情,那笑都要扯到耳朵根了。
她笑不出来!
她对裴彻的敬畏,根深蒂固,如影随形!
因为她人生第一次挨打,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那是十年前,她还在鹿鸣书院读书。
周朝民风开放,女子也可以入学读书,但读书科考毕竟是男子的事业,各家送姑娘上学堂,也多为得让子女多结识一些门户人脉,学堂给女学生们启了蒙之后,只要不出格,基本就放任不管了。
唯有临时请来的裴彻要求严苛,就因为她在课堂上开了个小差,就被裴彻叫起来当众打了一手板,还把她的东西给没收了。
裴彻说,他不觉得读书只是男子的事,也不觉得读书只是为了科考名利,读书可以修身养性,坐在他面前的不分男女,懈怠便要罚。
当时的裴彻也不过十六岁,却比学堂的老夫子还古板严苛。
姜时愿被当众打了一手板,再不敢散漫,学了有史以来最认真的一门课,半年结业的时候,也不负所望,得了全优第一。
裴彻也确实言行合一,惩罚时不分男女,嘉奖的时候不但把没收的东西还给了她,还把她的名字添上了表彰榜。
那是她第一次被表彰,也是书院唯一一次有女学生上表彰榜,登上榜首。
那段时日,姜时愿走路都带风,但,总得来说,姜时愿对裴彻,还是畏惧大于敬仰。
现在她还时不时地会做梦,梦见自己在喧闹的宴会上,在闹市大街上,被当众提起来。
最离谱的一次是,她梦见自己成亲了,洞房花烛夜,她娇羞地蒙着红盖头,满怀憧憬地等着自己的新郎官,忽然盖头被一杆戒尺挑起——
那个铁面无私的男人穿着一袭大红的喜服,手握着戒尺,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唇角微勾,对她道——
“伸手!”
额……
姜时愿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把这离谱的梦境甩出自己脑袋。
不过——
反正她也不是跟裴彻过日子,有这样一个有原则是非分明的人当长辈,其实也挺好的。以后她要是跟裴子野出现矛盾,也不至于被欺负的太惨。
这样一想,姜时愿心里那点敬畏又多了一丝谄媚:“裴大人很好,有他在,我很安心。”
秦嬷嬷那眼睛都笑弯了:“是吧,你姑母给你找的亲事怎么会差?”
裴大人年轻有为,能力卓群,姑娘嫁给他,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都没人敢看轻一眼。
地位高,还不用管家,安安逸逸的当着太傅夫人。
这样的完美的一桩婚事,秦嬷嬷光是想想都要喜极而泣了。
若是三年前这婚事就成了,她这会子都能抱上小小姐了。
不敢想,裴太傅那样的天姿,姑娘那样的绝色,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那得多好看。
“既然姑娘没意见,那嬷嬷就去给贵妃娘娘回信去了。”
回到将军府,秦嬷嬷立马忙活开来了。
姜时愿的父母常年在外,她是秦嬷嬷一手带大的,父母去世后,也是秦嬷嬷为她操持着偌大的将军府,秦嬷嬷更是早就把姜时愿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那般。
孩子觅得如意郎君,怎叫她不开心。
只有一个月的功夫,她得赶紧把小姐的嫁妆清点出来。
回到将军府,姜时愿回房正要歇一下,就听红豆从外欢喜喊道:“小姐,小姐,裴家派人来送庚帖了。”
庚帖?
姜时愿惊道:“这么快?”
红豆点了点头,止不住的笑。
还没见谁家议亲这么着急的,上午相看,下午就来送庚帖,想来是极为中意自家小姐。
就说嘛,这裴太傅果真是个有眼光的,不像有些瞎了眼的蠢物不知好歹。
她家小姐,美若天仙,聪慧绝伦,这京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个,谁会不喜欢?
“除了庚帖,裴家还让人送了好些东西。”
红豆献宝一样,招呼人将一个又一个食盒拿进来,铺满了整个桌子。
姜时愿转身去看桌上的点心,眼中隐隐有些惊喜。
“还有这个,准姑爷特意交代一定要交到小姐手中的。”红豆又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姜时愿。
姜时愿看了看那一桌的糕点,又看了看红豆手中的包袱,隐隐约约像是几本书的模样。
难道……
难道她随口说的两句话,真有人放在了心上?
姜时愿打开,眼睛猛地一亮——
京城最时兴,因为尺度过于大,而被一度封禁,一书难求的《簪花记》。
你别看它名字普普通通,但这只是障眼法,里头的内容那真是一看一个不吱声。
姜时愿连忙把包袱盖起来。
那裴子野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搞黄,不是,搞闲书挺有门道的。
姜时愿这会子才真的觉得,这门婚事是真的不错,感情难说,但至少婚后生活不会太无聊。
……
时间倒回两个时辰前——
太傅府——
裴子野将一摞书抱进书房:“小叔,市面上时兴的话本子都在这了。”
裴彻埋头在公文中,并未抬头,道:“放窗边书架上边第二排。”
想到了什么,裴彻抬头看了看窗边书架的高度。
“放最中间。”
裴子野倏地瞪大了眼:“放书架?什么意思?小叔你要把这些书留在书房?”
裴家谁不知道小叔他清冷肃穆,他的书房就跟他的人一样,里头收着的全都是名家典籍,连本山水游记都找不出来。
现在,他竟然要把这些污糟糟的街边杂书摆上书架,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还是他那位位高权重不苟言笑的太傅小叔吗?
裴子野狐疑地看着自家小叔,随即脑中灵光一闪——
他怎么给忘了,小叔马上要成亲了。
这些闲书一看就是给他未来小婶婶准备的。
但很快,这个判断又让他更为震惊——
谁说他家小叔古板无趣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的,明明小叔会的很。
裴子野像是得知了什么惊天秘闻一样,心中翻腾着惊涛骇浪,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迅速将书码好,然后指着最中间的几册书,道:
“小叔,你要是想看闲书,中间这几本最精彩,最受小姑娘欢迎了。书局都买不到,侄儿费了好多功夫才寻来的。”
裴彻‘嗯’了一声。
裴子野憋着笑退了出去,以往这种小伎俩,根本瞒不过小叔的眼睛,但这次可就说不定了。
裴子野送来的几本话本,当真是‘肥而不腻’‘艳而不俗’,浓艳之词下藏着的是荡气回肠,姜时愿一口气看完,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姜时愿不舍地合上书,能把一个故事写得这般动人心弦,写这个故事的人,也是个奇人。
若是有机会,她很想结识一下。
说不定裴子野就认识呢?
想到裴子野,姜时愿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裴子野送了她礼物,礼物还这么用心,于情于理,她都该投其所好回个礼。
可她对裴子野的了解,仅限于在外面的几则道听途说,和几次宴会上的远远一瞥,其他的一概不知。
姜时愿正犯难,红豆从外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烫金洒花的请柬。
“小姐,宁德侯府今日设金桂宴,叶小姐邀你过府,下午一同赏花品茗。”红豆欢喜道。
小姐在京城,一直没多少朋友,难得有一次邀约。
“宁德侯府?”姜时愿一愣。
她与叶家千金毫无交集,叶家怎么会给她发请帖?
下午的宴会,上午才送请帖,显然是临时起意。
姜时愿正要拒绝,打开请柬,却见请柬里头落款不是叶家千金的大名,而是一个无比清丽的名字——‘裴簪雪’。
姜时愿眼前一亮,裴簪雪,裴子野的堂妹。
这下倒是能解释这张请帖为什么会到她手上了。
“小姐去吗?”红豆问道。
去呀,怎么不去?
正好,她也可以跟裴簪雪打听打听裴子野的事。
姜时愿上午补了一觉,下午如约乘车来到了宁德侯府。
刚下车,便闻到风中夹杂着一股桂花的香甜气息。
宁德侯府这棵百年金桂,在京中非常有名。
据说是宁德老侯爷与老夫人成婚时,两人亲手植下的,老侯爷三起三落,老夫人不离不弃,夫妻伉俪情深,叶家家风也出了名的和睦严正。
每年金桂开花,叶家都会广邀宾客,设宴赏花。
今日应是请了不少人,姜时愿到时,侯府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辆。
姜时愿刚到门口递了请帖,门内立时迎出来两个年轻的姑娘。
两个姑娘一个紫衣花裙,稳重大气,一个粉裙霓裳,活泼可人,宛若春花两色,一个是芝兰亭亭,一个是粉桃夭夭。
姜时愿看迷了眼,出来的两个姑娘也移不开视线。
“你们老裴家的眼光怎地这么好,全京城最漂亮的一枝花儿,就这样被你们悄无声息偷回家了。”
叶家大小姐叶晚宁走上前,便像爱不释手一样,拉着姜时愿的手,左左右右地看了好几遍。
“什么叫偷?表姐这话讲的好没道理。”
裴簪雪拨开叶晚宁的手,像争宠的小猫儿一样,抢了姜时愿一只手握在手里。
小婶婶的手好细好软呀。
小叔摸过吗?
小叔那么古板无趣,估计除了自己亲娘老子的手,连小姑娘的头发丝都没碰过。
嘿嘿,她比小叔先摸到咯。
“这还不是偷吗?八百年没动静,突然就说要订亲,火急火燎这架势,像是巴不得今天订亲,明天就拜堂把人娶回家了。”叶晚宁忍不住笑道。
裴簪雪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那怎么叫偷呢,那分明是抢!”
叶晚宁闻言,掩嘴直接大笑了起来。
叶裴两家是姻亲,裴簪雪的母亲是叶晚宁的亲姑母,叶家的孩子一直都在裴家族学里学习,叶晚宁就像裴家半个孩子,常在裴家走动。
她跟裴簪雪,裴子野一样,不怕裴家主,不怕裴老夫人,就怕裴家小叔。
也不是怕,实在是裴小叔气势凌然,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将你所有小心思全部看穿,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
叶晚宁一直以为,裴小叔这样疏离高冷的人,会孤独终老一辈子,但谁能想到,老房子也有着火这天,还烧得这么旺。
所以裴簪雪一得知她小叔要成婚之后,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她,然后又迫不及待地下帖把人请了过来。
叶晚宁越想越觉得神奇,忍不住又多看了姜时愿一眼。
姜时愿被打趣的面上有些羞红,但也知道二人是跟自己亲近,忍不住回道:“叶家姐姐也别笑我,姐姐这枝金桂,十里飘香,也不知要便宜哪个折桂偷香的小郎君。”
果然是个妙人。
叶晚宁不恼,反嗔了姜时愿一眼:“牙尖嘴利,以后裴簪雪斗嘴有伴了。”
“别站在这了,快进去坐。”叶晚宁招呼道。
叶晚宁将姜时愿迎了进去,并把姜时愿安排在宴会最重要的位置。
一路上,裴簪雪一直挽着姜时愿的手,“小……”
话到了嘴边,裴簪雪瞥见姜时愿红彤彤的小脸,连忙打住。
虽然小叔火急火燎送了庚帖,但两家还没有正式会面,这事还没公开。
小婶婶脸皮又这么薄。
裴簪雪连忙改了口:“姐姐身上好香,好好闻,姐姐用得什么香?”
这么个香软美人在怀,裴簪雪光是想想,就很嫉妒。
嫉妒小叔!
三人正好入座,姜时愿从红豆手中接过出门时特意准备的礼物,递到二人跟前:“出来匆忙,没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一点点熏香送给叶姐姐和裴妹妹。”
裴簪雪一点不见外,欢喜地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眼睛倏地一亮:“姜姐姐,这还不像样??这可是灵犀香!”
这可是沉香坊最好的熏香灵犀香,一盒价值百金,关键是很难买。
沉香坊原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香铺,但因为其香型独特,留香持久,一面市便赢得了京城所有女人的心头好,短短三年便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香铺。
沉稳如叶晚宁,也忍不住激动道:“我的天,姜妹妹你哪得来的?你知不知道,为了这香,我让人在沉香坊守了两个月了,每次都没能抢到,我正恼火呢。”
“哈哈哈哈,上回表姐还说,要再买不到这灵犀香,就要派人去把沉香坊的坊主给劫回来,然后让她当面给自己调十盒百盒!姜姐姐,你救了沉香坊坊主一命。”裴簪雪笑道。
姜时愿不知道裴簪雪这么喜欢,早知道她就多带几盒了。
“叶姐姐若还有喜欢的,尽管告诉我,我再给姐姐送来。”
叶晚宁诧异地看着她:“姜妹妹认识沉香坊的坊主?”
她非常喜欢沉香坊的香,也有心想要结识沉香坊的坊主,但沉香坊坊主从未公开露过面,只知那坊主是个年轻的姑娘,深居简出。
姜时愿十分谦虚地点了点头,“嗯,算是吧,我恰好有那么一点点门道。”
叶晚宁也没怀疑,谁家还没点门道人脉的,“那姜妹妹能不能替我转告沉香坊坊主一句话。”
姜时愿:“什么话?”
叶晚宁板着脸道:“让她以后走路小心点!虽然已经有了灵犀香,但我还是想劫持她!”
“谁叫她把香调的这么好,不要命啦!”
姜时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裴簪雪直接捧腹伏倒在桌子上。
姜时愿之后时不时会回想起这个午后——
秋风送暖,馥郁香树之下,她们三人初见,里头藏着她们想结识的人,也藏着她想结识的人,奇妙的缘分一点不亚于她与某人的冥冥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