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喜欢听“奉承”,也常被人奉承。源于老年人喜欢晚辈承欢膝下的和乐融融气氛。“承欢”就包含晚辈对长辈“奉承”之意。哪怕严肃如贾政,在面对贾母的灯谜时,“已知是荔枝,便故意乱猜别的,罚了许多东西,然后方猜着,也得了贾母的东西。”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只图一个乐呵,和睦。所以,王熙凤在贾母跟前说话“肆无忌惮”,往往没大没小逗着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看似无礼却都在规矩范畴内。贾母也只会高兴不觉冒犯而怪罪。
贾府子孙在老太太跟前只可能报喜不报忧。哪怕迎春所嫁非人受委屈回来也不敢和贾母诉苦,王夫人更告诫所有人对老太太封口,避免贾母知道后担心,是那个时代“孝”的一部分。
真要像尤二姐受了委屈,顶着两个哭肿如桃子的眼睛去到贾母跟前,以为老太太会追问原因替她做主就是瞎了心。果然贾母一见便不喜欢,随便听秋桐告状说她“咒”王熙凤,便翻脸说尤二姐“妒忌”是“贱骨头”,从此不喜欢。
贾母并不是老糊涂,恰恰看破尤二姐以柔弱为“刀”想要反“杀”王熙凤的歹意。加之早有嫌弃她声名狼藉之心,既然秋桐到来,尤二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便趁机抛弃,甚至榨取尤二姐的最终价值,借“妒忌是贱骨头”警告了凤姐和秋桐。
尤二姐的“失败”源于她对豪门内部潜规则的不熟悉。她以为“是非”就是表面呈现的结果。只要她被欺负,欺负她的人就是“原罪”。殊不知她给自己定位“受害者”,才是家族不稳定的原罪。导致被秋桐抓住漏洞一击致命。
反观秋桐的说话技巧就体现出豪门长大的丫头对规则的熟悉运用。她清楚的知道贾母心中,她与尤二姐加一起也不如王熙凤重要。
凤姐再妒忌,只要能浪子回头,贾母都愿为她扫清一切障碍。她们随时会成为贾母“教育”王熙凤可牺牲的筹码。所以,尤二姐故作示弱的表现,被秋桐抓住后只说两个重点:
一,伪装柔弱,谋算王熙凤。
二,妒忌。
秋桐正是抓乖卖俏之时,他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听了便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刀。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便不大喜欢。
秋桐将宅斗的精髓都融在她说话的技巧之中。不愧是在贾赦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的胜利者。由于她已铺垫完美,贾母只是借她之言,便顺水推舟清除了尤二姐的隐患,不让家族继续蒙羞。反之,尤二姐表现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极为糟糕。
同样“利用”贾母,尤二姐要“害”老太太更看重的凤姐,肯定被不容。而与尤二姐糟糕表现异曲同工的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情节,就是第三十五回,薛宝钗因说错话被贾母当场怼到哑口无言。
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
薛宝钗和尤二姐犯了相同错误,就是意图表现没问题,却选错“标的物”导致自身反受其害。
她奉承贾母不错,错在不该踩踏王熙凤。什么“凤丫头凭她再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看似没说错也在讨好贾母,问题在这话怎么说都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意思。贾母如何爱听?
王熙凤是贾母的嫡长孙媳妇,好不好老太太心知肚明,哪里是外人褒贬的?再说这话背人说也罢了,王熙凤就在身边,怎么可能让外人如此“羞辱”?要是薛宝钗是南安太妃,这么说无可厚非。可她不但是小辈还是王熙凤表妹,如此不得体的话怎么能忍?
所以,贾母干脆就以王夫人“怼”了回去,说凤姐“比你姨娘强远了”,说王夫人“木头”一样一语双关。
首先,王夫人薛姨妈一奶同胞,与王熙凤都是王家女儿,受相同传承教育。王熙凤比王夫人强多了是赞。王夫人木头一样,薛姨妈自也好不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教育不出会说话的女儿,贬薛宝钗不会说话。
其次,薛宝钗这样“说话”,更质问王夫人究竟看好她哪里?
薛宝钗以为贾母喜欢听奉承,殊不知贾母是喜欢听至亲骨肉家人的奉承。被她设定为外人的“奉承”可以听,前提是得说的巧,一旦弄巧成拙,老太太可是绝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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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