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墙根的残雪还在沉睡，檐角却已漏下第一缕蜜色的光。我站在巷口，看对面杂货店褪色的春字被阳光重新镀亮，像经年的老玉突然有了温度。这光里有细小的绒毛在游动，是去年深冬蜷缩的寒气，正在融化成透明的蝶。

河面薄冰裂出青色的纹路，仿佛天空的掌纹烙在了人间。柳条褪去褐色的茧，在风里试飞新翅。忽然记起祖母总说立春要"咬春"，想起那案板上码着水灵的萝卜缨，焯过水的荠菜还沾着露水的腥甜，她那双布满裂纹的手将春饼摊得极薄，能透过面皮看见窗外的云影。

砖缝里钻出米粒大的绿，像时光的裂缝里探出一枝鹅黄。厨房飘来新腌的香椿气息，我打开去年封坛的梅子酒启封。酒液在瓷碗里打着旋，沉淀的梅肉泛起珊瑚红——原来春天是这般酿成的。

暮色初临时分，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我摸着门楣上褪色的桃符，指腹掠过木纹里深深浅浅的春痕。那些被寒冬压弯的枝桠，正在夜色中悄悄挺直脊梁。檐下冰棱垂落的最后那滴水，倏然跌入泥土，惊醒了蛰伏的草籽。

此刻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个春天在人间同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