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船长与船

今年过年，我跟老伴商量着回农村老家，一方面是因为子女都在自家过年，也不来跟我们团聚，我们在家里没意思，还不如回老家。另一方面，我也好久都没回去看看了，趁着过年的机会，再去跟老家的亲戚朋友联络联络感情。

这么想着，于是我们找了个时间，开车回老家了。刚回去的时候，老伴还跟我抱怨：“在城里好好的，你非得回来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事。”我却没搭理她，毕竟咱不是为了方便，图方便就不回来了。

刚到老家没几天，亲戚朋友们得到消息，都来看看我。对于他们来说，我肯定算是“成功人士”。当年，我是最早一批出村到城里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我在城里扎下了根，其他人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到外地另谋发展，要论发展得最好的，自然还是我。

所以，一直以来，大家对我都挺尊敬的。我在外地发展的时候是这样，回到老家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刚到家没几天，我一个侄子就来看我了，他一进屋就亲切地喊我，还拎着好多礼物。因为他是第一个来的，所以我这心里也是非常激动，赶忙请他坐下。随后又让老伴做些菜，他却大手一挥，要带我们去县里吃。

我本想拒绝，但推脱不过，后面还是去了县城里，侄子给我找了一家最好的饭店，那顿饭吃得是宾主尽兴，不仅是各种美食琳琅满目，而且说得也这是十分舒服。侄子一个劲地夸我，让我感觉很有面子，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果然如此吧，但我也隐约有些担心，毕竟是无利不起早，他这么殷勤地对我，可别有什么事找我就好。趁着酒劲，我开玩笑似的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其实我这么问，也是觉得侄子人不错，诚心想要帮他。

可没想到，侄子居然说：“没事，咱都是一家人，实在亲戚，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快乐，想那么多干啥。”侄子的这番话，不仅是让我安心，更让我觉得感动。想我在城里混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混出来，这次回了老家，还真让我有一种归属感。

那天我跟侄子聊得很开心，吃完了饭，他又把我和老伴送回了家里。更让我们意外的是，临走的时候，他居然还给我们留下了五百块钱，而且是非拿不可。我们本来不差钱，但他也多次表示，知道我们不缺钱，给我们钱，完全因为我们是长辈而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也不得不收下了。

侄子走后，老伴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笑呵呵地跟我说；“怪不得你急着回来呢，原来这是你在这人缘还不错呀，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笑着说：“哎呀，以前太忙，咱能回几次老家，这次赶上过年，亲戚朋友都回来了，也是赶上了，有机会能聚一聚。”

再往后那段时间，各种亲戚朋友都来我们家了，大家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来探望我。有时候还要邀请我们去吃饭。对于这些邀请，我几乎都是来者不拒的。毕竟我岁数也大了，再不跟他们多交流交流，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时间长了，我跟亲戚朋友们，又恢复了往日的交情，我愈发觉得，这次提前回老家过年，实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但很快我就会知道，任何看似免费得到的东西，其实都在暗地里标好了价格。

有一天早上，我刚起床，正在院子里散步，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是自己的一个表侄子，我赶紧接通了电话，还以为他要跟我们出去玩，谁知他竟说：“哎呀，我们家孩子现在上大学，跟我说了几次要买电脑，我现在还没钱，能不能先借我五千块钱？”

听到要借钱，我瞬间就警惕了起来，其实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没法子，大家都是亲戚，而且我这个表侄，前两天还来给我买了两箱牛奶，就冲这两箱牛奶，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没法子，只能把钱借了他。

表侄自然是千恩万谢的，但我这心里却很不好受，我倒不是在乎这五千块钱，只是不想当“冤大头”罢了。老伴见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我也不好意思告诉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我要是跟她说了，往后表侄还不还钱，那我丢人丢大了，所以，我随便说了句没事，也就应付了。

原以为借钱属于突发事件，大概也就表侄一个人，谁知往后那段时间，亲戚朋友都来管我借钱，这个借三百，那个借一千，虽然有的人表示只借一天，第二天也还钱了，我觉得挺好的，但是总这么折腾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次数多了，我也受不了了，干脆就不接电话了，那段时间就称病在家不出门，谁来找我都不出去了，毕竟今天收了人家的礼物，谁知道明天他会不会来管我借钱。果然，这法子很好，感觉一下子清静了很多。

我那个侄子，就是我刚回来就请吃饭的那个，他知道了我生病的事情，赶紧开车来看我了。这真是让我很感动。再跟他吃饭的时候，我也是喝多了，口无遮拦，把讨厌亲戚们借钱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他听了以后若有所思的样子，表面上应承着我，实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我第二天酒醒后，想起昨晚跟侄子推心置腹的话，真觉得自己幼稚。以前我也不是这种人呀，我这个人一向是很深沉，很有城府的，怎么现在还喜欢流露真情了呢？我觉得后悔，也感觉很诧异，无意间看到了镜子，看到了自己皱皱巴巴的脸，我突然感到，大概是自己老了吧，人一老，总觉得多愁善感了些。

那天，侄子又联系我了，说过几天他要回城里了，大概不在老家过年了，想请我和老伴最后吃顿饭。听侄子这么说，我这心里真是很感慨，回老家这么长时间，其他的亲戚也就那样，唯独侄子，既没管我借过钱，又实心实意地请问吃饭送礼物，我觉得真该好好感谢他。

所以，我跟他说好了，约个时间来我们家里吃饭，到时候我让老伴做好菜，一家人痛痛快快地吃顿饭。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侄子和侄媳妇，带着他们家三个孩子来了，我看见这三个孩子，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原以为孩子小会淘气，结果他们家的孩子，都很有教养，来到我们家以后，既不闹也不叫，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我现在一看见孩子就欢喜，听到侄子说，他们这孩子学习成绩都好，更是给他们竖起了大拇指，同时不由得感叹；“哎呀，当年我学习也很好，可惜没有考学的机会，这是我一生的遗憾，现在看着孩子们学习好了，我就觉得有希望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侄媳妇突然看了侄子一眼，侄子又回望了侄媳妇一眼，虽然这眼神只有一瞬，但我却很敏锐地感觉到了。我真觉得很奇怪，他们似乎有事瞒着我。随后，侄媳妇咳嗽了两声。

三个侄孙子，突然把手机给放下了，然后齐刷刷地往我身边靠，一边过来一边喊：“爷爷、爷爷”，到了我身边，三个侄孙子一齐跪下了，又一齐冲着我喊：“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当时我都惊呆了，他们这是干什么，虽然说的是吉祥话，但在我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把我给吓得，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老伴率先反应过来了，立刻就笑着说：“哎，奶奶这就给你们拿红包。”

紧接着，老伴去了卧室，拿出了一个钱包，随后从钱包里掏出了一沓钱，给每个孩子发了五百块。我在一边看得是心惊胆战，虽然如此，但侄子似乎并不满意，突然就上去阻止侄孙们，还大声呵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要给奶奶找事。”

侄孙们更不依不饶了，还捏着钱喊：“不够不够”，屋子里乱作一团，老伴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还转头来看了我好几眼，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老伴实在没法子，又给他们发了每人发了两百块钱，这才算完。

虽然如此吧，我那个侄子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带着老婆孩子就走了。留下我跟老伴面面相觑。“这孩子怎么这样啊，是不是大人教的？”老伴轻声抱怨。“我看差不多。”我低声回答。

“你这还有几个小辈，是不是都有孩子？”老伴忧心忡忡地问，我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老伴跟我说，就这几个孩子，还没到过年，就给了两千多的红包，再来几次，我们都要没钱了，听老伴这么说，我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当晚，我跟老伴就收拾东西回家了，有些拿不走的礼物，都留在老房子，等着以后有机会再回来取，毕竟现在再不走，往后可能要拿更多的钱出来了。这样的老家，实在是让人感到可怕，以后还是少回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