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涂山若萱的母后为救整个涂山牺牲性命,封印了魔尊。
她的父王为此发下道誓:“这一世我只有若萱一个女儿!若有违,身死道消!”
从此,她受尽父兄和妖庭太子的宠爱,众人艳羡。
可千年后,她的父王却将私生女带回了青丘,欲立为帝姬,联姻妖庭太子。
彼时,兄长轻蔑:“我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阿萱,她是哪来的野种?”
妖庭太子陆知远也淡笑:“我妖庭未来的女主人,不是野种可以觊觎的。我生生世世,只爱阿萱一人。”
后来,兄长却朝她怒斥:“小柳儿可是你亲妹妹!你连颗心都不愿给她,是要逼小柳儿去死吗?”
陆知远同样红着眼对她说:“阿萱,你有九命,不过失去一颗心而已,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柳儿去死吗?!”
父王更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满脸狰狞:“涂山若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他们却不记得,千年前为封印魔尊,她亦舍去了八条命。
在父兄、爱人无休止的逼迫中,她对整个涂山彻底失望。
既众叛亲离,那她也不在乎了,她来到封印魔尊的禁地,向黑暗中祝祷:
“魔尊,我愿将这颗七窍玲珑心献给尊上,从此侍奉尊上左右!”
……
禁地内。
红衣猎猎的涂山若萱跪深渊前,嗓音幽幽,向黑暗中祝祷:“魔尊,我愿将这颗七窍玲珑心献给尊上,从此侍奉尊上左右!”
虚空中,魔尊嗓音慵懒响起:“九尾狐女,你可知将七窍玲珑心献与本座,你将化妖为魔,断情绝爱,永世不得轮回。”
涂山若萱想到如今的父兄和爱人,她凄然一笑,头重重叩在地上道:“我愿!”
魔尊轻笑,“既然如此,七日之后,开坛祭我。”
“待破除封印,本座会为你重塑魔躯,令你成为万人之上的魔界圣女。”
一道赤芒突破结界,幻化成了一朵莲花落在涂山若萱掌心。
“这是魔族至宝——赤血七情花,便用你的情丝祭炼吧。七日后,你七情断绝,法宝可成,届时,方可助我破封。”
涂山若萱再拜叩首:“多谢尊上。”
七日……
涂山若萱心中喃喃,那天,正好是她和妖庭太子陆知远成婚之日,也是换心之日。
也好,就在那一天彻底结束吧。
即便她与魔尊交易完毕,依旧无人发现。
是啊,他们都围着涂山忆柳转去了。
涂山若萱自嘲一笑。
今日,是她的千岁成年礼。
可就这么巧,典礼上,涂山忆柳突发恶疾,呕血不止。
她的兄长和父王当即神色大变:“小柳儿!”
未婚夫陆知远更是箭步冲上前,焦急的抱起涂山忆柳,飞身离去。
兄长和父王当即跟上。
他们丢下满堂的宾客,和孤零零的她。
等到涂山若萱强颜欢笑安抚完宾客后,他们才急匆匆赶回来。
兄长开口便是:“当初你刺那一剑,已经害得小柳儿心血枯竭。能救她的,只有你的七窍玲珑心。”
陆知远红着眼:“阿萱,你有九命,救小柳儿只需要你一颗心。”
父王喝道:“这是你造的孽,阿萱——该还了!”
涂山若萱讽刺一笑:“还?我还她,还是她还我?为了这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我的兄长背叛我,我的未婚夫生辰宴抛下我,现在你们还要逼我把心给她?!当年那一剑的真相难道你们……”
狐王重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这可由不得你。”
而兄长和陆知远,就漠然地看着。
脸上的掌印火辣辣的,忽然间,涂山若萱懒得再争辩。
回到临华殿,庭前寂寂,奇花如海,琅玕成荫。
从前,每一次的生辰,兄长和陆知远都会陪着她,在庭前种下一棵她最爱的琅玕神树。
今年的琅玕树苗孤零零倚在墙角,不知被谁践踏得奄奄一息。
涂山若萱心中一揪。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树苗,挖土、浇水,种下。
耳边,不时浮现兄长的爱护的嗓音:“这琅玕神树娇贵得很,九天息壤栽培,三光神水浇灌方可成活,遇金则断、遇火则枯。陆知远你小子可用心点,若敢伤了,我可饶不了你!”
“兄长放心,我定会精心呵护!让阿萱如琅玕神树一般,岁岁常青。”陆知远言语坚定。
“好啊,陆知远,你占我便宜——”
三人打打闹闹的往昔,最终化成眼前枯黄的伶仃树苗。
啪嗒。
琅玕溅泪。
没有九天息壤、三光神水的滋养,它很快就要死去了。
涂山若萱扯唇笑了笑,她对自己说,没关系,死就死了吧。
七日后,她就会迎来新生。
她会和这涂山、这妖庭的所有人断个干干净净!
隔日,才见陆知远神情憔悴出现。
进门瞧见琅玕林,他目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昨天……没能陪你,阿萱,你放心,我会补上。”
“哦。”涂山若萱神情平淡修去枯枝,“随你。”
“阿萱。”陆知远疲惫地提高了声量,“你又在闹什么脾气?昨日是你的生辰,可是小柳儿旧伤复发、危在旦夕,大家哪里还有空陪你?”
“更何况,若非你那一剑——”
咔嚓一剪子,剪掉一截枯枝。涂山若萱眼眶微红,讽笑。
那一剑,怎么竟没能刺死她?还成了她时时装可怜的工具。
他们只知她刺了涂山忆柳一剑,可知她为何刺她一剑?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除了她,现在谁还记得为整个涂山牺牲的娘亲呢?
记得娘亲牺牲时,父王许下诺言,生生世世不再娶,只爱娘亲一人。
可现在呢?
她看着眼前的陆知远,不禁将他与父王重合在了一起。
下一瞬,袖中的赤血七情花微动,一缕情丝被轻轻抽走。
涂山若萱平静下来:“那你来做什么?昨日她还危在旦夕,今日你就有空了?”
殿门突然被粗暴推开,兄长涂山丹臣气势汹汹的闯进来:“知远,怎么那样啰嗦!拿个东西——”
迎面撞上涂山若萱的目光,他不自在地顿了顿,皱眉道:“阿萱,我记得你那些琅玕果应当成熟了吧?所幸你身体康健,应当用不上,如今,便将琅玕果借些给小柳儿用用吧。”
呵,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个两个都往她的临华殿跑。
涂山若萱不禁轻笑出声:“好啊,那就送给她吧,都送给她。”
她答应得如此之快,倒让陆知远和涂山丹臣怔住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涂山若萱径直走向了林子中央,那棵最粗壮的琅玕树。
她笑着,将金剪对准了树干:“这棵是一千年前,阿兄牵着一岁的我,说,娘亲走的早,我生来体弱,所以翻遍了六界典籍,找来这棵琅玕神树,守护我无病无忧。”
“铮——”
琅玕树遇金则断,轰隆隆一颗巨树倒下。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又走向下一棵:“知远,这是八百年前,你和我合种的那棵。那时你说,琅玕啊琅玕,你若有灵,就让我与阿萱生生世世为夫妻,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碰!”又一棵轰然倒地。
“这棵是七百年前,我们一起纪念母亲的。”
“这棵是六百年前和陆知远你出征归来的纪念。”
“……”
“这棵是去年的,我们说,涂山忆柳这个野种是对亡故母亲最大的侮辱,一定要齐心将她赶出涂山的纪念。”
“涂山若萱,你疯了?!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与小柳儿有什么干系?”兄长涂山丹臣怒斥。
“若萱,别再闹了,不过是要几颗果子?你就非得这么任性吗?小柳儿是你的亲妹妹,你连救急都不肯么!”陆知远也皱了眉。
“是啊,不过是几颗果子。我有什么不肯?”涂山若萱笑意吟吟地扬了扬怀里的琅玕果,兴致勃勃地问,“这么多的琅玕果,那么,兄长,知远,你们是要这颗千年的、还是这颗八百年的……还是这颗去年的果子?”
所有的琅玕果,最终,涂山若萱一个没留,全丢给了陆知远和涂山丹臣。
满地的琅玕树汁,仿佛满地淋漓的鲜血。
涂山若萱看也不看,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祭炼过赤血七情花,便听见门前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我家殿下说了,闭门修炼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这位小哥,兄长和知远哥哥是陪我来感谢萱姐姐的,你就通报一声吧,萱姐姐不会怪你的。”
“请忆柳姑娘恕罪,没有殿下之命,小妖实在不敢——”
“我妹妹的寝殿,我怎么来不得?滚开!”
涂山若萱开门时,便见涂山丹臣一掌将护卫打得倒飞出去,鲜血横流。
“住手!”涂山若萱强忍着怒气上前将人扶起,皱眉看向自己的兄长,“怎么,哥哥这么好的兴致,一大早就带着一帮人在我门口耍威风?”
涂山丹臣被她瞪得一时语塞,还是陆知远淡淡接过话头:“小柳儿不过想来看看你,谁叫这奴才横加阻拦?阿萱,你该管管你的人了。”
涂山若萱气笑了:“管管我的人?他谨遵我的命令,有什么不好?”
就因为冲撞了涂山忆柳,所以活该被他们针对么?
陆知远紧了紧折扇:“你就非要为了一个奴仆——”
“好了别说了,知远哥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到姐姐面前,来碍姐姐的眼。”涂山忆柳怯生生地拽了拽陆知远的袖子,好似一只柔弱无害的白兔。
“这哪儿能怪你!”兄长立刻大声反驳。
紧跟着是陆知远柔声抚慰:“小柳儿,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是啊,涂山忆柳怎么可能错?
在兄长和陆知远心里,错的从来都是她涂山若萱!
涂山若萱讽笑,刚想开口,视线却不期然的落在了涂山忆柳腰间,那摇摇晃晃的一枚玉佩上。
她盯着那玉佩,嗓音有些颤抖:“那是……什么?”
原本还在安慰涂山忆柳的兄长和陆知远霎时间静默下来,有些不自在别过了眼,还是涂山忆柳疑惑道:“是青玉合欢佩啊,萱姐姐你不认识吗?”
怎么会不认识?!青玉合欢佩,妖族太子妃的象征……可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涂山忆柳的身上?
涂山忆柳无辜地眨了眨眼:“这是前日,知远哥哥送我的。”
仿佛一道惊雷乍响,涂山若萱几乎站立不稳。
前日,她的生辰。陆知远,将妖族太子妃的象征送给了涂山忆柳。
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一阵目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全身的力气都仿佛失去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还有五日,她就要离开了,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沉默地扶起护卫,涂山若萱转身朝殿内走去。
陆知远忙追上来:“阿萱!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天形势危急,我是为了救小柳儿的命,才会将青玉合欢佩送她!五日后,婚礼会如期举行——”
涂山若萱头也不回,冷笑:“婚礼?和我,还是和她?”
“当然是和你!”陆知远脸色一沉,呵斥道:“阿萱,你莫要再说胡话!”
胡话?
涂山若萱笑了笑,也没去辩解。
她虽表面答应将心换给涂山忆柳,但换心可没那么简单。
需要天时地利。
天时就是在数日后他与陆知远的婚礼上。
地利便是要让涂山忆柳也以新娘的身份出现,唯有那样,涂山忆柳才能借妖族太子妃的气运,成功换心延命。
亏他们想得出来啊。
兄长也喝道:“一场假婚礼而已!只是为了救小柳儿的命,你连这也要嫉妒么?阿萱,你太骄纵了!”
真是贴心啊。
涂山若萱回身,轻声一笑。
“行啊,我就是骄纵,就是妒忌,你们既看不惯,还追着我做什么?”
“滚啊!”
“滚出去!”
“萱姐姐!”涂山忆柳一脸惶恐,她忙解下腰间的玉佩,“你若不喜欢,我现在就还给你,咳咳——我咳——”
“小柳儿!”
“别解下来!你身体还弱!”
涂山若萱望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毫不犹豫地回头冲向涂山忆柳。
她转过身,衣袖一拂,大门訇然阖上。
抵着门,阖上眼。
早该知道的不是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变了。
可是往事一幕幕却止不住流转在眼前。
“阿萱,你放心,只要有阿兄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阿萱,陆知远对天道立誓,此生绝不负你。”
“……”
一行泪倏然落下。
护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殿下……”
涂山若萱哑声道:“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情丝涌动,丝丝缕缕被赤血七情花无声抽走。
身体仿佛为之一轻,那些悲欢离合似乎都已经随风而逝了。
半晌后,涂山若萱起身,擦干脸上泪痕,再抬眼时,目中已无悲喜。
午后,就听说狐王召见。
无非还是为了涂山忆柳——
自从涂山忆柳出现后,曾经那个连她把天捅个篓子,都只会笑眯眯对她说一句“没事,有我”的父王就不见了。
有时候涂山若萱都分不清,曾经父王对她那些宠爱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真心与假意都不要紧,五日以后,她就会将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前来朝觐的时候,涂山忆柳弱柳扶风地躺在病床上。
陆知远正为她弹着清心凝神咒安抚神魂。
涂山丹臣不惜功力为她护住心脉。
至于父王,正全神贯注投入狐族气运为为她护命。
浑然衬得她仿佛一个多余的人,是个冷漠无情的恶人。
几人都没有理她,只有琴声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恢复了节奏。
涂山若萱就静静站着,等到涂山忆柳有所好转,才上前拜见了狐王。
见了她,涂山忆柳又激动起来:“姐姐,对不起!我无意气你,我之前真不知道这玉佩的意义,你要的话,我现在就还给你……”
说着,便要去扯身上那玉,差点跪倒在地,惹得兄长忙去安慰。
“啪——”狐王的一巴掌落在扶手上,怒斥道:“孽障!你明知你妹妹体弱,非要连她最后一丝希望都给夺走么?”
他森冷威严地盯着涂山若萱,不容置喙:“你妹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若无妖族气运维系,她连换心都等不到。”
“这婚事,我已同妖帝、太子商议过。你就先让给你妹妹,其他的,等换心过后再说。”
涂山若萱笑了笑,看了陆知远和涂山丹臣一眼后,便微微欠身:“知道了,若没有别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涂山忆柳挣扎着挽留:“我还没多谢姐姐呢,更何况,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块……”
“不了。”涂山若萱直接打断,“娘亲的祭辰快到了,我还要回去准备。”
涂山忆柳神色微僵,不再接口。
本想帮腔的狐王讪讪,涂山丹臣、陆知远也各个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仿佛她那为涂山牺牲的娘亲是什么不可提及的禁忌一般。
涂山若萱在母亲坟前跪了一天一夜。
朝阳的光芒洒在身上,才察觉身上的凉意。
这一夜,她总能想起从前。每年母亲忌辰,兄长和陆知远都会早早等在她门前。
兄长明明很难受,却总摸着她的头安慰:“娘亲要是还在,肯定舍不得我们阿萱哭鼻子。”
陆知远牵着她的手,很暖、很暖:“咱们都在一块,好好的,伯母看了也开心。”
可是现在,风声如咽,天地间只剩她一个人了。
倏然,腰间的“千里灵”亮了,是涂山忆柳在给她传讯。
有她依偎在父王怀里的享受慈父之心的画面,有她与兄长笑闹的画面。
最后一段,是她和陆知远一块走在挂满红绸铃铛的涂山姻缘树下。
涂山忆柳期冀望着陆知远:“知远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系上去。”
陆知远只犹豫了一瞬,当即接过铃铛飞身而上。
清脆的铃声伴着涂山忆柳欢快地祈愿:“愿我与知远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红绸随风而荡,仿佛一条红线,系起了树上树下的一双璧人。
涂山若萱浑身一僵,传讯的“千里灵”生生在手中捏碎。
耳边不期然浮现出涂山忆柳一年前对她的挑衅:“涂山若萱,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父王从没爱过你娘,更没爱过你!”
“知道我为什么叫忆柳么?因为我娘亲柳如眉,我娘才是父王今生的挚爱,而我就出生在你娘祭日这天。”
“你娘,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好姐姐,不着急,我迟早也会让你跟你娘一样的下场——”
她还没说完,涂山若萱便狠狠刺出了那一剑。
那天,她得到了父王抄起鞭子,狠狠给她的一顿毒打。
得到了兄长前所未有的失望目光。
那天,家好像不是家了。
她只好跑出涂山,跑到力竭,又冷又困,最后不知道在何处倦极睡下。
醒来时,胸口暖融融的——是陆知远曾经送她那一片护身的金乌之羽。
面前是陆知远那张温柔的脸。
他伸手,轻轻抚上涂山若萱的脸:“别哭了,我的太子妃。怎么会没有家呢?我来接你回家了。”
啪嗒。
一滴泪落在母亲坟前的情花上。
那是他们许多年前在姻缘树下求的一颗情种。
上面刻着:涂山若萱、陆知远,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年,涂山若萱将情种种在母亲墓前,憧憬许愿:等情种开花结果,若萱就会带着夫君来看望娘亲了。
可是现在,情花开了,却永远等不到结果的时候。
父亲,兄长,夫君……
都是骗子!
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涂山若萱笑出眼泪,弹指间,熊熊火光腾起,迅速将点燃了那朵盛开的情花。
赤红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心中这一缕情丝彻底随烈焰付之一炬!
还有三日,就该离开了,擦干了眼泪,她拜别了娘亲。
涂山若萱回到涂山的宫阙时,这里已经处处张灯结彩。
宫娥们捧着华贵非常的礼物,嬉笑着谈论:“昨儿还说是若萱殿下要成为太子妃,今儿又变成了忆柳殿下。太子那么喜欢若萱殿下,怎么会同意?”
“若萱殿下跋扈,忆柳殿下宽仁,不怪太子、大王、大殿下都喜欢忆柳殿下,要换作是我,我也喜欢忆柳殿下呀。”
“就是,忆柳殿下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叫人恨不得把心肝儿都捧给她呢?私生女又怎么样,这样的出身挣出这样尊贵的命格,啧啧,给个真帝姬都不换呢!”
涂山若萱漠然听着。
原来,他们都是这样想的么?
父亲、兄长……还有陆知远。可似乎随着情丝被抽取,她的心也没那么痛了。
回到临华殿,她开始收拾东西,为三日后的离开做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除了娘亲的遗物之外,她也没什么好带走的。
可等她找到那件七宝琉璃珠时,那法宝却已经碎成了数片!
刹那间,涂山若萱浑身发凉。
那是娘亲生前最挚爱之物!留给她的时候,注入了娘亲生前最后一缕神念!
刚碎不久,一定还有救。
对!父亲赐给涂山忆柳的阴阳镜,可以逆转时光。
她咬着牙,低下头来到了涂山忆柳的紫宸殿。
“哟,若萱姐姐,在你那死鬼娘亲的坟头哭完了?”
“快来看看知远哥哥送给我的嫁衣,好不好看?”
她一身红衣,不紧不慢地转了个圈,裙裾上绣的栩栩如生的金乌振翅欲飞,乌发间那一顶步摇冠上扶桑熠熠生光。
嫁衣的样式,是涂山若萱与陆知远曾经商议的,如今却穿在了这野种的身上。
涂山若萱抿了抿唇,忍下情绪:“好看。”
涂山忆柳笑了:“姐姐今日脾气这么好,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涂山若萱忍了又忍:“父亲赐你的阴阳镜,可还在?我娘的七宝琉璃珠需要以此宝修复。”
那病弱狐狸倒退了好几步,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抬着下巴,漫不经心笑道:“巧了,昨日我病危。”
“这两件法宝的精粹,都被我顺手吸取了。”
涂山若萱猛地抬起头,嗓音都在发颤:“你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两件。”
“哈哈,谁叫萱姐姐喜欢这两件呢?我不是说过,萱姐姐喜欢的东西,我都会一一毁掉哈哈哈。”
涂山若萱再也忍不住,上去就掐住了她的脖颈。
“父亲、兄长、夫君!我什么都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娘的遗物!”
涂山忆柳尖叫声被桎梏在喉间,拼命哀嚎,喉间含糊不清涌动气流声。
涂山若萱杀红了眼,犹嫌不够,几记诛神刺狠狠朝着她神魂刺去。
“咳咳,救、救命!”涂山忆柳修为低微,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涂山若萱加重了手上妖力,眼睛愈发猩红。
直到她听到一前一后,两个男人的惊呼。
下一刻,涂山若萱胸口剧痛,被一股灼热妖力打得倒飞出去。
短匕般尖锐的东西死死抵住了她的咽喉。
这时,涂山若萱才回过神来,看清了抵在她脖颈上的,是她贴身收藏的那一片陈旧的金乌之羽。
“涂山若萱,你疯了!”涂山丹臣上前,一把抱起地上惊魂未定的涂山忆柳。
后者立刻嚎啕大哭,惊魂未定地将头瑟缩在兄长怀中。
陆知远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即漠然收回了那片鸦羽,冷冷注视着涂山若萱
涂山若萱咽下了喉间鲜血,冷漠道:“陆知远,把回溯时光的法宝给我。”
她知道他有。
陆知远道:“可以,先给小柳儿道歉。”
涂山丹臣见她没有反应,勃然大怒:“涂山若萱,是谁教你伤人还这样理直气壮?我告诉你,你拿了法宝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改变一切,错了就是错了。”
涂山若萱讽笑,她从来不想改变什么,她只是想拿回母亲的遗物而已。
错了?是谁错了?
是谁将那枚七宝琉璃珠送到涂山忆柳手里的?
除开他们两人,还会有谁。
她垂眸,低下头:“好,我道歉。现在可以……”
“嘶——好疼啊!兄长,知远哥哥,咳咳——”回过神的涂山忆柳扶额,望向涂山若萱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怨毒。
陆知远和涂山丹臣脸色大变,陆知远道:“你的事容后再议。”
涂山丹臣道:“回头再收拾你!”
两人抱着涂山忆柳匆匆走了,涂山若萱怔怔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大口鲜血喷薄而出。
忘记是怎么回到的临华殿,她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捧起那颗碎掉的珠子,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昔年的时光。
涂山若萱在临华殿呆坐了三天,涂山忆柳的剑符传音却从没断绝过。
“涂山若萱,瞧瞧你,可怜虫,别做梦了,你要的法宝,知远哥哥已经送给我了。”
“兄长说了,等换心之后,便要来替我收拾你。”
“呵呵,明日就是我和知远哥哥成亲的日子,你趁早和你的死鬼娘亲团聚吧!”
“……”
直到喜乐冲霄而起,盘旋在天际,焰火炸响,惊天动地。
涂山若萱才想起,约定的日子到了。
一出门,便能瞧见那盛大的婚礼布置,整个涂山都沉浸在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可是陆知远没来找她,涂山丹臣也没有,似乎忘了她这个正主。
这也是自然的,因为这一切的的确确就是为了涂山忆柳。
而他们也不会觉得,她能逃出这涂山。
涂山若萱心中刺痛了一瞬,可是随着最后一缕情丝飘入赤血七情花中,终归于平静。
走吧。
挥一挥衣袖,身后的临华殿、奇花海、那些曾经与父王、兄长、陆知远都抛在了脑后。
熊熊烈火燃起,将过去的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再临禁地深渊。
袖口的赤血七情花划破黑暗,一线亮光如银河,魔尊伟岸的身影浮现在黑暗尽头。
“本尊的圣女,你准备好化妖为魔,断情绝爱,永绝轮回之中了么?”
涂山若萱叩首再拜:“是。”
魔尊轻笑,霎时间,无垠的黑暗向涂山若萱一起涌来,往事如走马灯一般迅速流转。
“阿萱,你放心,只要有阿兄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阿萱,我陆知远对天道立誓,此生绝不负你。”
“……”
过往种种,似乎在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九尾狐女的身躯下坠,魂魄则在飘荡在无垠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灰暗渺小。
茫茫深渊,浩荡冰冷。
忽然间,一双巨手出现在这无垠星空中,将她魂魄捞起,千万幽光汇聚。
秋水为神玉为骨,化成一具崭新的躯体。
眼睫颤动,如蝴蝶振翅。
再睁眼时,涂山帝姬已死。
魔族圣女新生。
“怎么今日……不见阿萱的影子?”
陆知远望着面前十里红妆、不胜热闹的场面,却始终没能寻到那熟悉的姑娘。
狐王冷哼道:“这个臭丫头,又耍脾气呢!”
涂山丹臣也拍了拍他肩膀:“阿萱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就得磨一磨,安心,接小柳儿去吧!”
陆知远笑着点头应是,可是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可他随即又笑了,等这场婚礼过后,就是他和阿萱的婚礼了,到时再跟她道歉也不迟。
也不知道昨日送去的那面新的阴阳镜,她收到没有……
“呵!涂山若萱想要的东西,我就偏不给她。”
把玩着那面半路截下的阴阳镜,涂山忆柳笑意吟吟将最后一支发钗插进发间,望着镜中面若桃花盛装华服的自己,侧首问:“好看么?”
侍从奉承:“比若萱帝姬好看千百倍。”
涂山忆柳抚着自己红润白皙、娇艳动人的脸,得意一笑。
等换心过后,就不会再有什么若萱帝姬了!涂山只有且只能有一位忆柳帝姬,妖族也只有她,才能成为与知远哥哥并肩而立的太子妃。
阴阳镜再度照向自己,时间回溯,涂山忆柳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脸色苍白、娇喘微微的病秧子。
“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