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妃，枉凝眉，千古红楼梦一回，忒的催人，难喜只悲！

如果不是一部87版《红楼梦》，谁又能如此清晰、形象地认识到那句“花无百日红”？

曹公书中的贾府，表面钟鸣鼎食难掩内里醉生梦死，赫赫扬扬的大家庭时刻发散着颓败。

要说在这场人间梦里有什么“特别”。

那可能就是远道而来的“刘姥姥”，给风光一击，让颓败有喜，不递悲伤，不诉离别。

很多人估计记不清87版《红楼梦》的内容了，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场景应该都没忘记。

如果不是沙玉华，谁人能将“刘姥姥”一角如此具化？

“沙玉华之后，再无刘姥姥。”

这可不是夸大，36年后回首看，这话是对沙玉华老师的表演，最为中肯的评价……

01

多演妇女也能“出头”

1930年出生的沙玉华老师自小很有表演天赋。

在那个吃穿发愁，生活困苦的年代里。

她总喜欢站在人群里给眉头紧皱的乡亲们来上一段“自创式表演”。

让大家眉头舒展，暂时忘却烦恼。

村口就是沙玉华的舞台，父老乡亲们就是沙玉华最忠实的观众。

从几岁的孩童演成十几岁的大姑娘，1945年时，部队到了她所在的村庄。

文工团的同志见这女孩的表演感染力这么强，于是在出发时动员她一起走。

沙玉华就这样成了文艺工作者，一路南下又北上，去了杭州，也在沈阳铁路文工团停留。

1956年，多地铁路文工团听从号召进行合并。

沙玉华也从原单位被调往北京的中国铁路话剧团做演员。

1960年，30岁的沙玉华走进电影《12次列车》中。

搭档着李明启和里坡，她以其中的一个配角，完成了自己的银幕首秀。

只是这部戏之后多年未曾拍过电影和电视剧，直到80年代，她用一个角色成就了自己。

年轻时候的沙玉华多在话剧舞台上出现，多数出演的都是农村妇女。

“那时候的知识分子、文化工作者角色都不找我演，因为我太黑了，长得也不好看，而且我的性格吧，话说得急，情绪一高就喜欢手舞足蹈，小表情多，反正就是不符合读书人的形象。我大多数就是演些农村妇女……”

那时候的她应该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演一二十年的村妇经验。

而被挑中进入《红楼梦》剧组，化身为整部剧中极有代表性的“刘姥姥”。

02

为了角色“铆足了劲”

1983年，王扶林导演要为电视剧《红楼梦》在全国范围内选角的消息飞散各地。

欧阳奋强、张莉、东方闻樱、邓婕、金莉莉、史可等人心有所动。

高宏亮、侯长荣、陈剑月、孙梦泉、陈晓旭、袁玫等人直接毛遂自荐。

至今都有人说，87版《红楼梦》之所以被奉为经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选角的成功。

因为这部戏里，不是找到了合适的演员展现角色，而是还找到了堪称角色本人的存在。

光“贾宝玉”一角就有24个备选人，由此可见导演对这部戏的极高要求。

但在“刘姥姥”一角上，53岁的沙玉华扮上装就那么摇摇晃晃地抬眼，再咧嘴一笑。

王扶林导演就激动地扬声：“好，这就是我想要的刘姥姥！”

1984年春夏之际，《红楼》剧组选角完成。

所有备选演员集中在“大观园学习班”里，一边研习原著，一边增加对角色的了解，还要进行不同的角色形态培训，达到与角色适配。

欧阳奋强、侯长荣等人牟足了劲学风流少爷“贾宝玉”的行为举止。

张莉一开始在礼仪老师的指导下练习“迎春”的一颦一笑。

后被定为丫鬟“紫鹃”，学着端茶倒水。

最后因为眼神中时不时会露出一股万事看透却不说的感觉，而被定为“宝钗”。

邓婕先是学习“平儿”的一举一动，后因说话气度非凡，神采张扬被定了“王熙凤”……

大观园里的男男女女努力让自己贴合心目中的角色。

年过50的沙玉华也毫不懈怠，反复放开去演，大胆创造。

“演这个角色还是有难度的，因为导演跟我说角色，再加上我反复读原著书啊，我们一致认为刘姥姥是既有庄稼人的淳朴，又有审时度势的老辣狡猾。两种性格很有反差，那演的时候就要有个度，万一把握不好，这角色会‘不干净’，遭人讨厌……”

不过度夸张，也不过于拘谨，找到将角色的朴实与狡滑融于一体，没有演的痕迹。

87版《红楼梦》一共36集，却用了3年的时间才拍完。

这3年里，每位演员都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而1987年电视剧上映，“宝黛钗”的爱情绝唱让不少人流泪。

那个插科打诨的“刘姥姥”，也成了一个经典。

03

三进贾府，“人间清醒”

第三集开始，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跪在高门大户前磕头赔笑，进了屋子东瞅西看，西洋钟到点响起时瞪大双眼。

沙玉华在贵气逼人的府院里，显得格外拘谨、淳朴、没见识。

等见了“王熙凤”，饱餐一顿后笑脸不落。

唯听着：“我们这个家，外头看着虽是轰轰烈烈，殊不知大有大的难处”时。

姥姥的笑浅了，偏过头眼皮往下，眼珠来回一转，就透出一股成算来——

“是啊，我也知道艰难的，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姑奶奶您拔根毫毛也比我们的腰粗哇！”

拿着“凤姐”无意的20两银子施舍，她喜笑颜开地走。

这一“打秋风”的形象算是完全立住。

到了第十六集，刘姥姥嬉游大观园。

家里日子好过后怀着一颗报恩的心再次登门。

将田里丰收的瓜果送进烈火烹油的荣国府，“刘姥姥”的憨厚和知恩图报立住了。

有幸见到府中最有地位的老太太贾母，她使劲浑身解数逗的老太太欢喜。

被姑娘们拉着戴花，摇头晃脑地说：“我这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的福，今儿个也体面体面。”

吃饭前喊着“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头老母猪不抬头”，嘴里还鼓着气。

被给双长筷，夹着“一两银子一颗”的鸽子蛋，夹掉了就趴在地上找。

酒令中的“大火烧了毛毛虫”“一个萝卜一头蒜”“花落了，结个大倭瓜”……

摇头晃脑卖丑傻笑。

“刘姥姥”仅一人，就把大观园里一群太太小姐丫鬟们逗得前仰后合，欢声不断。

众多场景融在一起，造就了一个经典不已的“刘姥姥”。

众人只当她是个乐子，是个被取笑的对象，偏刘姥姥是个狡黠的人间清醒。

她清醒地知道贵人们想看什么，也就顺势清醒地让自己成为众人的笑话，讨贵人开心。

逗乐了众人，也满载而归——带着一马车的东西，100两银子，回家就能做个小买卖，多置几亩地了。

几年的光景，贾府被抄，完全落败，“宝玉”“凤姐”身陷大牢。

高门朋友避而不见，只有低门姥姥想方设法三见贵人。

一打照面，昔日风光的二奶奶蓬头垢面哭肿了眼，昔日插科打诨的姥姥也头发花白。

成算不见了，狡黠不见了。

姥姥使银子进入大牢，心中只有当年接济过自己的恩人。

在得知“凤姐”的女儿“巧姐儿”被卖到南省瓜洲的烟花之地后。

“知道地儿就行了，我找她去，豁出这把老骨头，也得把她找回来！”

那坚毅的眼神和肯定的语气，姥姥让“凤姐”看见了希望，于是有了托孤。

第三十六集，白茫茫厚地高天。

骑着毛驴带着“板儿”，又是坐船又是步行。

刘姥姥走出去老远，只为找到凤姐的女儿。

好不容易找到人，钱不够又赎不回，回去卖了房子卖了地。

当“巧姐儿”大喊“姥姥”，扑进其怀里大哭。

姥姥揽住孩子，一把拿下她头上象征柳巷的花，说一句“孩子，跟姥姥家去”。

想带“巧姐儿”去见见她的母亲，可惜“凤姐”已经因病去了。

善待“巧姐儿”，真心爱这个孩子，王熙凤唯有的一点良善回报在她的女儿身上。

这时候，知恩图报的姥姥，不知道让多少人流下了欣慰的眼泪。

沙玉华老师后来曾讲到过这段拍摄的过程：“王导让我们一直拍，来来回回有十几遍。我每一遍都哭，越哭那种又悲痛又庆幸又喜悦的情绪就越重。演的就很真实，情感很真挚……”

不多“愚”，以免掩盖刘姥姥的作用。

不多“智”，以免显得过于谄媚，失去庄稼人的朴实。

沙玉华演出了“刘姥姥”这一角色的层次。

也用三进荣国府，让观众从她这一小角色身上，看到一代豪门的从盛到衰。

有人说演员演得好不好，关键在于能不能与角色共情。

沙玉华做到了，她将自己完全融进“刘姥姥”这一角色：“拍完后很久不能出戏，一直在脑子里回想剧情，电视剧播出我看一遍哭一遍，总觉得怎么就败了，万幸我救了巧姐儿……”

一部影片播出36年，至今电视台还会将87版《红楼梦》当做怀旧电影拉出来重播。

所有的演员都将过去的一段岁月封在大观园里永存，让后人来回品味。

04

36年后回首，依旧“经典”

走出一部戏，继续自己的人生。

在《红楼梦》之后，沙玉华也陆续出演过别的影片。

走进冯小刚的《一地鸡毛》与陈道明、徐帆、丁嘉丽搭戏，她是“小林母亲”。

来到陈家林的《汉宫飞燕》与赵明明、张铁林、袁立合作，她是“王盛母亲”。

也有《隋唐演义》《万家轶事》《冰糖葫芦》《大宋奇案》等作品。

曾在2003年，《艺术人生》栏目做了一期，87版《红楼梦》演职人员20年后再聚首活动。

当初剧组里的小演员长大了，大演员变老了。

73岁的沙玉华与袁玫、邓婕、郭霄珍、周月、郑铮、张海燕站在一起回忆往事，笑容满满。

当她看见专门从剑桥大学赶回来的“孙儿板儿”时，更是激动落泪。

“那时候这小子才5岁，我带他拍第一条戏，他一直拿着冷红薯吃，那天拍的时间长，他吃得多，晚上闹肚子也不说，给我心疼的厉害。还有场戏他哭不出来，我就拽了他的小辫子，使得力气太大了，他哭得很大声，我那个愧疚呀……”

说到以往，沙玉华老师脸上的表情极为生动。

“板儿”李玥站在一边微笑看着姥姥，时而做做补充，也忍不住一再拥抱沙玉华。

只是十分令人惋惜，2007年，饰演“林黛玉”的陈晓旭患癌去世。

2008年，饰演“板儿”的优秀小伙李玥遭遇车祸，生命定格于29岁。

在陈晓旭的追思会上，沙玉华眼眶发红。

控制住自己的哽咽，她说陈晓旭是个十分正直也很聪明的女孩。

而在得知李玥离世后，沙玉华再次悲痛不已。

坚持坐车去送这个孩子最后一程，她在现场哀伤不止，掩面哭泣。

那时候的沙玉华已经从铁路文工团退休了。

好在78岁的她还是身强力壮，可以骑车外出，愿意养花养鱼，极爱邓丽君的歌曲。

2022年，《红楼梦》剧组演职人员35年后在西安聚首。

这一年的沙玉华92岁，不适合长途奔波的她接受采访，之后用影像的方式与故人相见。

脸上多了更多的皱纹，行动看上去有些迟缓。

但爽朗的笑声与《红楼梦》中一致的笑容，正向观众们诉说着她不变的故事。

将一个角色演进人们的心坎，让“刘姥姥”在自己这里成为绝唱。

人们的那句“沙玉华之后，再无刘姥姥”的评价，在36年后的今天来看，依旧不显夸张。

如今的沙玉华老师已经93岁了。

老伴儿先她一步离去，但她有孝顺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晚年幸福安康，至今身体健康。

87版《红楼梦》中演职人员的每次聚首，都会有网友感慨：“出现的人越来越少了……”

“故人恰似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

希望沙玉华老师保重身体，下次故人再相见时，她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善良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