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独自一人进京赶考，听说路中多魑魅，临行前母亲送他一块开光的玉观音护身。

这天夜色大倾时，他正走到一座荒山脚下。

那山顶上忽的黑云作祟，雷电翻滚，下起了倾盆大雨。山风四起，夜枭乱啼，叶生无奈抱头狂奔，只想着能找个容身之地。

奔了一会儿，竟到了一处坟地。零零散散几百个坟茔错综分布，偌大的一片坟地杂草拥簇，不辨路径。

叶生惊惶，忽听听头上有动静，举头望去，只见头顶悬着两点灯笼大般的亮光，血色欲滴。

突然电光一闪，见头顶赫赫盘着一条粗如水缸，长达几丈的巨蛇，浑身闪着青墨色鳞光，盘曲穿梭在一片巨松的枝桠间，徐徐扭翻蠕动，摩挲之间，松针纷飞，枝木断裂，嘎嘎作响。

那巨蛇见了叶生，两只血眼更加红盛，张开嘴朝他吸气。叶生一时骇得不轻，忙迈开双腿，不辨方向地狂奔起来。

倏忽间，林间雾气蒸腾，阴风四起。叶生定睛一看，四处坟茔依依，鬼火荡漾，宛如迷宫，哪里有出路。

他恐慌之余，心猜定是不慎闯入了阴地，惹来鬼怪纠缠。不及细想，从怀中把母亲赐的玉观音掏了出来。玉观音一出，叶生只觉周边阴气渐散。

而那巨蛇却从他身后飞快游爬过来，张开大嘴，露出黑色的长舌，朝他咬来。叶生直吓得两腿如抖筛，恍然见这蛇的舌头尖并不分叉，却仍长着一个蛇头，有拳头大小，张着嘴露出血色的针状长牙，还吐着一团团如花的雾气，诡谲异常。

一时间，叶生神慌手乱，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玉观音朝那蛇嘴里扔去。

婴儿掌大的玉观音扔进了蛇嘴之后踪影全无，须臾之间，天上突炸开一道响雷，一道利剑般的电光朝着巨蛇的头顶劈下来，这电光来得奇快，顿时将巨蛇活生生劈成了两断。那残躯还在地上挣扎扭曲，看得叶生目瞪口呆。

叶生心想是刚才的玉观音引来了天雷，救了自己一命，不禁庆幸。

谁知叶生刚以为死里逃生，却又看见巨蛇的残体渐渐幻化，居然慢慢化成一个个满身血红的“人”来，它们无脸无皮，只有通红的一身血肉和人形，慢慢朝着叶生靠来。

叶生再度被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只想着逃命，又撒开腿就跑，全然不知身边景致了。只感到跑了良久，气喘劲乏，朝后看去，见那些血人并没有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有了闲情环看四周，眼前倏忽大亮，只见自己竟跑到了一个山顶上，旁边有一棵苍劲挺拔的巨松，亭亭如盖，枝叶如戏闲云。四下山石嶙峋，飞雾氤氲，一派萧渺。他再看天上，浩荡天幕，青玄如洗，甚是高远阔极。

叶生正自奇怪，只见前方走来一个高大的女人。

这女人体格高拔，足有寻常女子的两倍之高，上身穿着一件寻常的碎布花衣，下身是一条长有人高的白裙子。这裙子本也普通，只是染了无数油污秽物，甚至有蛆虫粘附，不堪入目，颇让人犯恶。

叶生正奇怪，再看那女人的面相，额骨高阔，颧骨突兀，两眼如死鱼，鼻孔朝天，龅牙破唇，满脸的麻子，丑陋之极，无以复加。

叶生怕又是什么鬼怪，欲绕过女人离去。

忽听那女人了无生气地道：“有鬼怪追你。”

叶生止步，仰头朝那女人问：“这如何是好？”

女子看也不看叶生，只是道：“你钻到我的裙子里去，就可以躲过那些鬼怪。”

叶生朝那女人的裙子望去，心中犯恶，又想自己身为儒士，竟钻女人裙中避难，实为蒙羞，欲回绝，突听那女人又说：“它们来了，你别看我裙子脏，却能救你的命。”

叶生一听，略一踌躇，心想还是保命要紧，一闭眼，掀开女人的裙子便钻了进去。

谁知这一进去，叶生忽有异感，睁眼一看，竟别有洞天，只见暖罗红帐，铜炉升香，一张三丈宽的大床上，坐着几十个妙龄女子，俱是倾城之色，世间少有。

她们皆对着叶生搔首弄姿，极尽媚态，眼波流转，衣衫半解，香肩玉腿撩拨之间，尤为惑人心魂。叶生心潮起伏，血脉喷张，哪里见过这般绝世艳色，不惊心荡神迷，难以自持。

忽而，笙箫乐起，沉香渐浓，几十个女子朝着叶生款款而来，红唇欲语，眉目生情，说不出的勾魂摄魄。

叶生一时间心醉神迷，几十个女子慢慢朝着叶生围拢，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无不情态万千。

就在叶生心神恍惚间，忽听遥遥传来一个声音：“鬼怪已经走了，还不快出来！”叶生稍稍定神，听出是那穿脏裙子的女人声音，想到应是玉观音召唤她来，助他摆脱鬼怪，消了心中不意，只见佳丽拥簇，欲走还恋，便道：“现在有人挡道，我稍后便出。”

只听那声音冷冷一笑，道：“看准那柱香。”

叶生惊然四顾，果看见房子的东南角的香炉里点了一支黄香，已经快烧至香柄。叶生略有警醒，抬脚欲走，却见迎面一妩媚女子徐徐解衣，朝他拥来。一时间叶生不知如何是好，欲推欲就，踟蹰不定。

如此僵持，过了片刻，众女忽纷纷大笑，再不理会他，窈窕而去。

叶生不解，心有所失，却见东南角的那支黄香升起最后一丝残烟，倏忽灭了。一霎时，叶生眼前发黑，只觉沧海桑田，如在梦境。

等他再定睛一看，只见自己仍处坟地之中，四处大雨瓢泼，阴雾缭绕，几十个血人围在四周，张牙舞爪，越逼越近。

脚边正是自己之前扔出去的玉观音，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