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一部女儿书,作者借男主角贾宝玉传递了自己的观点: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有了这样喜女厌男的纲领和标准,红楼梦中的男人们自然乏善可陈,面目可憎者也比比皆是。
但贾赦的儿子,荣国府长房长孙贾琏,是个比较特殊的人物。在很多读者心中,贾琏比贾宝玉更有人缘。
贾琏第一次出场,是在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向贾雨村介绍荣宁二府情况的时候出现的。
在冷子兴告诉贾雨村,贾琏是个不喜欢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的人物。
冷子兴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女婿,有丈母娘传递第一手资料,冷子兴对贾家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
冷子兴对贾家运势的评价和揣测,有个人认知的局限。但他对贾琏的定位,相当准确。
不爱读书,机敏,口才好。这些在冷子兴口中不算褒义的词汇,却是贾琏赢得好人缘的敲门砖。
红楼梦中,和其他各种奇葩男性相比,贾琏确实与众不同,甚至某些方面像一股清流。
贾琏是荣宁二府中,少数肯办事、能办事的人。在荣国府,贾琏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林如海去世,贾琏陪伴黛玉回苏州奔丧;元春省亲获得批准,贾家大张旗鼓盖省亲别院大观园,贾琏也是主要负责人;
贾琏还是贾家对外联络,进行秘密活动的联系人。红楼梦中多次提到,贾琏受贾赦指派,多次来往平安州。
除此之外,荣国府中其他诸如迎来送往,过节祭祀、烧香上供等各项杂事,也都是贾琏居中办理。
万能胶贾琏不仅有做事的能力,而且心术很正。从来不仗势欺人:父亲贾赦觊觎石呆子的扇子,让贾琏去买。
石呆子视扇子如命,不为金钱所动。多少钱也不肯卖,贾琏也就作罢。没有强迫他,更没有使用下作手段。
贾雨村知道贾赦喜欢石呆子的扇子后,为了巴结贾赦。诬陷石呆子拖欠官银,抄了他的家,夺了扇子,送给了贾赦。
贾赦指责贾琏办事不利。贾琏却不以为然,顶撞父亲说:“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家倾家败产,也不算什么能为。”
贾琏的良心之语,让贾赦恼羞成怒,狠狠地暴打了贾琏一顿。就这一顿打。就足以让为富有仁,为正义代言的贾琏圈粉无数。
贾琏确实是个有办事能力的人,很多行为也确实有别于其他纨绔子弟。但有这些优点,就能说他就是个靠谱的好男人吗?
还真不行。一个人的品质如何,不能仅从办事能力上下结论。
石呆子扇子事件,也只能说明贾琏是个有底线的人,或者说他和父亲贾赦的价值观不同。
和贾琏出色办事能力相媲美的,是他的多情。当然也可以说是他的滥情。
贾琏是个“多情公子”,可他的每一次深情款款,最后都是以伤害对方为结局。
洞明世事、为人机敏的贾琏,有一种其他人都没有的本事:对于讨人喜欢、博取信任、投其所好这一点,他能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这是贾琏的天赋。这种天赋,不仅让贾琏在经办事情的过程中游刃有余,而且也让他很有女人缘。
用王熙凤的话说,贾琏是离开了王熙凤的视线就要生事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巧姐出水痘,凤姐让贾琏出去住几天,贾琏招惹了多姑娘;贾母给凤姐过生日,贾琏趁机在家里和鲍二家的“交流思想。”
红楼梦中,好色之徒不少,但能够让作者把与其有染的女人,有名有姓写于纸端的,贾琏是唯一的一个。
无论是贾琏的露水夫妻多姑娘、鲍二家的,还是贾琏偷娶的尤二姐,作者都不厌其烦地把前因后果进行了详细的描述。
和贾琏有交集的女人,结局大多类似。除了被迫做了屋里人,平时对贾琏敬而远之的平儿,好结果的不多。
贾琏对女人,热的时候像火,掏心掏肺。但只有三分钟热度。变凉的速度飞快,连个过渡期都没有。绝对堪称神操作。
贾琏的这种行为,既具有欺骗性,又非常伤人。贾琏很懂得投女人之所好,被他锁定的女人,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女人被贾琏的殷勤备至迷失了双眼,以为自己是天之娇女;可没多长时间,贾琏没兴趣了,反手一掌,就可能把女人打落十八层地狱。
被贾琏打击最狠的是尤二姐;被贾琏洗脑最严重,以至于忘了自己身份,妄言主人家是非,以至于搭上性命的是鲍二家的。
贾琏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貌似真诚。他能让人在较短的时间内对他产生信任,用现在的流行语言来说就是很有亲和力。
可如此有魅力的贾琏,却让他的屋里人平姑娘避之不及,能躲就躲,恨不得绕道走,这是为啥?
平儿之所以对贾琏敬而远之,不单单是忌惮王熙凤。而是她太看得太多,太了解贾琏了。
平儿对贾琏的了解程度,在所有人之上。包括贾琏的正牌夫人王熙凤。这是由平儿的身份地位决定的。
生而为奴,是平儿的不幸。但蝼蚁尚且偷生,平儿很聪慧,她知道要想在贾家平安地生活下去,只有一条路:
珍爱生命,远离贾琏。平儿总结出的这个生存法则,是用好几条生命和血淋淋的事实换来的。
贾琏看起来很暖,但这只是表象。他最大的缺点是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对女人,追的时候有多火热,撂开手的时候就有多冷漠。
红楼梦“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一回中, 兴儿说过这样一段话:
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服侍的。二爷原有两个,谁知他来了没半年,都寻出不是来,打发出去了。
也就是说,在王熙凤嫁给贾琏之前,贾琏屋里是有两个女人服侍的。但王熙凤嫁过来之后,都被打发出去了。
王熙凤善妒,这是人所共知的实情。对于贾琏婚前的屋里人,王熙凤容不下,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王熙凤作为当家主母的权利。正如袭人想做宝玉的姨娘,一直留在贾家,便得不遗余力地讨好宝二奶奶人选薛宝钗一样。
如果说陪伴自己的屋里人,被新婚妻子打发了,贾琏不置一词,是对王熙凤的尊重,也是恪守封建礼法的话。
那么王熙凤带来的四个陪嫁丫头的命运,贾琏就难辞其咎了。按兴儿所说,王熙凤和贾琏结婚的时候,有四个陪嫁丫头。
但后来,嫁人的嫁人,死得死了,只留下一个平儿。这短短一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红楼梦中,王夫人的陪嫁周瑞家的一直在贾家任职;邢夫人的陪嫁,王善保家的也一直在贾家任职。
但王熙凤嫁了人的陪嫁丫头呢?从来没有露过面。这是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嫁出去的丫头也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小姐的陪嫁丫头一般来说,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可以作为小姐左膀右臂的贴心人。
陪嫁丫头的命运有两种,一种是给新姑爷做屋里人、姨娘;另外一种就是嫁给他人。无论哪种,都受制于小姐,同时也服务于小姐。
但王熙凤的陪嫁嫁人后,却和凤姐鸟兽散,再无来往。这是为何?只能有一种原因,闹得不愉快。
陪嫁丫头嫁人有了丈夫,王熙凤等于收回来半个儿子,何乐而不为?之所以把丫头嫁出去不再来往,肯定和贾琏有关。
王熙凤好吃醋,占有欲强,不愿意和别人共享贾琏。而贾琏又是个不安分、言语了得、会哄人肯花钱的年轻公子。
王熙凤的那些陪嫁丫头,能经得住贾琏的攻势吗?而王熙凤知道自己的陪嫁丫头和丈夫有染后,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打发出去,永不相见。
而山盟海誓随口即来的贾琏,面对妻子的雷霆手段,会为自己“心爱”的人出头吗?答案是否定的。
这从贾琏对待鲍二家的、尤二姐就能得出结论。贾琏趁着王熙凤过生日不在家,和鲍二家的偷情,被王熙凤抓个正着。
作者特意描写了一段王熙凤在窗外偷听到的,贾琏和鲍二家的关于自己的一番对话:
听见妇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他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
鲍二家的说王熙凤是阎王,这是自己的独创,还是因贾琏的抱怨诉苦产生同理心后的发挥?
答案当然是后者。因为贾琏后面的话就是佐证。贾琏和鲍二家的,只是金钱交易的露水夫妻。
但贾琏却把露水姻缘的对象当成知己,掏心掏肺。而他苦大仇深控诉的对象,是自己的妻子王熙凤。
这是贾琏屡试不爽,能够和多姑娘、少姑娘、鲍二家的之类,迅速拉近关系的法宝。
贾琏,荣国府的正经主子,将来的爵位继承人。这样一位人帅多金的男人,却一直受王熙凤这个妒忌成性的恶婆娘压制。
这是多么容易引起同情,激发母性的行为?巧姐出水痘,贾琏搬出去半个月,就和多姑娘如胶似漆,削发寄情。
这中间怎么可能没有贾琏对王熙凤大肆口诛、疯狂卖惨、博取安慰和同情的功劳呢?
贾琏示好尤二姐的时候,做得更过分。为了让尤二姐答应做自己的侧室,贾琏不仅说尽王熙凤坏话。
而且编排王熙凤得了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许诺王熙凤一死,就把尤二姐扶正。但实际上,王熙凤只是微有小恙。
虽然书中说贾琏是偷娶尤二姐,但笔者认为,贾琏国丧家丧期间收尤二姐做二房的过程,叫“骗娶”更贴切。
贾琏在刚刚娶到尤二姐的时候,跟尤二姐好得蜜里调油,连体己钱都交给了尤二姐,不可谓不真诚。
可当尤二姐被王熙凤诓进大观园,缺衣少食,连头油都没有,受尽虐待的时候,贾琏却毫无知觉。
这说明啥?说明时间仅仅过去了几个月,贾琏对尤二姐已经是事过境迁,视作昨日黄花了。
如今的琏二爷,心尖上的人是秋桐。一个由父亲贾赦赏赐的小妾,一个和王熙凤合起伙来对尤二姐冷嘲热讽、全方位碾压的恶俗女人。
山盟海誓犹在耳边,人未走情却已散。贾琏对尤二姐从热到凉的过程,是贾琏对所有女人的写照。
无论是贾琏曾经的屋里人、还是和他有染的王熙凤的陪嫁、那些用钱结缘的露水女人,甚至王熙凤,贾琏抛弃起来眼睛都不会眨。
尤二姐之死,虽然主凶是王熙凤,但根子却是贾琏的始乱终弃。如果尤二姐能够从贾琏那里感受到一点点关爱,她不会选择不归路。
鲍二家的要不是被贾琏“卖惨”行为勾起同情心,嚼王熙凤舌头,咒王熙凤早死。后来又没有在贾琏那里得到安慰,也不会选择畏罪自裁。
看似多情的贾琏,很有办事能力的贾琏,其实和所有纨绔子弟一样,都是把女人当玩物,情薄如纸。
只是贾琏做得,更有隐蔽性,当然,欺骗性也就越大。女人受伤害的程度,也就越深。所以说,贾琏办事能力强是真,但他是靠谱的好男人?纯属是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