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真相时代”这个词，可能才是对当下“秀才被封”事件最好概括。说来也是打脸，前天刚刚写过他。情感主播、老年人、打赏、安慰。可能绝大多数人都像我一样，质疑秀才，理解秀才，成为秀才。我们以为，这样就是事情的全部。直到秀才被封，被传诈骗，传税务问题，人品问题，才后知后觉：秀才，到底是谁。网线一断，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秀才”账号的第一条视频发布于2020年7月。但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认识秀才只认识了“3天”。8月16日晚上的一场直播PK，秀才对决一笑倾城轰动全网。

这是两位顶流的首次连麦，一个代表中老年妇女的白月光，一个代表中老年男性的朱砂痣。谁能赢下这场PK，取决于谁的粉丝刷礼物更多更贵。当晚直播3小时，观看人数2000万。几乎每一种礼物都刷了一遍不止，但屏幕上总是被“嘉年华”占据。这是一种折价3000元人民币的奢侈礼物。事后有人说，这场PK，掏空了一整个省份的养老金。流量源源不断，热闹生生不息。8月19日，秀才再次出现了。这是一条和疯狂小杨哥合拍的视频。

秀才穿着黑色衬衫，黑色裤子，梳着标志性的三七分头。他和小杨哥一起表演捂嘴、对口型唱歌。短短的视频发布后，瞬间收获了300万点赞。这一条视频之后，秀才就没了消息。秀才何时开播？是8月19日之后全网最关心的事。往常时候，秀才也曾偶尔请假，他都会在账号置顶说明。但截止到8月30号，秀才还没有开播。9月2日，秀才终于又出现了。只不过上的不是某音，而C站。秀才的账号被封禁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对手”一笑倾城最后一次直播停留在8月24日。仅播了一分钟便下班。理由是家中有事。秀才消失的日子，互联网多了许多相思人。除去年轻人冒充的粉丝，大多数还是日日夜夜观看秀才视频的中老年女性。她们抒发哀愁，又充满希望。但很明显能注意到的一个问题。粉丝们乐意等待，敢于表白，甚至想好了私奔。但从来没有认真问过秀才的基本情况。一个例子是，秀才和大小杨哥合拍视频后，有粉丝留言说：两个儿子跟你长得真像。

那杨爸呢？在一些老年人看来，这并不需要打听。每日人物采访就发现，一些粉丝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秀才是北京人，因为“比较厉害的人都在北京”。但秀才可能没怎么去过北京。

秀才是安徽亳州市蒙城县人，除了IP定位，在2020年7月发布的一条视频里，秀才这样喊话：我老家省是安徽，市是亳州，县是蒙城，镇是漆园，村在唱的那条河对岸。不过秀才在做网红前并不经常在村里。他的父母是农民，2020年之前，他在苏州一个名叫苏州翔铭的工厂打工。他的妻子也在工厂打工，留在家里的只有上学的儿子。再往前一点，秀才在自家小舅的建筑工地打工。也是那时候他接触到了某音，并很快意识到这是可以赚钱的机会。一闲下来，秀才就架上手机拍摄短视频。正式做网红是2020年，秀才向在广东做生意的老同学李秋月哭诉生活不易：“他哭着说他过得不好，他和他老婆都在工厂打工，没啥文化，过得也比较穷，同学都看不起他。”秀才希望李秋月帮自己拍视频赚钱。李秋月答应了，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她担任起秀才短视频的幕后策划。以农民形象出镜就是李秋月的主意。不过这些经历来源每日人物采访，秀才本人并未回应。

但秀才确实以农民形象走红了。在视频中，他要么开拖拉机，要么叼着麦穗。不经意间回头看到镜头，然后捂嘴、舔唇、摸头，接着对嘴型唱歌。他常常会说，姐姐，我想邀请你跟我合唱，你愿意吗？彼时的秀才还是每一个阿姨粉的秀才，她们谈论收成，谈论儿女，谈论身体健康。

一直到今年4月，秀才和钱扯上了关系。62岁的辛女士爆料，自己被秀才哄骗了，5月，辛女生开始实名举报。在辛女士的讲述中，秀才怂恿她到自己的直播间进行大额打赏，以此带动其他观众打赏。事后再以分红的方式返还辛女士的花费。

2020年10月至2020年12月，辛女士按照约定给秀才打赏了长达20多页的礼物，共计50多万元。但是秀才没有兑现约定。意识到被欺骗后，辛女士开始了漫长的讨债之路。2021年辛女士从秀才手里要回一万七千块。今年5月，辛女士三次去秀才老家要钱。在警方的调解下，秀才支付了3万元。这便是前几天上过热搜的秀才诈骗案。

当时以双方和解，辛女士道歉结束。但辛女士说，调解并不是自己自愿的，还有40多万元没有要回来呢。受害者不止一个。秀才的另一名粉丝卢女士也得到了秀才分红的承诺，并且秀才还提出教卢女士做视频。2021年底到2022年上半年，卢女士按约定给秀才刷了8万元。“但秀才既没有给我分红，也没有教我做视频，之后还把我拉黑了。”

从直播截图也能看到，一直有弹幕在诱导消费。8月15日，又有人实名检举秀才涉嫌税收违法行为。曾经和秀才合作的老同学也在网上爆料了秀才不少事。包括骗她的钱请阿姨粉吃饭，以及裸聊睡粉。

不过在更多人看来，主要原因还是那两起“诈骗案”。后知后觉的粉丝也回忆起秀才一些诡异的举动。比如他拍视频时温文尔雅，但直播时脾气火爆。与妻子感情稳定，却对粉丝说自己婚姻不美好。和别人PK，他会直接喊“给我你的医药费。”输了，他对支持自己的粉丝毫不留情，怨恨她们不刷礼物。

忽然觉得很恶毒。秀才的人设完全是针对中老年人特别打造的。来自农村的底层，长相文质，还有点多愁善感。但是讲感情的男人，也最知道怎么利用感情。秀才自诩免费温暖的感情，其实偷偷标上了价格，一直在索取回报。类似于渣男三件套，嘴甜、腿快、装得好。先打开中老年人的心扉，继而令其沉溺其中，最后诱导他们实现套取钱财的目的。但他做的这些事没有一点罪恶感，觉得只是一份工作，拿才艺换打赏。这种心安理得让他一直不断变本加厉。我记得在一次采访中，秀才曾对村民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名的！”可是他明明是有目的的包装。这就是杀猪盘的变种。双方信息明显不对等，利用别人的情感需求和人性的弱点，骗感情又骗钱。事实上2021年出台的《网络表演经纪机构管理办法》中也明确写道，不得以虚假消费、带头打赏等方式诱导用户消费。一边是仁义道德，一边是算计掠夺，一口一个家人，一刀一个阿姨粉。吃相不仅难看，还违规。事情发生之后，评论区涌入了许多嘲讽这些老年人的留言。老不正经，活该被骗，各种难听的词汇都有。

但是我绝对不觉得被骗的阿姨粉是可耻的是不道德的。与粉丝约定打赏，诱导路人粉丝跟风，事后分红。确实是标准的鹅城黄老爷的套路。黄老爷是坏人，那些乡绅也不是无辜的好人。知道是局还参与，这就不是被骗，这是一种选择。但是选择背后正是女性爱与关怀的缺失。贪图什么意味着缺少什么，缺少什么，又很容易失去什么。那些不懂套路全凭热爱刷去退休金的阿姨更可怜，她们失去了时间、金钱，乃至人生。而起初，她们去秀才的直播间不是出轨找老伴，只是找一个能聊天的灵魂，仅此而已。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们从不关心秀才究竟是谁的原因。只在意因为秀才，学会了玩手机学会了打字。

因为秀才，她们挣得钱真正自己做主了一回。

和年轻人要实现的自我价值一样，这很难不令人感动。

当然，这种算是勇敢，却不算是彻底的觉醒。

这有点像是报复性消费，还是困于自己的小角落里，希望拿面包换感情。

就像一个博主总结的，女人渴望爱，但她们认为是男人在掌控爱。

但是面包都吃不上的秀才，哪顾得上讲感情。而且直播间从来是秀才艺的，不是谈感情的。所以，她们很容易撞进了陷阱里，很容易被秀才背叛。这和假靳东的故事，底色都是一样的，和其他被渣男骗心骗钱的年轻人也很像。另外我们之前也分析过，阿姨粉喜欢秀才哪一点，就是喜欢他能下地干活，没有坏脾气，能做家务，知道把自己拾掇的利利索索。这在村里就叫会过日子的人。到时候阿姨粉给他洗衣做饭什么的也有了动力有了意义，属于老年人的势均力敌。很多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可现实里，更多的是“我负责挣钱，你负责搞定一切”的甩手掌柜。可能把阿姨粉们推向深渊的，也有不如秀才的枕边人。在秀才消失72小时后，很多人去蒙城寻找秀才求证新闻。但她们都没能找到秀才，她们找到了“农村老李”。老李是和秀才一个类型的主播，秀才倒下后，他成了平替。这像一个黑色幽默，也像一个隐喻。去封掉的直播间找人，那些因直播间被封而无家可归的灵魂渴望被收留。但是老李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秀才，他又能修补好多少阿姨粉破碎的心？回到真实的生活里，那些发现真相的阿姨粉们该如何面对感情的空虚，如何面对相处几十年已经习惯无话可说的彼此。这是一个个需要解决的问题。真正的陪伴是平等的，真实的生活是不会捂嘴的。不过我也想说，孩子需要多陪伴父母，子女要帮助父母识别虚假信息。但双方也不必因此陷入焦虑和愧疚，也不必把父母强扭一块培养滚烫的爱情。父母爱情是一个漫长宏大的命题，只能靠当事人去经营。父母与孩子的缘分本质也是渐行渐远的。强行要求这等于绑架了各自原本的生活，也再次将老年人默认为落后者。实际上说是中老年人，她们不过才50岁，人生还是开阔的。而且好像有孩子陪伴就不会被骗，那到底生几胎才不会被骗？这成了生育自由的问题，容易被人打拳。其实说自由倒也不错，现实里有了自由，网上才会有更多选择。就像有句话说，女性一到中年就失去了性别和感受的权利，陷入深深的孤独。而病急才会乱投医。反之当阿姨粉们不只是中老年人，不再是感情弱势的时候，或许便能和秀才之类的掰掰手腕。说白了，体验多了，就没那么好骗了，自己丰富了，就不需要看剧本了。除此之外，平台也真该加大力度管管了。我们的素养提上去了，网络空间环境也需要提上去。别让阿姨粉们的子女变老后，又遇上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