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体面，你让他体面；他要是不体面，你帮他体面。”

这句话是姜文指导的《让子弹飞》里张牧之和武智冲说的，张牧之的指代对象原本是黄四郎，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这话其实也适合拿来和马科斯治下的这个菲律宾政府说。

据菲媒《菲律宾每日问询者报》（Philippine Daily Inquirer）报道，菲律宾国会众议院在当地时间5月20日这天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听证会，就杜特尔特执政时期菲律宾政府和中国达成的“君子协议”展开调查。调查对象主要有三人，菲前执行部长梅迪亚尔德亚（Salvador Medialdea）、前防长洛伦扎纳（Delfin Lorenzana），以及菲前国家顾问埃斯佩伦（Hermogenes Esperon）。

这3人都是老杜班子里的大将，马科斯政府把他们都拽到菲律宾国会上来喊话，这基本上和打老杜的脸也没什么区别了，明摆着就是找老杜麻烦来的，也就剩一层窗户纸没捅破而已。

对于马科斯耍的这个小花招，在马尼拉政坛上浸淫了多年的3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此除了梅迪亚尔德亚之外，洛伦扎纳和埃斯佩伦均未以任何形式出席当天的听证会，而且他们也没就自己的缺席向菲国会作出任何解释。

即便是当天唯一“到场”的梅迪亚尔德亚，也只是派出了自己的代表到场向菲国会递交了一份说明其缺席原因的解释信而已——到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到。面对马科斯政府的寻衅之举，老杜昔日麾下的三员大将选择了一种以退为进的方式，对其进行了还击。

说到老杜执政期间中菲两国达成的“君子协议”，我这里给还不太清楚内情的同志和朋友先简单介绍一下。据中国驻菲大使馆今年4月中旬在官网上披露的有关情况，在老杜执政期间，中菲双方曾就仁爱礁的局势管控达成了一项“君子协定”。该协议旨在管控仁爱礁局势，维护南海地区和平，防止海上冲突。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该协议无关中菲两国各自的主权立场。也就是说这项协议是在双方对仁爱礁主权归属各执己见的情况下达成的，我们认为仁爱礁是我们的，菲律宾人觉得仁爱礁是他们的，这个问题大家现在谈不拢，那就先放在一边缓缓。不管怎么说，至少中菲两国在管控仁爱礁局势一事上是可以达成共识的，即大家都不希望局势升温，把事情搞大。既然如此，那你我不妨先“搁置争议，共同管控”，先把仁爱礁局势的温度给降下来，至少别让它再往上升，剩下的事情以后可以慢慢谈。

我们之所以要管这项协议叫“君子协议”，是因为它并不是以白纸黑字的方式记录下来的，它只存在于中菲两国官员的口头之间，所以严格来说这不是一项正式协议，也不具备什么强约束力。中菲两国遵守与否、在多大程度上遵守，全凭彼此的自我约束力。双方都自律的时候，它就是一份有效力的协议。可要是双方有任何一方的自律性下降了，不想照规矩办事了，那它就沦为了一席空话、一纸空文。

不过，虽然我们和老杜达成的“君子协议”并没有形成白纸黑字，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协议。这项协议不光老杜知情，马科斯也一样知情，而且它在马科斯接任菲律宾总统之后还继续生效了一段时间。

截至去年2月初，也就是在马科斯执政的头半年多时间里，中菲两国的有关部门和政府机构还是默契遵循了“君子协议”的，所以仁爱礁局势在那之前都还算比较平稳。菲律宾人可以继续把水粮给养运到搁浅在仁爱礁的那艘报废登陆舰上，只要他们不耍心眼，把加固建材藏在给养里偷运上去，我们的海警船一般也不会为难他们，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一看到菲律宾那边来船了，就把水炮掏出来给他们冲冲喜，让他们变成字面意思上的水猴子。

起初我们本以为马科斯也是个能和老杜一样信守承诺的君子，结果没想到，我们还是把他想得太好了。小马并不是什么君子，恰恰相反，他只不过是一个把自己伪装得比较像人的猴子而已。

随着执政时间的延长，马科斯逐渐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他一反老杜执政时期定下的“远美、友华、和俄”的基本方针，直接给菲律宾的外交路线来了个180°大转弯，老杜友华和俄的政治遗产全都被他抛诸脑后，菲律宾又被马科斯带回到了极度媚美的传统路子上来。

老杜好不容易撵走的美军，被马科斯请回来了；老杜好不容易关闭的美军基地，马科斯重新开放了；老杜好不容易缓和中菲关系，马科斯大大激化了；老杜在任时唯恐避之不及的台湾问题，在马科斯这儿成了时不时就可以搬到台面上来讲的家常便饭。

不用想也知道，面对这样一个马科斯政府，中菲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火气是很难降得下来的。仁爱礁争端是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争议焦点，“君子协议”是维系着两国脆弱共识的为数不多的纽带，这条纽带是老杜执政时期和我们搭上的，而马科斯和老杜又是菲律宾政坛上龃龉不断的对手。

这么多因素叠加在一起的重量，根本就不是一份空有口头承诺的“君子协议”所能承受的，所以马科斯政府后来会反悔赖账并不奇怪。这些协议在我们和老杜看来是“君子协议”，而在马科斯眼中呢？那就是他用来向美国、日本邀功献媚的投名状，以及把老杜和老杜一派的政治盟友给绊倒搞臭的罪状。

大概是因为对马科斯当局的言而无信早有预料，所以我们在和菲方官员就“君子协议”进行磋商时也留了一手：白纸黑字写下来你不干，那我把和你协商的对话过程录下来总行了吧？

5月上旬，以彭博社为代表的西方媒体“不知怎么”突然获得并对外公布了一段中菲官员的录音通话。这段通话据悉是在今年1月初录下的，在对话中，菲律宾武装部队西部军区司令卡洛斯（Alberto Carlos）和中方官员就仁爱礁补给问题达成了共识，即中方允许菲方以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向赖在仁爱礁废船上的菲军老赖继续提供补给。

不仅如此，卡洛斯还在通话中明确告知我方：对于我们提出的有关建议，不仅他这个菲军司令同意了，菲律宾国家安全顾问阿尼奥也同意了，菲律宾防长特奥多罗和菲律宾武装部队总参谋长布劳纳都同意了。

再把这通对话公布出来之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彭博社还特意给卡洛斯去了一通电话，希望事主能够核实，结果得到的回音却是“你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跑去问菲律宾军方，对方则回答：“卡洛斯已经申请休假去了。”

因为卡洛斯一直处于“失联”状态，而菲律宾方面也没有其他当事人可以站出来证实通话录音的真实性，所以菲律宾政府在过去半个多月来一直在和我们扯皮装死。无论我方如何质疑，菲律宾人就是一口咬死不认，非但不认，甚至还恶人告状、倒打一耙，说什么“彭博社公布的通话录音都是假的，都是“别有用心人炮制出来黑菲律宾的”“如有雷同纯属虚构”。

讲真的，要不是因为马科斯政府整的这一出，我还真不知道，过去我以为只有大象啊、犀牛啊这种生活在陆地上的庞然大物才会皮糙肉厚，结果没想到啊，这在菲律宾雨林里上蹿下跳的猴子猴孙的脸皮厚度也如此了得。这长在菲律宾热带雨林里的香蕉就是不一样啊，怪养人……哦，不，怪养猴的。

有些同志和朋友可能会犯嘀咕，觉得我们和菲律宾这种国家搞“君子协议”就是搞宋襄公式的自我感动。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话说得并不客观。我们和菲律宾之间的“君子协议”并不只局限于一个小小的仁爱礁，往大了说那其实是为了我们经略南海的大局而服务的。

通过这项“君子协议”，我们可以向所有和我们存在主权纠纷的南海国家发出一个信号：我们中国说话做事是讲信用、守承诺的，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君子协议”，我们答应了也绝不怠慢。你们和我们谈事情，不管谈判的过程有多艰难，只要大家达成共识了，那么我们就一定不会和你耍两面三刀的小聪明。

我们中国不是美国那种国家，作为一个在天地间傲行了5000年的文明巨人，我们中国一向是言必行、行必果的。

人之所以为人者，言也。人而不能言，何以为人？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会说话。话都不会说、不敢说、不能说，那还能叫人吗？

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说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说话贵在“诚信”二字。如果说话不讲诚信了，那说出来的话和放屁又有什么区别呢？

信守“君子协议”对我们而言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我们要借这个东西来降低日后和东盟各国，特别是那些和我们存在主权纠纷的国家的沟通成本的。我是守信誉的，这是你和我谈判的大前提，只要你能接受这个大前提，那我们的沟通工作就好展开。我们就不用在和每个国家打交道时都重申一遍什么是“君子协议”、为什么你们可以放心信任我。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中国，中国二字在世界上就是信誉的代名词。其中的细节没必要纠结，我们的因行称义，是希望他们都能因信称义。菲律宾这种刺头有一个就够了，你们要是还有谁像马科斯一样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们从低眉菩萨变成怒目金刚了。

凡事都要讲究个师出有名，名从何来？说白了就是从“言信行果”这四个字中来的。我言而有信，行而有果，我就有名；你言而无信，行而无果，你就无名。以有名伐无名，我们就能在日后用金刚杵抡猴子的时候把其他人的嘴给堵上：

“你们看好了啊，我给过它做君子的机会了，他不中用，非要当猴子。你不肯遵守和我的君子协议那我就没办法了，那我只能用猴子听得懂的丛林法则来和它沟通了。”

古代的君子要掌握“六艺”，其中一艺是“射艺”，也就是射箭。为什么君子要掌握射箭这门技艺呢？东晋奇书《搜神记》里记载过一个故事，春秋时期的养国有个射箭高手，名曰养由基，有百步穿杨之能，而且百发百中。

楚王的花园里有一只白猿，仗着偌大个楚国没人能逮住它，终日在楚王面前上蹿下跳，嚣张至极。楚王令身边侍卫拿箭射它，结果飞过去的箭矢反倒被白猿用手接住了，这下白猿更肆无忌惮了，看得楚王气得不打一处来。听说养由基的箭术过人，于是便把他喊到花园里来试一试。结果养由基才刚举起弓，还没来得及搭箭控弦呢，对面的白猿就吓得抱紧了大树哇哇大哭。

白猿虽然嚣张，但它是识货的，知道楚王身边的那群侍卫都是草包，奈何不了它，所以才敢吹鼻子瞪眼。可养由基就不一样了，这位爷手里是有真能耐的，你再不哭就连哭都来不及了。养由基有好生之德，没下死手，白猿这一哭，不仅救了它一条猴命，也成就了中国志怪史上的一段佳话。

养由基像

我们是养由基，中菲两国的“君子协议”就是我们手中的弓箭。这把弓箭看似平平无奇，但在识货之人眼里，那就是全天下最可怕的杀器。我们开始张弓就是在警告你：该去抱树去抱树，该哭就哭，别等我们把箭给搭上，那时候你再哭就来不及了。

虽然行为举止都与猴无异，但是平心而论，今天菲律宾的马科斯甚至还不如当年楚王花园里的白猿聪明。人家好歹知道见了养由基要认怂，而小马呢？大概是觉得自己吃了老鹰鞭了，现在还搁那儿和我们硬着呢。

为什么我们中国人总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因为五马就分尸了。四匹马拉的马车想要追一个言而有信的君子是有难度，但是五匹马要把一只言而无信的猴子给分尸还是很容易的。我们是不差这一匹马的，现在就看小马同学是要马还是不要马啦。

《论语·为政》篇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都说这半部《论语》治天下，怎么个治法呢？众所周知，孔老夫子是能文能武的，你要是讲道理、守信誉、要体面，他老人家就和你论语；你要是不讲道理、不守信誉、不要体面，那他老人家就和你抡语。

《古惑仔》里的吴镇宇饰演的靓坤有句名台词，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话说得也糙，但是话里的道理也挺实在的。要是孔子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小马听不懂的话，那听靓坤这一句也行：

“出来混，要讲口齿的。说要了你冚家铲，就一定要你冚家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