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江砚深死讯的那一天,江知序第十八次向我提出离婚。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赶到他面前,在雪白的纸张上签字。
他却慌了神,忙不迭撕碎离婚协议书。
颤声问:「你怎么敢同意?」
我抬眼,语气漠然:「江知序,杀人要偿命。」
1
在国外接到来自江知序的越洋电话时,我正敛眉抚摸着眼前的墓碑。
「李愿,真有你的,为了不和我离婚,都躲我躲到国外去了。」
淡嘲的声音真切的传过来。
这一次,却再也掀不起我半分波澜。
我的眉眼温柔,语气却冷淡:「你想多了,我只是出国办点事。」
「哈!」他怪笑一声。
「那我问你,你答应离婚了吗?」
他尖锐的开口,阴阳怪气,仿佛笃信了我会和前面十七次一样坚定的拒绝。
淅淅沥沥的小雨说下就下,混着我的泪珠,一同从脸上滑落,我垂眸低语:「晚上见。」
「你最好没骗我。」冷嘲热讽,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悦。
电话被我挂断,我的嘴角勾起怪诞的笑容,笑意却达不到眼底,轻声细语,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
「砚深,记住他的声音,我要让他偿你一命。」
我在江砚深的坟前站了两个小时,等到天晴雨停万籁俱寂,才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腿,抿着干涩的唇,开口:
「等等我,等我把坏人收拾了,再接你回家。」
墓碑回我以沉默。
我的眼眶却发酸,俯身亲吻了他的遗照,又觉得此举怪异不已,泄了点笑:
「都怪你,走了也不知道梦里和我说一声,这么久不见,我很想你,你可别把我认作变态了。」
最后,我后退两步,看着照片中噙着笑意的少年,不忍卒视,拧身离去。
赶到公司已经是晚上八点,江知序正揽着他的小情人准备去用餐。
「这么巧,掐着我吃饭的时间点来堵我?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拖延时间了?」
他看着林雪儿的目光深情而温柔,不屑开口:
「那我只能说你赢了,毕竟今天是七夕,我还忙着过节。」
林雪儿露出乖巧无辜的笑容来。
我嘲弄开口:「签个字能有多麻烦?王特助,你上去把他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拿下来,我当面就签了。」
王特助闻言,顿了顿看向自家老板,江知序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于是没有敢轻举妄动。
我看向江知序,后者接触到我的眼神,瞬间就被激怒,冷笑一声:
「去拿过来,我倒要看看她今天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王特助跑的飞快,生怕下一秒我们两尊大佛吵架就殃及池鱼了。
在等待离婚协议书的这一小会儿,他们旁若无人的提起了等一下的计划,高级餐厅浪漫烛光晚餐,情侣酒店,水床房。
听的林雪儿脸颊飞霞红透,把头埋在了江知序的怀里,闷闷道:
「知序,别说了,夫人还在这呢。」
「夫人?很快就不是了。」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抚摸少女的脊背,带着蛊惑的笑容附在她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到。
「等我离婚了,你就是江家的女主人。」
恰在此时,王特助小跑着送来了离婚协议书和签字笔。
我不欲再看二人装模作样,随手接过,唰唰两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2
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以至于还在那边演《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准备离开了。
「站住,怎么离婚协议书送过来了你却跑了?」他凉凉开口,仿佛抓住了我什么小辫子,开始自得的笑。
你没看见,就是我没签吗?
我刚想说话,王特助送来神助攻,他弱弱的开口轻咳一声:
「总裁,不好意思,是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李女士刚刚已经签署了离婚协议书。」
看看什么才叫职场人,把领导的眼瞎归结于自己的错误,还迅速的改变我的称呼,这样的人他不赚钱谁赚钱?
江知序洋洋自得的神色顿时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自己用惯了的助手:
「你说什么?」
助手没有傻呵呵的重复回答一遍,伸手把签订好的离婚协议书送到他面前。
江知序还是觉得他动作太慢,迫不及待就夺走了他手上的文件夹。
文件夹中只有一份离婚协议书,不需要翻找,因此他一眼就看见了我的大名。
向来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江总慌了。
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那雪白的纸张就已经被他撕了个粉碎。
江知序眼眶红红,半怒半悲,颤着嗓音问我:「你怎么敢同意?」
真是好笑的很,离婚分明是他提出来的,分明是他最渴望的,现在我好不容易答应了,他又做出这副模样做什么?
但是不得不说,他现在的慌乱取悦到了我。
我眯着眼睛笑,语气轻松:「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出国干嘛了吗?」
我这个反应刺痛了他的心,他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又看上谁了?」
我的笑容更加灿烂,提示:「H国有谁?」
江知序如遭雷怔,僵直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见他终于想了起来,笑容敛去,抬眼对视他的眸子,语气漠然:
「江知序,杀人要偿命。」
林雪儿和王特助听不懂我们两个之间的谜语,面面相觑。
我也不怕打草惊蛇,目光流连在林雪儿身上片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引得后者茫然的回看我,我才扬长而去。
只留下懒洋洋的一句:「明天上午九点钟,我在民政局等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而回应我的只是江知序的怒吼:
「李愿!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我才是江家唯一的儿子!我哪里比不过那个私生子?
「李愿,你别他妈的不知好歹!
「放眼整个上京,你看看谁他妈敢把老子当替身?老子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此话引我顿足,侧身回首,平淡的看着他:
「你还没资格与他相提并论,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从始至终都是商业联姻。
「江知序,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他。」
3
江知序和江砚深,在我看来,只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都姓江。
我初见江知序时,已经和江砚深五年不见。
在上流的宴会上,我那生理学上的父亲笑眯眯的把我拉到江知序眼前,着力推销我。
而我目光触及他的那一瞬间,并不反感。
诚然,我觉得他和故人有那么一丝相似,从而导致我并未拒绝这桩商业联姻,但也终究仅此而已。
刚结婚时,他确实对我很好。
带我去五星级酒店用餐,去豪华的游轮上看海,在不冷不热的天气里,带我学骑马。
他做到了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所有暧昧情节,绅士而风度翩翩,因为顾及我的想法,并没有主动提出发生关系。
我那时想,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于是在一个情人节的浪漫晚餐之后,酒过三巡,醉意微醺朦胧了我的视线。
私密的空间中,荷尔蒙在疯狂弥漫。
我主动贴上了他的唇,然后在他惊愕的目光中轻咬厮磨。
他深吸了一口气加深了这个吻,难舍难分之际,他喘着粗气问我:「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
衣衫半褪、情欲渐好。
意乱情迷之际,我轻轻地唤他:「砚深。」
这两个字好像被赋予了什么魔力,如同兜头一盆凉水泼在了江知序的身上。
原本笼罩着我的温度骤然散去,他冷不丁的问我:「你刚刚在叫谁的名字?」
也就是这一下,原本酒意上头的我也恢复了清醒,拢了拢凌乱的衣衫,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不是说今晚还要加班吗?」
「李愿!我在问你的话!」他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问我,「你刚刚喊的那个名字,说的是谁?你的初恋情人吗?」
我的心中微痛,想起不告而别的那个少年,偏头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
「江总不愧是江总,在商业上料事如神也就算了,怎么现实生活中也这么机敏呢?」
他气得把桌子上的盘子混着红酒杯,一同推落在地毯上,不断的发出闷响,互相之间摔碎了几个,但是不多。
「我以为你是个多清高的人呢,原来是个心里装着男人的婊子。」他尖酸刻薄的开口。
我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精心伪装的豺狼终于露出了爪牙,他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柔绅士,而是骨子里带着暴力沉闷的疯子。
我怕他暴起伤人,不露痕迹的后退两步,看他没有过来的意向,匆匆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江知序就算是变了一个人。
他再也不会回到我们久居的那个别墅,而是以酒店为家,从不回来。
这本来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就连商业上都不再和我父亲往来。
我父亲急得挠心挠肝,几次三番上门,想要威胁我求饶。
可惜我身在江家,不是他想拿捏就能拿捏的。
江知序开始流连风月,绯闻女友一个换一个。
直到林雪儿的出现,仿佛让浪子收了心,回了头。
4
我原本也觉得自己只是拿他当个调剂生活的乐子,可是当他慢慢的不回家,慢慢的不见我,慢慢的传出那些风流趣事时,我才骤然惊觉,我对他到底是有些情谊的。
江砚深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了我,从此杳无踪迹。
我还念着他做什么呢?
江知序才是我现在的丈夫,而我也对他很有好感,更何况在那样的情况下叫错他的名字属实不改,他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江知序脏了。
我看着一条又一条的爆料,各种照片上各色的女孩被他搂在怀里。
回想当初我们在一起,那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内心五味杂陈。
我一时会想,终究是我的错,把一手好牌都打了个稀巴烂。
一时又会想,还好那天晚上念错了他的名字,才会让我及时发觉他的真面目,免得陷的太深,反而逃不出牢笼。
于是,江知序自己玩自己的,我醉心事业无可自拔。
直到他的母亲方竺猝然离世,我为她收拾遗物时,看见了一个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江砚深。
那是一份像简历一样的个人信息,上面贴着的大头照,少年清澈的目光透过纸张落在我的脸上,一下子就把我的回忆全都勾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
我打开了方竺的手机,她的手势密码我见过,稍微试两次就试出来了。
在聊天界面搜索了「江砚深」三个字,蹦出来几十条相关的词条。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她和江知序的聊天记录。
是江知序在向她索要江砚深的情报。
方竺问:「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小杂种了?」
小杂种。
我的指尖收紧,眼底升起烦躁。
江砚深,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怎么有人舍得骂他?
江知序:「昨天我从李愿的口中听到了他的名字,想看看是不是一个人,妈,你直接拍照发给我吧。」
过片刻,江知序没回复,方竺又问:「早前没有调查过,现在突然想起来,他们是同一所高中的,认识也不奇怪,不过李愿不会是有预谋的吧?」
江知序回答:「她应该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