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对青年男女并肩在山路上快步走着。
太阳还没有升起,山路两旁半山腰上飘着一缕缕白雾,山路下的小溪欢快地鸣唱着,与山林中的小鸟的歌声相互应,偶尔一片红叶黄叶从空中飘下,山林充溢着平和祥瑞。王佐抬头远望,远处大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消失在天际。天空蔚蓝,万里无云。他已经多年没有机会欣赏山区如此美丽而安静的初秋早晨了,所以心情特别好。
山谷中的微风吹来,舒适凉爽。王佐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对宁静说:“其实,你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如果发生战争了,绝对是一个躲难隐居的好场所。”
宁静的心情也很好,身心完全处于热恋中。以前,王佐对她来说,虽然近在眼前,但仿佛又远在天边,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走了,离开重庆了,从此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昨晚,在桔子园月光下,王佐用尽全身气力拥抱着宁静,很久很久……宁静感觉他们的心贴在一起,一起共鸣,一起共震。那一刻,宁静感觉自己的心,都被王佐抱碎了,娇躯也溶化了,一种从未过的心跳和激情充满她的全身。
她醉了,全身飘飘荡荡,又甜甜美美,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宁静和王佐并肩走在山路上,山野没有一个人,她感觉这天这地这大山这溪水这小鸟,都是为他们而来的。她陶醉在热恋和幸福之中。她不时偷看着王佐,感觉他既是自己的老公,又像是情哥哥。她希望他们就这样永远走下去,没有尽头……
王佐的问话把宁静从暇想中拉回到现实。她秀目带笑地看着王佐甜甜地说:“我们这里当然好嘛,不但山清水秀,而且民风朴实。这里没有杀人放火,更没有接站,也没有小偷骗子,你不觉得我们这里是人世间的最后的净土和乐土吗?”
“那是,那是,在外面混累了,你就可以回来休养休养,在人世间最后的净土呤诗作词,神仙的日子呀!” 王佐打着哈哈说。
宁静秋波斜送,娇问:“你不陪我在这里写作做学问吗?”
“我——”
王佐一时无语。他知道,宁静是个纯洁的女孩。虽然他没有向她表白过什么,也没有向她承诺过什么,但昨晚他们的拥抱,对她来说,就是要铁心和他一辈子生死相依了。
无奈,王佐只好说:“快走吧,我们还要早点去重庆找工作呢。”
他们一路穿过河边小村庄,走过河上独木桥,爬过千级台阶路,又走过田野村庄,来到石鞋乡小镇上。买了几个肉包子,二人便上了一辆开往渝北区的中巴车。
那天晚上从渝北区到石鞋乡,王佐睡着了。所以现在,他饶有兴致地坐在中巴车上,透着车窗看着公路两边的风景。中巴车一路经过木耳镇,半小时后到了渝北区汽车站。他们在汽车站又上了开往重庆汽车北站的中巴车。中巴车在机场高速飞驰,透过窗外,王佐看到在人和镇龙溪镇一带,工业区渐渐多了起来。而且,他又一次看见在一座厂房顶上悬挂着大大的“希望”二字。王佐心想,也许他人生的希望就在山城重庆吧。
在红旗河沟汽车北站,王佐和宁静下了中巴车,走出汽车站。
宁静问:“现在去哪里?我可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工作?你要知道,我从小到现在,也就是学校组织春游,来过重庆市区几次而已。”
王佐嘲笑说:“你真是枉为重庆人,在重庆还要我带路!我带路就我带路吧。重庆最大的人才市场在临江门那里,但在鹅岭那里有一家人才市场,今天是机械类专场人才招聘会。我计划先去鹅岭,如果时间来得及再去临江门,来不及的话就去嘉陵江滨江路那个自发的劳务市场看看。不管怎么样,今天目的是熟悉熟悉重庆,以及这里的用工情况。”
宁静不禁佩服,问:“临江门在哪里?你知道坐车吗?”
王佐抢着话头,说:“解放碑你知道吗?在解放碑附近。”
宁静说:“解放碑我知道,小学春游时去过,但我不知道怎么坐车。”
王佐说:“你跟我走就对了,不管重庆什么地方,我都知道。”
宁静看看王佐,一脸钦佩,说:“你怎么知道?你以前来过重庆吗?”
王佐说:“以前做梦都没来过重庆呢——你没见我天天看地图吗?要想熟悉一个地方,就要先看地图,把每条路每个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再对照地图去找地方,不出一个月,你就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了。当然,像你这种人,连地图都看不懂,那就很难熟悉一个地方了。”
宁静笑嘻嘻地说:“我是个天生的路盲,有你带路不就得了。”
说着,二人在红旗河沟公交站台上了一辆开往石桥铺的公交车。
王佐坐在公交车上,不时向车窗两边看,似乎要看尽这座他儿时向往的西南最大城市,国民政府战时陪都山城重庆。公交车一路报站,王佐知道经过了观音桥、华新街,前面就是嘉陵江大桥,他兴奋地站了起来。但见嘉陵江两岸高楼林立,大桥上车水马龙。王佐看罢多时,心想,这座城市虽然繁华,但嘉陵江也不过如此嘛,不过就是一条小江小河而已。王佐小时看了一本有关嘉陵江的小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嘉陵江又在长江上游流域,离他家乡天远地远,所以给他儿时留下了神秘遥远的烙印。如果王佐没有机会到重庆亲眼看见嘉陵江,那么嘉陵江在他心中永远是那么遥远那么神秘那么秀丽,那么令人牵肠挂肚,并且偶尔冒出一睹为快。这也许,这就是距离美朦胧美的缘故吧。
公交车不紧不慢,一路驶过嘉陵江大桥、牛角沱,接着驶进了向阳隧道中。虽然王佐看了几天地图之后,知道重庆市有很多隧道,但他还是好奇地左看右看。这也难怪,他跑遍了南中国几十个城市,还是第一次在市区坐公交车要经过隧道,不免又好奇又惊叹不已。公交车驶出隧道后,在十字路口向右拐,便是石桥铺方向的大街了。王佐跟着公交车一路观光重庆街景,过了王家坡,鹅岭公园,在鹅岭公交站台下了车。
不久,王佐和宁静找到了位于鹅岭附近的人才市场。
这天是劳动局举办的专场机械类专场人才市场,所以来招聘和找工作的人免费入场。
在人才市场招聘的厂家公司并不多,来找工作的人也是稀稀落落,王佐走在会场内,不免泄气。转完了一圈人才市场,他发现,厂家招聘的职位不是工程师就是高级技工之类,他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所以问都没问。但他还是同时记下了为数不多的几家招聘电工、检验、制图之类岗位的厂家摊位。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应聘这些他完全可以胜任的岗位。
可是,王佐一家一家厂家应聘过去,大多结果一样。
在每一家工厂或公司应聘时,不管是机械类岗位还是电工,王佐都对答如流,甚至还手工画了一些机械制图草图或机械控制电路草图,应聘的人也很满意。最后,无一例外,因为他拿不出毕业证和电工证,全部被厂方婉言谢绝了。有一家工厂答应他三天之内去他们工厂面试,可是他把握不大。他应聘的是机械技术员,主要负责机械加工工艺和跟进生产。这些是他的专业,他有信心拿下来。可是,那个面试他的小姐说,技术员还要指导工人磨刀,这可难为了他。车工一把刀,如果他当年磨刀技术好的话,也许就不会离开国企了。
但他心中暗想,明天还是要过去复试,争取一切可能的机会。
在人才市场,王佐问宁静:“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宁静一脸无可奈何:“都要有经验,要会操作电脑,我见都没见过电脑,我在这里是找不到工作的,去劳务市场找个普工做算了。”
王佐拉住宁静说:“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我看你再去找找看,机会是人创造的。如果等条件全部具备了,也许机会就失去了。我看你再去面试一些检验采购之类,说不定就碰进去了。只要进厂了,努力工作,好学上进,一般都能做下去的。”
宁静泄气地说:“要找你找,你有技术,我可真没信心。”
能适合王佐的工作,他都面试过,但他听了宁静的话后,还是环视了一圈人才市场里的工厂公司招聘摊位。眼光所及,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家叫做重庆两江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的摊位,大大的白纸上醒目地写着招聘工程师、技术员、电工之类的职位。他一拍脑袋,对宁静说:“我找,就我找,你在这里休息一下,等等我吧,我再去碰碰运气。”
同时,他想,我怎么漏掉了这家公司呢!沉思一会,他自语道,哦,大概他们不是机械类的工厂公司,没太在意吧,管他呢,好歹再面试一次吧,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他自言自语,向那家公司走去。
重庆两江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来人才市场招聘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白面无须,名叫李向阳,是公司办公室主任,女的二十出头,妩媚时尚,名叫周浔,是公司人事文员。现在,人才市场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正在整理收到的招聘资料,准备回公司。
忽然,他看见一个清秀清瘦的男年青向他们招聘摊位走来。
周浔抬起头,忽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问:“我们要走了,你要找什么工作?”
王佐看着周浔以及她背后的招聘广告,心中说,重庆有三张名片,美女、山城、火锅,果不其然。于是他问:“工程师、技术员、电工,这些你们还要招吗?”
在人才市场面试了一上午,周浔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说普通话的人来应聘,不免来兴趣。她问:“你不是重庆人吗?——噢,资料倒是收到一些,也安排了一些人去我们公司复试,但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面试,我们择优录取嘛。”
王佐心里一沉,问:“不招说普通话的人吗?”
李向阳微微一笑,颇有风度,说:“那倒不是,一般来找工作的人都是我们四川人,很少听到说普通话的。小伙子,你是哪里人,怎么跑到重庆来了?”
王佐问答:“我是九江人,去广东找工作,证件被人偷了,一个重庆人的证件也被偷了,我跟着她来重庆了——你们不招外地人吗?我首先声明,我没有毕业证,电工证,你们要吗?噢,有些厂家听说我没有证件,就不招了。”
李向阳点点头,直看着王佐说:“我们是私营企业,有没有证件无所谓,只要你能胜任,我们就可以录用。当然,也要考虑其他因素。我们是机械厂,我想问问你,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工程师、技术员、电工,这些你都能做吗?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坐,坐——”
王佐坐下来,挺直腰身说:“江西船校,机械专业,我还考了一个电工证。如果你们是机械厂的话,工程师是负责设计开发的话,我想,熟悉几个月的产品,我应该能拿得下来。”
李向阳说:“我们招聘工程师就是要能独挡一面,不但负责设计开发,而且主管整个公司的技术问题,没有经验你是胜任不了的。不过,你可以试试技术员,或者电工。我们的技术员主要是负责加工工艺,还要画工艺图,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王佐点点头说:“行,以前我就是做技术员的,也负责工艺制图。”
李向阳对周浔说:“给他试试看吧,多收一份资料备用也好。”
周浔拿出一个机械零件,放在桌面上,递给王佐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说:“我们当场考考你,你把这个零件画出来,画零件图的草图就可以,不用标尺寸。”
机械制图可是王佐的强项。他拿起铝制的零件,大致看了一下,确定主视图,然后拿起铅笔认真地画了起来。不过几分钟,他就画好了零件图草图,又拿起零件看了看,发现零件上有个部位要用剖视表示,于是又在纸上画了一个剖视图……
周浔拿着王佐画好的草图,满意地含笑点头,把草图给李向阳,说:“主任,你看看,我认为还可以,让他去公司复试吧。”
李向阳接过草图,看了一下,把草图放在桌面上,说:“应该说你的制图技术还不错,但我们这个技术员主要是负责工艺图,我想,你除了有工艺方面的基础和经验以外,还要熟悉我们厂的产品,我们可以给你复试的机会——你不是说你会电工吗?我给一份控制电路图你看看,你讲讲电路图的控制原理。小周,给他一份图纸吧。”
机械控制电路也是王佐的强项。他接过周浔递过来的图纸,像老师讲课一样,详尽地讲解着控制电路功能和原理。其实,李向阳和周浔并不懂控制电路,他们只是来招工的,招一批人回去复试。但王佐的讲解,他们听起来,也似乎弄懂了一些控制电路方面的理论。
周浔想,这个江西老俵还不错吗?有技术有口才,完全可以做老师嘛。
他真是在广州证件被偷了吗?他不在沿海发展,来重庆干嘛?
王佐讲完后,李向阳满意地点点头,问王佐:“我们的待遇是六百元一个月,包住不包吃,你愿意吗?愿意的话你两天之内来我们公司复试。”
王佐如释重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可以,多谢,多谢。”
李向阳忽然问:“小伙子,如果我们招你进来做技术员,并且兼做电工,你愿意吗?我们厂只是私营小厂,能兼职做事就更好。”
王佐脱口而出:“那是好事嘛,能多做一点也就能多学一点,机械电路本来就不经常维修,一个小厂招一个正规电工,太浪费了。”
接着,周浔给了一张复试单给王佐,并详细对他讲了公司地址和坐车路线。
王佐接过复试单,连说谢谢,便离开了两江公司招聘摊位,带着宁静走出了人才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