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之人是当世紫微星,终有一天会君临天下。
我为了他耗尽生命,他却将我的尸体悬挂在城墙之上,遭万人唾骂。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命中的劫。
终于,我度过了这情劫,我在天宫之上,俯视人间。
却看到,红衣的少年踩着尸骨血山,将那紫微星斩落 ,毁了人间盛世太平……
我生来就与众不同,我的眉骨上方有一块凸出的骨头,似鹿角一般,此时被切断,露出艳红带血却脏污的切面。
我浑身赤裸被绑在牢房里,我的腰部、手臂和脖子都覆盖着坚硬的鳞片。
只是此时腰部的鳞片却不翼而飞,只留下血淋淋的疤痕,和零星长出的幼鳞。而我的后腰则有一条三尺多长的尾巴。
血流到眼睛里,眼睛一片赤红,我勉强睁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梁洛风面色淡然的站在牢房外,他轻扬手,吩咐侍卫下去。
那侍卫有些犹豫:“将军?怎么能让您与这妖女单独相处?”
梁洛风皱眉,冷冷扫了那侍卫一眼,那侍卫立刻俯下身子,带着一众手下退了出去。
黑暗与静谧逐渐包围了整个空间,良久,梁洛风将手穿过牢房的栅栏,轻轻抚摸我脸颊上的伤口。
我疼得倒抽一口气,却没有躲开,任由他抚摸着。
“阿玉,对不起!”他说,“我很快就放你出去好不好?你且忍一忍!”
我心底仍有一些期盼,我殷切地看着他。
我不要他放我出去。
我只恳求他:“梁洛风,那个女人切了我的角入药,你帮我杀了她好不好?”
梁洛风垂眸:“融雪身份尊贵,而且她的确身子不好,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好吗?”
我如坠冰窟:“那我呢?”
难道我就活该吗?
我为梁洛风剥鳞制甲,又为了救他的命耗尽心血,到头来却比不过身份尊贵的祝融雪。
太过滑稽的现实,让我忍不住发笑。
血水混着泪水滑落脸颊,我边哭边笑:“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梁洛风被我的癫狂惊到:“阿玉你别这样,我已经吩咐人去寻找你的替身了,很快就将你放出去好吗?”
“不必了!”我冷硬地回答,而后艰难地转了个身,不再看他。
许久之后,梁洛风长叹一口气,终于离开。
我松开捂着嘴的双手,放声痛哭。
不需要替身了,因为我快要死了。
我在睡梦中恍惚回顾了过往种种。
我原本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
只是我在出生的时候没有像寻常婴儿一般啼哭,反而对着母亲咧嘴笑开,露出两颗森然的,似犬似猫的小牙。
母亲因此被我吓昏,我也被剥夺了身份和姓名,送去了普陀山。
也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梁洛风。
我一看便知他与旁人不同,他身上泛着淡淡的紫光,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紫微帝星的神光。
旁人惧我,厌我,只有梁洛风不同。
他怜我,护我。
我也曾以为我们能相守一生,直到他为了复仇回到京城,为着权势娶了祝融雪。
梁洛风是驻西大将军梁崇的独子,梁家因为犯了大罪全家尽数被处决,只留下梁洛风一人。
他为了兵权不惜去了几乎必死无疑的战场,我强忍疼痛从腰上剥了最坚硬的鳞片为他制成甲胄,只愿他能平安归来。
可是他还是差点死掉,他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身上的光芒都暗淡下去。
我剖开心口,汲取心头血喂给他,才保住他一条命。
后来,我虚弱地躺在床上养伤,却被祝融雪抓了去。
她将我百般折磨,切掉我的角,磨成粉做成药。
她知道我的与众不同,是梁洛风告诉的。
而梁洛风却只说她身份尊贵,让我不要同她计较。
我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先是取了心头血,又是被割角折磨,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我甚至有些期待,不知道梁洛风看到我的尸体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我阖上眼,抹掉眼泪,只愿来生不要再见到梁洛风。
也许是因为执念太深,我死后,没有立刻转生。
我看到梁洛风抱着我的尸体流泪,他在牢房待了许久,一直痴痴念我的名字,让我不要同他玩闹了,快些醒来。
我嗤笑,我不会醒了。
后来祝融雪一巴掌将他扇醒。
祝融雪声声厉斥:“你别忘了她是谁的女儿!她可是那个昏君的女儿!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
梁洛风似还有些迷惘:“她不是!她是我的阿玉!”
祝融雪冷笑:“你现在装什么深情?是你利用她为你剥鳞取血,是你默许我切下她的角入药,现在她死了,你后悔了?后悔也没用了!”
祝融雪从背后抱住梁洛风温柔地说:“洛风,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军已经就位,杀了皇帝,再将这‘妖女’的尸体悬与城门,昭告天下,你便可以稳坐皇位,报仇雪恨!你难道忘了你爹你娘是怎么死的了吗?你不是要还这天下一个太平,还你父母一个清白吗!”
梁洛风如梦初醒,他扯开祝融雪的手臂,哑着嗓音说:“将她的尸体挂到城墙上吧!”
那声音很轻,如蚊蝇一般,却还是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
而后梁洛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我留在地下牢里,看着祝融雪阴沉着脸,命人将我的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梁洛风一直恨我。
他恨皇帝,顺便也恨我。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恨我而已。
我既没有尊贵的身份,亦没有令人垂怜的资格。
我只是个小怪物。
唯有一身令人唾弃的恐惧、也供人驱使利用的肉身躯体。
我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在梁洛风登基这天。
我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
人们围着我的尸体骂我是妖女,祸害人间,往我的尸体上丢菜叶,丢石头。
天上落了雨,久旱逢甘雨,人们欢呼,妖女已死,盛世将临。
我的尸体泡了水,更难看了。
可是为什么人们的盛世要我来换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神魂不稳,两眼一闭,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之时,我已经在天宫之上。
原来我是天帝的九公主,是真正的龙女,下凡只为历劫。
想来梁洛风便是我的情劫。
因此我为他付出一切,还因他惨死。
那些鳞片,那角,那些与众不同,都是因为我是龙女。
一个仙童跪在下首,抖如筛糠。
仙童颤着嗓音说:“殿下渡的只是情劫,不该受剥鳞抽骨之痛的,是转世时出了些岔子……”
“殿下洗髓时,神力未清除干净,才惹来这些祸端……而且殿下的情劫……”
那小仙童一边说,一边抬头打量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我垂下眼,骤然的身份转换,让我神思混乱:“我的情劫怎么了?”
那仙童终于说出口:“殿下的情劫还未渡完,还请殿下再次下凡……”
我瞪大眼一脸无法置信,生无可恋。
那小仙童挠了挠头:“殿下放心,因为上次出了差错,这次殿下可以带着记忆转世,也可使用简单的术法,不再受躯壳所困。”
话落,那仙童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面雾海云镜,衣袖一挥,镜中便展现出了人间百态。
人间海晏河清,一片盛景。
梁洛风果然是紫微帝星的命格,他将人间治理的很好。
仙童摇摇头,手拂过镜面。
只见一名红衣少年手持一柄长剑,剑上还淅淅沥沥往下滴着血。
剑尖指向梁洛风,少年手腕轻转,梁洛风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已然活不成了。
我不由地屏住呼吸。
下一刻,本该海晏河清的人间战乱四起,生灵涂炭。
小仙童语重心长地说:“此镜可观现世,也可预未来,殿下此前下凡扰乱了人间,才造成这样的未来,劳烦殿下处理一下。”
那罪魁祸首的少年脸上带着些邪意的笑容,却有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纯粹无害的眼眸,脖子上还挂着一片有些眼熟的龙鳞项链。
我有些犹豫地问:“那是我的鳞片?”
小仙童点点头:“殿下可还记得?这是条本该死去的锦鲤,却得了殿下精血喂养,不仅捡了一条命,还修炼成精,为害人间,如果殿下不加阻拦,他就会亲手杀掉紫微帝星,抹消掉人间本该有的数百年和平。”
我沉思片刻,想起来了。
许是因为我是龙女的关系,我在人间时,从小便与水系的生灵亲近,幼时更是救了一条锦鲤。
一条赤红漂亮的小鱼。
小鱼奄奄一息的快死了,我突发奇想喂了自己的血给它,它奇迹般的生龙活虎起来,且与我十分亲近,我也喜爱它,将它装在木桶里,时常带在身边。
也是因为救了它,我才知晓自己的血还有这种功效。
我邀功一般将此事同梁洛风说了,梁洛风却脸色大变,让我不要轻易用血救人。
我当时不懂,既然可以救人,梁洛风又为何不让我救。
后来我才明白人心贪婪,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而我用尽一条命,也只救了梁洛风一人。
也未尽然,我还救了一条小鱼不是吗?
没想到这条小鱼不仅出息了,还开始闹事了。
我有些头疼地捂着脑袋看向小仙童。
“我一定要亲自下凡吗?”
小仙童收起云镜,老气横秋地说:“事关重大,若是不能阻止,不仅我小命不保,恐怕就连殿下也难逃其咎。
我叹了口气,我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男人,因神魂归位而消散几分的恨意再次涌上胸口。
到头来,我不仅不能杀他,甚至还要保护他不被我养的小鱼咬死。
天道不公啊!
我拎起地上的小仙童,计从心来:“本殿突然觉得在天宫待着也很是无聊,去人间搞个皇帝当当也未尝不可,至于人间原本的紫微星,死了应该也没关系吧?有本殿在,保人间百年安然并非难事。”
小仙童被我抓着后衣领拎着,挣扎着反抗:“当然不行了殿下!”
“嗯?”我将小仙童抓到眼前,视图用眼神杀死反抗。
小仙童见状捂着脸哭哭啼啼:“殿下勇敢飞,出了事自己背,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我轻笑,去他的狗屎情劫,去他的紫微帝星,我偏要帝星陨落,要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