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幽州城头。燕王刘守光踞坐雉堞之上，望着南方滚滚狼烟冷笑不止。数月前赵王王镕遣使求援时，他正与爱妾在鹿台饮酒作乐："待两虎相斗，本王便是卞庄子！"如今晋军大破梁兵的捷报传来，他摩挲着案上青铜剑，忽觉掌心沁出冷汗。
此前刘守光拒绝援赵，本想坐山观虎斗以收渔利，不想晋军竟大败梁兵，声势大振。他心中暗悔，又生一计，欲乘虚偷袭晋国。于是整军备战，同时修书镇州、定州，称："两镇联合晋国破梁南下，燕国有精兵三十万，愿为前驱。然四镇联兵，须立盟主，不知当推何人？"此等行径，分明是想乘虚袭晋，却偏要索要盟主之位，徒令晋国早做防备。
赵王王镕收到书信，即刻转交晋王李存勖。李存勖在承天军帐中掷信于地，剑锋在羊皮地图上划出深痕："刘守光竟敢挑衅！"他冷笑道："赵人向燕国告急时，刘守光拒不发兵，如今见我军获胜，便自夸兵威，妄图离间三镇，真是可笑！"诸将齐声道："云州、代州与燕国接壤，若任其侵扰边城、动摇人心，必成心腹大患，不如先攻取刘守光，再专心南讨。"李存勖点头称是。
忽有狂风掀动帐帘，烛火摇曳不定。老将周德威按剑入帐："云、代二州已发现燕军斥候！"李存勖仰天大笑，将酒樽砸向帐柱："传令全军，明日班师！"大军遂退回赵州。
赵王王镕出城迎接，大犒晋军，并派养子德明（原名张文礼，后竟弑杀王镕，此是后话）随征。李存勖留周德威等助守赵州，自率大军返回晋阳。
却说梁将杨师厚率军抵达邢州，奉梁主朱温之命屯守。朱温又派户部尚书李振为魏博节度副使，率兵入魏州，表面称周翰年少难御敌，实则图谋魏博、窥伺成德。王镕闻变大惊，急遣使者向晋王求援，恳请面议要事。
两王在承天军会晤，执手相谈，尽显亲昵。李存勖念及王镕乃先父旧交，以叔父相称。王镕虽忧梁寇压境，强作欢颜，眉宇间仍难掩忧虑。李存勖慨然道："朱温恶贯满盈，必遭天谴。虽有杨师厚等助纣，终难逃脱败亡。若梁军来犯，侄儿当亲率大军驰援，叔父不必担忧。"王镕转忧为喜，亲自举杯为晋王祝寿。李存勖一饮而尽，回敬一杯。
饮毕，王镕令幼子昭诲拜见。昭诲年方四五，乖巧可爱，李存勖甚是喜爱，解下披风，露出锁子甲，抽匕首割开左襟："今日起，晋赵同气连枝！"遂许联姻，割襟为盟。二人欢饮至暮色四合方散。自此晋赵之盟更固。
王镕回到镇州，恰逢燕国使者请求尊刘守光为"尚父"。王镕犹豫不决，留使者于馆舍，飞报晋王。李存勖怒道："这等狂徒也配称尚父？我正欲兴兵问罪，他竟夜郎自大！"便要出师。诸将劝谏："刘守光罪大恶极，当讨！但我军新归，元气未复，不如假意推尊，使其骄纵，待其恶贯满盈再取不迟。"此乃骄兵之计。李存勖沉吟片刻，笑道："可行。"遂回复王镕，暂且尊刘守光为尚父。王镕遣回燕使，允其所请。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也依样而行，三镇共推刘守光为尚父，兼尚书令。
刘守光大喜，又上表梁廷，称晋赵等共推戴，然受陛下厚恩，不敢遽受，请求授任河北都统，愿为陛下扫灭镇、定、河东。梁主朱温笑其狂愚，暂且任命为河北采访使，遣使册封。
刘守光收到册命，命有司拟定"尚父"礼仪。见仪注中无郊天改元之礼，怒道："当今天下分裂，大称帝，小称王，我拥地三千里，带甲三十万，自可做河北天子，谁敢阻拦！尚父虚名，不要了！速草帝制，择日登基！"有司惊惧而退。
此后，刘守光身着赭袍，妄作威福，部下稍违，便捕入狱，甚至囚入铁笼炭火炙烤，或用铁刷刷面。孙鹤进谏："河东在西，契丹在北，国中公私交困，如何称帝？"刘守光不听，将佐私下议论，他竟在庭中陈列斧钺，悬令"敢谏者斩"！
梁使王瞳、史彦章至燕，被拘禁。各道使臣，到一个囚一个，定于八月称帝。孙鹤再谏："沧州一役，臣本该死，蒙大王保全。为大王计，此时不宜称帝！"刘守光怒道："敢抗我命？"令军吏将其按在铁砧上，剐肉而食。孙鹤大呼："百日之内，必有急兵！"刘守光以泥塞其口，寸磔示众。
数日后，刘守光即皇帝位，国号"大燕"，改元"应天"。从狱中放出梁使，胁迫称臣，任王瞳为左相，齐涉为右相，史彦章为御史大夫。消息传至晋阳，李存勖大笑："不出今年，必问其罪。"张承业建议："不如遣使致贺，使其骄盈不备。"李存勖称善，派太原少尹李承勳赴燕，行列国聘问之礼。
刘守光令其行臣礼，李承勳道："我受命于唐，为太原少尹，燕王岂可得我称臣？"刘守光怒，囚禁数日，释放后问："愿称臣否？"李承勳道："燕王若臣服我主，我便称臣；否则，要杀便杀，何须多问！"刘守光怒极，将其斩首。
李存勖闻知，大怒，立即整军备战，却对外佯称南征。
却说梁主朱温改开平五年为乾化元年，大赦封赏。闻清海军节度使刘隐病逝，辍朝三日，令子刘岩袭爵。此后朱温连日生病，无心理政，甚至刘守光囚梁使、称帝，也无暇过问。
七八月间，朱温至河南尹张宗奭（原名张全义）家避暑。张全义曾从黄巢，后归附朱温，素性勤俭，治河南三十年，积资巨万，筑会节园。朱温一住数日，病体渐愈，色欲复炽，召张家妻妾侍寝，从爱妾、女儿到子妇，甚至继妻储氏都未能幸免。
张全义之子继祚羞愤，持刀欲杀朱温，被全义拦住："我在河阳被李罕之围困，食木屑充饥，幸得梁军相救，此恩怎敢忘？休得妄动！"继祚作罢。次日，有人密报朱温，储氏随全义入见，厉声质问："宗奭一田叟，守河南三十年，助陛下创业，如今衰老，何能为？陛下听信谗言，所为何来？"朱温心虚，假作笑容："无他，勿多言。"随即还都。
朱温闻晋赵联军南下，不顾病体亲征。在兴安鞠场校阅三军，摆威严之姿。至卫州扎营，斥候急报"晋军出井陉口"！朱温惊得筷子落地，连夜北撤三百里至相州，却发现是虚惊一场。梁军士气大跌，某夜炸营，士兵惊呼"沙陀骑兵杀来"，朱温连斩三名撞翻帅旗的裨将，才压下骚动。此时朱温病入膏肓，此前夹寨、柏乡惨败，今又中李存勖声东击西之计，在太行奔波半月，形容枯槁。至怀州，刺史段明远迎驾，朱温见其妹有姿色，强纳为妃。途中劳累，夜宿驿站时，突然呕血，染红锦被。回洛阳后，旧病复发，虽服参茸，勉强起床。
此时史彦章从幽州逃回，哭诉刘守光愿以三十城归附，求发兵解定州之围。朱温大怒："你早投燕王，还有脸来见？"史彦章叩头出血，巧言相劝，称此时救援正是收服河北良机。朱温竟被说动，挣扎着传令："三军开拔，攻赵救燕！"又要亲征。
要说朱温拖着病体还能不能兵征战，且看后文。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