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石少华
1961年的一天,时任新华社副社长的石少华接到了一个通知:
“毛主席请你到中南海做客。”
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石少华来到了中南海,在丰泽园后院,毛主席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两人寒暄了一阵后,毛主席对石少华说:
“我这次请你来,是有事请求。”
还没等石少华询问是什么事,就听毛主席接着说道:
“江青同志身体不好,有病,不能从事紧张的工作,你就收她做学生吧。一可以调剂调剂她的生活,二也能学习一点东西。她有这个爱好嘛……我也支持她学习,给她买了照相机。想多学习一点知识,多掌握一门技术总是好的嘛。”
一听到这句话,石少华心里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件这么小的事情,竟然还惊动了毛主席。
原来就在之前,江青就曾希望拜石少华为师学习摄影,但石少华借口工作繁忙拒绝了。
一从上世纪60年代左右,江青就对摄影产生了兴趣。
对江青的这一喜好,毛主席后来也表示了充分的支持。
1959年,中央决定在庐山开会,毛主席后来特意带江青上了庐山。
图|毛主席
那时江青对庐山上的美丽景色就很喜欢,也由此而对拍照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后来弄到了相机后,花费了很大功夫去琢磨。
1961年7月,中央第二次在庐山开会,毛主席同一些中央的领导同志乘火车前往庐山,江青则是同毛主席的专职摄影师徐大刚一起乘坐飞机前往,也因为对摄影有着极大的兴趣,两人在路上便畅聊起来,徐大刚为江青介绍了很多摄影的技巧。
不过,爱好终归只是爱好,江青摄影技术毕竟还属一般。
那时的相机都是德国产的老品牌,需要手动对焦,对摄影者的要求自然也很高。
江青上了庐山后,除了每天开会,剩下的时间大多都是用来选景拍照,一开始只有她自己出去,带回照片来给徐大刚看,到后来,江青看到徐大刚不忙的时候,就会带上他一起出去,帮忙调焦选景。
一天,江青专门派人来请徐大刚到庐山仙人洞游玩,望着远处云雾蔼蔼的山巅,江青回过头向徐大刚请教拍摄技巧。
徐大刚也毫不吝啬:
“拍摄这种照片,一定要运用动静对比的方法,方能显出意境的效果。拍摄时,照相机不能有丝毫晃动,否则会造成被摄的晚霞呈模糊现象。”
在徐大刚的指点下,江青迅速调整好角度,等待着时机。
图|江青拍摄的《庐山仙人洞》
虽然江青有时候很少有耐心,但唯独对拍照却始终情有独钟,她不仅愿意等,而且还饶有趣味,不一会儿的功夫,江青看到了画面上有一缕缕的云雾从远处飘来时,江青立刻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按下了快门。
几天后,照片被冲洗出来,江青看的很满意,她从里面选了一张自觉特别好的,送到毛主席桌案前。
不过,因为毛主席工作繁忙,始终没看到这张照片,江青为此还向毛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反复询问了好几遍,一直到半个月后,毛主席才偶然注意到江青这张庐山仙人洞的照片。
毛主席虽然不懂摄影,但懂得欣赏美,一见之下,顿时觉得这是一幅难得的照片。
1961年9月9日,毛主席联想到国内外形势,又注意到这张照片,顿时诗兴大发,立即提起笔写道: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这首诗后来被定名为《为李进同志题庐山所摄仙人洞照》。
得了毛主席的题诗,江青也显得很高兴,后来更加痴迷摄影。
图|抗战时期的石少华
从庐山回来以后,江青自觉老是自己揣摩不好,还是应该找个师傅,思来想去,江青最终选定时任新华社副社长的石少华。
早在抗战时期,石少华就是著名的摄影家,经过二三十年的经验积累,拍摄技艺早已经炉火纯青,是江青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一开始石少华没答应,是毛主席亲自出面请求后,石少华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二毛主席之所以要亲自出面,主要是因为石少华作为一个著名的摄影家,早在抗战时期便已经相当出名。
1937年10月,太原“全民通讯社”记者沙飞拍摄了一组八路军在平型关一带活动的照片,后来受到了时任晋察冀军区司令员的聂荣臻亲切接见,当时沙飞请求参加八路军,但聂荣臻鼓励他用自己手中的相机为抗战出力,沙飞也因此而成为八路军中第一个专供部队的专职摄影师。
沙飞一个人就创造了我党我军历史上摄影的“第一”,然而仅仅凭借沙飞一个人,难免有些势单力孤,于是沙飞向聂荣臻提出请求,希望能扩大摄影干部队伍,聂荣臻后来专门向中央请示,一大批具有摄影技术的摄影师陆陆续续抵达了前方根据地。
石少华也是在这时到的延安。
图|1945年5月,石少华与沙飞合影
石少华是广东番禺人,出生在香港,1938年10月,年仅20岁的石少华带着一部相机,一些胶卷,来到了陕北,受党组织委派前往晋察冀工作。
有趣的是,石少华当年被派往晋察冀工作时,恰巧赶上了根据地急于扩大摄影队伍的时候。
1939年2月,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成立专门的摄影科,沙飞任科长,罗光达任记者、暗房人员刘沛江。
这年秋,石少华跟随抗大总校前往冀中根据地,吕正操司令员见到石少华后,立即安排他在根据地开辟摄影工作,1940年12月,冀中军区成立摄影科,石少华任科长。
不过,石少华与沙飞碰上的难题一样,那时全中国读书识字的人都不多,况且是精通摄影的人才,石少华也向吕正操提出,在根据地被举办摄影训练队的想法,后来获得了批准。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根据地举办摄影训练队并非是石少华独创,但他举办的摄影训练队却是全军区最成功的。
在冀中军区摄影科成立前6个月,石少华在河北曲县宋家庄开设首批摄影训练队的培训,学员是吕正操从冀中军区下辖的5个军分区抽调来的,不过因为大扫荡的缘故,敌人封锁的很严密,开班后只有11个人陆续赶到。
尽管人数远远没有达到预期,条件也很艰苦,但大家学习的热情却很高,石少华还带着大家一起创作了一首《我们是革命的摄影工作者》:
“我们是革命的摄影工作者,带着我们的武器,走进人群去,奔驰战斗里,把人民愤怒的心火,和子弟兵的胜利,摄进镜头,把敌人的暴行和无耻,印成千万张照片,昭示国人。我们是革命的摄影工作者,是共产党的战士,学习马列主义,加紧锻炼自己,不怕流血牺牲,日夜活跃在最前线。拍好照片,用真实生动有力的画面把人民引导到解放的路上去。
图|石少华与沙飞合影
后来冀中军区连续举办了4期摄影训练队,培养出来上百位摄影工作者,特别是1942年2月在在安平县北郝村举行的最后一期摄影训练队,当时从各个地方抽调来的学员林林总总的一凑,有80多个人,几乎赶上了一个正规连的人数。
吕正操司令员对摄影训练队的工作十分支持,还专门派出自己的警卫焦国珍来队当指导员。
这些摄影训练队出来的学员,后来都成为根据地摄影工作的中流砥柱,他们虽然没有在前线,工作却依然十分危险,特别是其中还有一部分人,他们牺牲在了战场上,还有的在扫荡中遭遇了敌人,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去铭记。
三除了培训学员,石少华也在抗战时期拍摄了很多有名的作品。而他的作品,大对数都是反应晋察冀军区敌后抗战的真实情况。
比如《白洋淀上的雁翎队》。
1938年秋,日军大举入侵白洋淀边安新县及雄县、任邱、高阳等县市。为了打击日本侵略军,中国共产党冀中军区于1939年在当地成立了一支水上游击队,游击队乘坐小船,在芦苇荡里展开游击战,之所以叫雁翎队,是因为游击队员们为了防止战前水打湿枪膛里的火药,在鸟枪的点火处插上一根雁翎。
图|白洋淀的雁翎队
当石少华第一次在白洋淀见到这支游击队的时候,便对这支队伍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为了将这支队伍的面貌完整的记录下来,石少华六进六出白洋淀,与游击队的战士们同吃同住,拍了许多雁翎队战斗、生活的照片。
石少华还有一部分照片,拍摄的是华北、冀中平原地道战的场景。
1939年初,日军大举进攻河北蠡县,并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血案,当地军民在吃过几次亏后,受野外挖洞的启示,决定在一些条件比较好的村子里挖掘地道,用于敌人来时躲避,在广大军民集体指挥下,地道的规模发展越来越大,形成了户与户通、村与村通的奇景。
一开始挖掘地道,只是用于躲避,并不具备实际作战的能力,但这种被动式的躲避方式,并不利于游击战,甚至于在被敌人发现后,躲在地道里的军民连躲也无处夺。
旷伏兆担任冀中军区第一军分区政委时,认为要在广袤的冀中平原上开战游击战是很不利的,必须要让八路军从山地游击战的思维转换过来,而实行地道战就是一个很好的做法。
石少华当时在冀中平原考察,深深的为这种原始的作战方式折服,后来拍摄了大量反应地道战的照片。
因为摄影器材的落后,地道中光线昏暗的场景并不利于拍摄,石少华为此进行了多番的尝试,才找到合适的角度和光线拍摄。
图|地道战
《地道洞口在哪里》《年画后面就是地道洞口出入口》《在地道交叉口的游击队员》《在地下卫生所给伤员换药》这些摄影作品,虽然看似平淡,但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感人的故事。
在石少华拍摄的照片中,最出名的莫过于《毛主席和小八路》。
1939年中,毛主席到抗大参加生产运动初步总结大会,路上偶遇了两个小八路,这两个少年在见到毛主席后,立即上前敬礼:
“毛主席好!”
毛主席拉着两个少年谈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石少华立即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拍下了当时的情形。
然而就连石少华后来也没想到,这张照片后来也成为他的心病。
四当年石少华抓拍毛主席同两个少年八路交谈,纯属是一瞬间的行为,事后人们除了关注毛主席外,也没有人注意当时同毛主席拍摄照片的两个少年。
石少华拍的这张照片,冲洗出来两张,除了一张交给组织外,剩下的一张连同底片都被他收藏起来,但很遗憾的是,在后来跟随部队转战期间,这张照片后来不慎被遗失了。
新中国成立后,石少华先后中央新闻摄影局、新华社工作,与毛主席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
图|1941年,冀中,正在站岗放哨的儿童团员
毛主席也知道石少华摄影技术高超,因此同他交流的次数也很多。
1962年,毛主席再一次邀请石少华到中南海做客,两人聊了半晌后,谈到了当年拍摄的这张照片。
“主席!”石少华问道:“您好记得当年在抗大是我给您和两个小八路拍摄的照片吗?”
尽管年代已经久远,毛主席依然记得当年这桩往事,他还对石少华说:
“当然记得,你说得那张照片是我最喜欢的。”
就在说话间,毛主席命人拿过相册,从里面翻了翻,找到了那张照片,石少华这才注意到,毛主席手中不仅有这张照片,还有一部分是他当年在延安时期拍摄的毛主席与群众在一起的照片。
不过紧跟着,石少华又问道:
“您还记得当年同你拍摄照片的两个小八路吗?他们的情况怎样了?”
然而这个问题就连毛主席听了也挠头:
“这个我可真不知道。”
图|毛主席同两个小八路交谈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使命感,促使石少华要找到这两个少年,但在茫茫人海中,又是隔了这么多年,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经过不断的走访调查,石少华找到的第一个少年名叫安定宝,也确认他是照片上的一个少年。
原来,安定宝当年是张学良的弟弟张学思的警卫员,张学思当年在抗大学习的时候,就把他带在身边,抗战胜利后,安定宝响应中央的号召开赴东北,结果途经河北时落入敌人的包围圈,从此以后安定宝就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已经牺牲。
石少华心里也忍不住一阵伤感,然而在查访另外一名少年下落时,经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波折。
尽管有不少的人对石少华查访提供了不少资料,但其中不少的线索同石少华所掌握的资料出入都很大。
一直到1986年,石少华才接到辽宁丹东寄来的信。
寄信的人是辽宁退休干部刘长贵,刘长贵本人是一名战斗英雄,参加过抗战、解放战争、朝鲜战争,并负过伤,建国后转业至辽宁海城当交通科长,之后又转任过多次一线岗位,到1986年,刘长贵也才刚退休两年。
尽管石少华的心里也很打鼓,但他还是特意走了一趟,见了面后,刘长贵坦言:
“我就是照片上的小八路。”
图|1962年7月24日,石少华应邀到毛泽东主席家中作客。吕厚民摄
可石少华并不是很相信,毕竟这张照片早已经家喻户晓,任何人的记忆中都有可能会出现偏差,刘长贵没准会记错也说不定。
然而刘长贵后来提供了一个拍照时的细节,让石少华最终确认,刘长贵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记得当时拍照的人高高的,鼻梁也高高的,随行的还有几个拿着相机的外国人。”
石少华大喜过望,因为当年拍照时,确实有几名苏联记者跟随着。
两人又聊了不少细节部分,石少华与心中记忆的场景确认后,忍不住站起来激动的喊:
“你这个小八路,让我找的好苦啊。”
一个困扰石少华很久的问题,也终于被他给问了出来。
“当年你们和毛主席说了什么话呢?”
一个简单问题,将刘长贵的思绪也带到了过去,他告诉石少华,当年毛主席看到他们过来敬礼后,热情的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当时还是少年的刘长贵抢着回答了一句,毛主席随后又问:
“你们认识我吗?”
两个少年齐声回答道:
“毛主席。”
“不!”不料毛主席却摇了摇头,随后告诉他们:
“我叫毛泽东。”
毛主席问刘长贵两个少年识不识字,两人都摇了摇头,于是毛主席展开手,一笔一划的教两人认识“毛泽东”这三个字。
“你拍的那张照片,就是毛主席在教我们写字呢!”
石少华终于得偿所愿。
图|石少华
一张小小的照片,穿梭了岁月的时空,不仅见证了那个时代,还见证了每一个人的存在。
“我国革命的摄影艺术,经历了漫长的道路……而我个人只不过是在这条道路上踩了几个脚印罢了。”
1998年,石少华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