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死人堆里救下一个少年，之后我们两情相悦。

但在成婚的前一晚，他带领士兵杀进了城。

我的阿爷、邻居都死在了这场战争之中。

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潜伏在这是为了铲除有异心之人。

后来，他把我关在他的府邸。

一边说爱我，一边即将和相府小姐成婚。

最后，我死在了他成婚的那一晚。

而他，却疯了。

1

玄德十七年，皇帝庸碌无为，属地异王野心渐长，局势动荡不安。

可这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守着我们的小家，守着阿爷，守着裴照，好好地过日子。

清晨我背上背篓准备上山采药，就看见裴照听见我的动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我走过来。

「阿遇，最近天气冷，快来添一件衣裳。」

我接过裴照递过来的衣裳穿上，叮嘱他：

「记得换药，还有少走动，小心伤口崩开。」

裴照温柔地看着我，微微颔首。

我转身往外走，却被他叫住。

「阿遇，等等。」

我回头疑惑的向他看去。

裴照调整了下拐杖的位置，抬手帮我整理衣领。

「好了。」

我被他亲昵的举动搅的乱了心弦。

脸上烧得慌，我小声道谢后落荒而逃。

裴照是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一开始我只是看上了他身上的玉佩，却心一软把他带回了家。

清洗干净后，看见他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庞，我不禁动了心思。

生活在偏远小镇，邻里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突然看见这样一个美男，很难说不心动。

我与阿爷相依为命，家里没有男人支撑，总是遭人觊觎。

现在多了个裴照，境况自然是不同些。

晚上回到家时，阿爷因为年纪大早早就睡下了。

之前的许多日子都是这样，可今天却不同。

厨房还有烛光传出来。

裴照坐在桌边，看见我回来，就把锅里热着的饭菜端出来招呼我吃。

昏黄的烛光照在我和裴照的身上，忽明忽暗，可我的内心却充盈着光亮。

2

时间如流沙，很快就到了开春。

裴照已经能扔掉拐杖自己走路了。

最近局势愈发不稳定，我已经很少去山上采药了，和裴照相处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裴照，帮我来晾一下草药。」

「裴照，把衣裳都收进来，小心变潮。」

「裴照，帮我把袖子挽起来。」

「裴照、裴照、裴照……」

我心安理得地使唤起裴照。

裴照也不恼，把我吩咐的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

傍晚我回到家只看见阿爷坐在桌前。

「阿爷，裴照呢？」

「天天都是裴照裴照，怕是忘记我这个老头子咯。」

我连忙上去挽住阿爷，撒娇说：

「哎呀，你是阿遇的阿爷，是阿遇最最最爱的人，我肯定不会忘记您的。」

阿爷这才被我哄得差不多，示意我朝门口看。

我一回头，就看见裴照逆着光站在门口。

迎上我的目光，裴照害羞地偏过了头。

「阿遇，是我一时忘记了时辰，耽误了吃晚饭的时间。」

我知道裴照最近在街口支了一个摊，帮别人誊抄写信，一时间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佯装生气。

「哼，最近赚了钱连家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哎呀，是要留不住你了。」

裴照听见这话立马就急了，连害羞都顾不上，朝我走过来解释。

「阿遇，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这是我专门为你挑的，你看你喜不喜欢？」

裴照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簪子，是我最喜欢的合欢花样式，娇俏粉嫩。

「裴照，这支簪子一看就不便宜，你是从哪来的？」

比起喜欢，我更担心裴照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裴照上前把簪子扠在我的发上，说：

「阿遇，这是用我这几日帮别人抄写的钱，别想东想西的了。」

说完，轻敲了一下我的头。

「你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这只簪子了？」

「是。」

「裴照，你个败家子！！！」我上去给了裴照一拳。

裴照抬手握住我的拳头，笑弯了眼：

「你喜欢就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心里却欢喜不已。

阿爷看着我和裴照拌嘴的样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3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我意识到，我对裴照的感情变质了。

我看到他会害羞，会心跳加速。

看不见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甚至连最基础的药材都分错了。

「阿遇，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正在做活的阿爷突然提问我。

我思绪收回，说：「白芷啊。怎么了，阿爷？」

「原来你认识啊，你看你准备放在哪？」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差点把白芷放在天花粉之中。

我挠了挠头，向阿爷讨好地笑了笑。

「阿遇，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有了刚才的失误，我现在可是小心翼翼。

「没有啊。」

「最近有人向我打听裴照的事，看样子是想把女儿许配给他。」

伪装不到一秒就被击破。

「是谁家的女儿？我认识吗？裴照知道吗？」

「这么想知道啊？」

我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样子，解释道：「就是，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阿爷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我。

被盯得发毛，我败下了阵。

「阿爷，你什么都知道，就别再取笑我了。」

阿爷敛起了笑意，认真问我：「阿遇，你当真对裴照有意？如果有，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替你问个明白。」

那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情爱，完全没体会到阿爷的不舍。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阿爷当真迅速，晚上就问了裴照的意思。

裴照也没有拒绝。

只是当阿爷说希望我们早日成婚时，犹豫了片刻。

「裴照，是阿遇救了你，但我们也不是挟恩之人。如果你不喜欢她，这就作罢吧。」

「阿爷，我不是不喜欢阿遇。只是时间太匆忙了，怕不能给阿遇最好的。」

这番言辞也打动了阿爷。

我沉浸在即将和心爱之人成婚的欢乐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裴照最近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

阿爷过来叮嘱我多看着裴照，也被我忘在了脑后。

4

那天晚上，是我这一辈子最难忘记的一天。

阿爷叫我去他的房间，拿出一个盒子给我。

「阿遇，阿爷没什么能力，这些都是阿爷这些年攒下来的一些钱财。以后成婚了，也不要委屈自己。如果不快乐，就离开回到阿爷的身边，阿爷会疼你爱你一辈子的。」

看着阿爷日渐老去的脸庞，我不禁流下了泪。

我不是阿爷的亲生孙女。

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是女孩，父母就抛弃了我。

是阿爷在大雪纷飞的寒冬捡到了我。

许是身体落下病根，我自幼体弱多病。

阿爷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我心里铭记这份恩情。

「阿爷，我和裴照一定会……」

窗外冲天的火光打破了这一室平静。

呼喊声，兵器相接声，哭叫声，充斥了这座小城。

我和阿爷对视一眼，都是惊慌。

「阿爷，肯定是出事了，我得去把裴照找回来。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我恨不得马上就跑出去。

阿爷拦住我。

「阿遇，你一个姑娘家，出去更危险了。你快待在家里，阿爷去找裴照。」

我看着阿爷走出去，背影越来越小。

那时我不知道，这竟是我和阿爷的最后一面了。

一个晚上，我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阿爷没回来，裴照也没回来，我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就这样盯着门口，直到天亮。

门被推开，来的人是裴照。

不，他不是裴照，他是立了功的将军，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

「阿遇，我来接你回家了。」

「阿爷呢，他去找你了，你有没有看见他？他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走，我们快去找他。」

裴照拦住我，把我拥进了他的怀里。

「阿遇，你冷静一点。阿爷，阿爷他，没了。」

脑袋轰得炸开，阿爷没了这四个字不断盘旋在我的脑海。

忍不住，我吐出一大口血。

晕倒之前，我看见裴照惊慌的脸庞。

5

「小姐，您吃口饭吧。要是将军知道你什么都没吃，会怪罪奴婢的。」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们告诉我，这是大将军裴照的将军府，我是裴将军从战场带回来的人，吩咐了要好好地照料。

战场？

我怎么会和战场扯上关系呢？

对哦，是我忘记了。

我从小生长的那座小镇，就是那个战场。

那个晚上，火光冲天，哭喊呼救声不绝于耳，活脱脱是一个人间炼狱。

这个一切，皆因裴照。

我不理会周边人的劝说，只重复着一句话。

「裴照呢，我要见他。」

僵持直到傍晚才被打破。

裴照还来不及脱下官服，就急匆匆地赶过来找我。

「阿遇，吃一点饭，来，我喂你。」

我躲开裴照的手，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裴照，你没什么想给我说的？」

裴照被我盯着放下了手里的碗。

「阿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向前看。」

这绝情的话，一字一字地刺在我的心上。

「过去？裴大将军你是在说笑吧。水云镇没有人对不起你吧？阿爷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像是被我冷漠的话刺痛，裴照避重就轻。

「阿遇，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把敌军引进云水镇，然后一举歼灭，就能永绝后患了。」

「那就要拿整个云水镇来陪葬吗？他们难道不是这天下的一部分吗？我们普通百姓就可以随意抛弃吗？」

我字字铿锵，心里的愤怒怎么也抑制不住。

「阿遇，我也不忍心，其实我……」

我没看出裴照的欲言又止，只想着我的阿爷。

我的阿爷，他那么善良，只要有人来找他看病，不管有钱没钱他都会尽心尽力。

不知道他死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后悔有我这个孙女，哭闹着要出去找裴照。

面对激动的我，裴照平静得令人害怕。

「阿遇，一切都会过去的，向前看，你还有我。」

我听不下去了裴照的每一个字。

好像一直在提醒我。

阿遇，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一时心软，因为你的情情爱爱，才让整个云水镇遭此劫难。

都是因为你，而你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接受仇人的好意。

「滚！！！」

我把所有能拿到的东西一股脑儿扔向裴照。

「我不想看到你！」

裴照没有躲开，任由我发泄。

「砰」的一声后，鲜血从他额头渗出，刺红了我的眼。

裴照没有理会伤口，临走前说了一句。

「阿遇，希望你能想明白。」

6

在将军府的日子过得很漫长。

裴照每天都会来看我，陪我待上几个时辰。

要不是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还以为这会是我和裴照成婚后的画面。

「阿遇，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了。不知道和之前的有什么区别，快来尝尝吧。」

「阿遇，外面合欢花开了，一树一树的，要不要出去看看。」

「阿遇，阿遇，阿遇……」

面对裴照的示好，我始终无动于衷。

裴照也不感到挫败，总是过来。

慢慢地，从周围人的诉说中，我拼凑出裴照的样子。

鲜衣怒马的小侯爷，从小就展现了在军事上的强大天赋。

还未到弱冠之年，父亲战死在战场上，母亲也因为悲痛随着去了。

偌大的侯府，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裴照接过老侯爷的衣钵，继续为国征战。

却在一次战役中不幸受到敌军的埋伏，不知所踪。

等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他又是一个战胜归来的将军。

原先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混淆敌人的耳目。

小丫鬟对我说起裴照的时候，满眼都是崇拜。

「将军他可厉害了。听说在战场上，他一个人可以单挑敌军十个人。」

「将军真是个好人，满门忠烈，我们能有这太平世道都是感谢裴家呢。」

面对她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了整个国家的安危，牺牲了云水镇。

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或许，我不该对他自作多情。

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国家。现在将我带回来，也不过是想彰显他的深情。

可这一切为什么要发生在我的身上，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云水镇？

渐渐地，裴照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每次也只是稍稍坐一坐就离开。

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对裴照说：

「你放我离开吧。我不会乱说的，我会离得远远的。」

裴照给我掖被子的动作一顿，说：「阿遇，你说得可当真？」

看见裴照有松口的意思，我语气稍稍高扬起来。

「对，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

「阿遇，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我招架不住。

「可是，你要我留在你身边干什么？我们两个又没什么感情，你做的事我都理解，是为了大局。所以，现在都结束了，为什么我不能离开？」

像是被我的话刺激到，裴照紧紧攥住我的手腕。

「阿遇，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们两个没什么感情？那在云水镇的一切都算什么？你说你心悦我都是假的？」

我用力抽了抽手腕，没抽出来。

「裴照，我不敢再喜欢你了，喜欢你的代价太大了。」

「阿遇，你说什么？」

裴照松开了手，不可置信地问我。

「裴照，这簪子还给你，我拿着不合适。」

我把裴照送我的那只合欢花簪子递过去。

我想了很久，裴照是为了大局，我不该怪他。

可我无法忘记发生过的一切，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离开他是最好的选择。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开始新生活。

阿爷如果在世，一定希望我这样做。

裴照颤着手接过簪子。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一下子就把簪子掷了出去。

看着簪子摔得四分五裂，我心想，这下我和裴照唯一的见证也没有了，他该放我离开了吧。

可接下来的话，像是把我打入了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