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四年,她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把别的女人请进来,终于忍无可忍。登报离婚后,她发下了毒誓——要是再踏进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等她怀上了他的孩子,毒誓应验了。“舒曼,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撑住。”可我那么恨你,为什么要为你留下这个孩子?
第1章
夜已深。
殷舒曼坐在镜子前抹着香膏。仔细看她的梳妆台上,苏城的胭脂、皖城的水粉、平城的头油……无不是最好的。
“太太!”忽然,一个丫环跑了进来,“我刚听说老太太让表小姐夜里去照顾姑爷。”
殷舒曼手上的动作一顿,问:“去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了!”
中午刚从不列颠回来,晚上就想登堂入室爬上她夫君的床?江家的人是当她死了吗!
殷舒曼神色一冷,站起身在架子上拿了件衣服说:“伺候我更衣,再叫两个家丁跟着我。”
江家主院。
“太太,您不能进去!”
殷舒曼的脚步没有停下,面带寒光看着阻拦自己的小厮问:“谁给你的胆子拦着我?让开!”
小厮被吓得缩回了手。
殷舒曼出身官家,从小被娇宠长大,骨子里养成的高贵和威严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她径直走到了卧房的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木质房门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卧房里的宁静。
“表嫂来了啊。”坐在床边的卓茵脸色有些难看。
殷舒曼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了倚在床头、神色阴晴不定的江凌宴。目光相触,感觉到他眼中的厌烦,她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表妹,这么晚了没想到你在这里。”殷舒曼把目光移向了卓茵。她一头精致的卷发很特别,身上穿的是整个苏城都没人穿过的最新的洋装,脚下是一双高跟鞋。从不列颠回来的她跟四年前判若两人。
不光是外表,卓茵的性格也比以前大方了。她脸上的尴尬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友好的笑容:“姑姑说表哥这两天身体又不好了,正好我是学西医的,就让我来看看。”
“所以你就深更半夜来看?”殷舒曼冷笑了一声,“表妹,你可别忘了你还是个未嫁的姑娘。虽然你刚从不列颠回来,接受了西方的教育,但是也别忘了老祖宗留下的礼义廉耻!”
卓茵的落落大方和优雅是这几年在国外培养出来的,而殷舒曼的高贵却是天生的。
见卓茵不动,殷舒曼继续说:“表妹,这么多下人看着呢。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留下来?”
这时候的卓茵就好像比殷舒曼矮了一截一样。她满脸通红,看向沉默着不说话的江凌宴,眼中带着强忍着的委屈说:“那表哥,我先走了。”
看卓茵离开后,一直挺着脊背的殷舒曼泄了气。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也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传来了江凌宴充满嘲讽的声音:“把照顾我的人赶走了,你难道不应该留下来照顾我?”
殷舒曼的身子僵了僵,再次挺直了脊背。
四年了,除了成亲那一晚,她从没走进过这间屋子。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来的。
“把药端起来,喂我。其他人都出去。”
第2章
房门被下人从外面关上,殷舒曼在床边坐下,端起了药碗。
江凌宴的身体不好,就算是在大夏天也穿得很厚,每逢换季,他必定要生一场大病,卧床一月,到了冬天就更不用说了,不能出门,屋子里的碳火一刻都不能断。即使是这样,卓茵还是千方百计想嫁给他。不仅因为他是江家的一家之主,手里掌握着江家所有的生意,更因为他的长相。
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线条冷硬的下巴……即便身上总是有一股病气,江凌宴依旧是苏城最英俊的男人。苍白的脸色和冷冽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很偏执,危险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殷舒曼从没照顾过人,端着药碗的样子有些笨拙。眼看着手里的勺子就要碰到他淡粉色的唇,她的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心跳得比房里西洋钟走时的声音还快,手也颤抖了起来。
就在勺子送到江凌宴唇边的时候,殷舒曼控制不住手抖,汤药洒了出来,顺着他的下巴流下,弄脏了他的衣服和被面。
江凌宴拍开了她的手,眼神冷得像是能把人冻住:“你就这么不愿意照顾我?”
被他拍开的那只手疼得发麻。殷舒曼摇头解释说:“我不是,我只是--”她只是太紧张了。这让她怎么说的出口?说出口了必定会迎来他的冷嘲热讽和轻看。
江凌宴冷笑了一声:“殷舒曼,成亲四年,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盼着我病死?”
明明是他始终对娶她这件事无法释怀,觉得是人生中的耻辱和污点,为何总是要拿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四年前在旅馆里,是他闯入了她的房间才造成了现在的一切。
相互折磨、猜忌了四年,她真的太累了。现在卓茵回来了,她是该离开了。
殷舒曼蓦地放下了药碗。她紧紧攥着衣角,看着被面,忍着鼻子的酸意说:“江凌宴,我们离婚吧。”她殷舒曼要走只能自己走,轮不到别人赶她走。
看着殷舒曼平静端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江凌宴眼中涌现出了滔天的怒火。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陆衍今天刚回来,你就着急跟我离婚?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殷舒曼心中惊讶。陆衍回来了?
江凌宴看着殷舒曼惊讶的样子,觉得讽刺极了,眼中的怒火变成了嘲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陆衍跟卓茵是同一条船回来的。”
殷舒曼忍着下巴的疼痛说:“我确实不知道。”
江凌宴忽然靠近,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他的目光太幽深了,甚至给殷舒曼一种深情的错觉。感觉到他冷冽的气息拂过脸上,她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像是终于看透了她一样,江凌宴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不屑,说:“别装了。殷舒曼,大家闺秀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说着,他嫌弃地松开了手。
殷舒曼的脸被甩到了一边。她心中刺痛,身上发冷。
明明是他的表妹回来了,他不想再忍受她了,为何要这样诋毁她?把所有的过错怪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我们离婚吧。”殷舒曼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此刻在他面前,她不再高傲得如斗鸡了。
她原本以为随着时间,他们之间的猜忌和隔阂总会消失的。她本以为,只要她一如既往地端着她的高贵和矜持,就能平淡地过完一辈子。
可是她错了。
“如你所愿。”
江凌宴终于答应了。
四年的相互折磨,终于能结束了。
第3章
害怕下一刻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掉下来,殷舒曼站起了身。既然说好要离婚了,何必掉眼泪让他小看,让别人看笑话?
她殷舒曼,即便被男人抛弃也要走得优雅。
谁知她刚走出去一步,手腕就被抓住,随后,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她失去了平衡倒向床榻。
江凌宴翻身将殷舒曼压在了身下,被子从他身上滑落。
“你要做什么?”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殷舒曼慌了神。
江凌宴的笑配上他病态苍白的肤色,显得非常危险:“要离婚了,我怎么能让你以完璧之身走出江宅的大门?成亲四年了都没碰你,传出去苏城的人岂不是要笑我江凌宴不行?”说着,他低头就要吻她的唇。
殷舒曼偏头躲了开,痛惜地问:“既然都要离婚了,你何必还要碰我?”
此时的江凌宴像是失去了理智,眼中的怒火能把人烧起来。他禁锢着她,冷笑说:“难不成你还想为陆衍守身如玉?”
关陆衍什么事?
他们当初确实是青梅竹马,殷、陆两家也确实有定亲的打算,但是后来她阴差阳错嫁进了江家。她是个很传统、很矜持的女人,既然嫁给了江凌宴,就打算给他好好过一辈子。这四年里,她再也没有过问过陆衍的消息,反倒是他江凌宴,还有他的母亲,一直盼着卓茵回来。
殷舒曼失望透了。即便江凌宴生着病,男女力量巨大的悬殊还是让她根本挣扎不了,如同刀俎下的鱼肉。
她倏地在他身下笑了起来,高傲如孔雀,说出的话又根根带刺,伤人伤己:“我嫌你脏!”
她殷舒曼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啊,怎么能容忍跟自己交欢的男人心里想的是别的女人?
江凌宴被彻底激怒,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将她吞噬。他捏住了她的喉咙,声音冷到了极致:“嫌我脏?让我看看不可一世的殷舒曼是怎么哭着求我的。”说着,他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们互相折磨、较量。
江凌宴像是不要命了一样……
成亲四年,这是殷舒曼第一次在江凌宴的卧房里过夜。
第二天中午,她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身上到处都是青紫,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收拾妥当之后,殷舒曼出了屋子。
“太太您起了。”小厮满脸高兴地迎了上来。
殷舒曼一看,正是昨晚因为拦她被训斥的那个。她抱歉地说:“昨晚那样的情况下,我说话重了些。”
小厮受宠若惊:“太太您严重了。您要不那样呵斥我,我也不好做。”这四年来,江宅的男女主人是什么样的关系,下人们都看在眼里。昨晚太太终于留在了先生的房里,两人的关系终于要好了。
“江凌宴呢?”殷舒曼问。
小厮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神情,吞吞吐吐说:“太太,先生他--”
第4章
殷舒曼抿着唇去了江凌宴的母亲陈氏的住处。
每走一步,腿间的疼痛都提醒着她昨晚的疯狂。醒来的时候她甚至抱着一丝期盼,期盼江凌宴就在身边,他们四年之间的隔阂和猜疑能在昨天的结合中消散,毕竟那是最亲密的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江凌宴在陈氏那里,卓茵就住在陈氏那里。一早起来,他就去找了别的女人。
殷舒曼的心凉透了,昨晚那样亲密的事情成了屈辱。
“太太,先生和老太太还有表小姐正在吃午饭,任何人不能打扰。”
殷舒曼刚到陈氏的院子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她神情淡漠地笑了笑。多好啊,他们三个在一起吃午饭,她像个外人一样。“你们敢拦我?还不让开?”
“表嫂来了啊,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这时候,卓茵走了出来,高跟鞋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殷舒曼不屑与她维持表面上的和气,直接说:“我是来见江凌宴的。”
“可是表哥说了,不想见到你。”卓茵看了她一眼,压低了些声音说,“表嫂昨晚是不是惹表哥不高兴了?”
不愿意看到卓茵那种得意的眼神,殷舒曼淡淡地反问:“我怎么不记得?”
“可是我听表哥今早跟我抱怨说你无趣,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卓茵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周围几个下人都听到了。
他们捂着嘴偷偷笑着,还有两个小厮暗中用轻浮的眼神看她。
殷舒曼涨红了脸,气得发抖。江凌宴连这种事情都要跟卓茵说?他知道她最在意的是面子,所以他就让卓茵、让下人们把她最在意的东西踩在脚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扒光了示众一样。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卓茵像得胜者一样,眼中带着得意和挑衅。
殷舒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忽然,她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给了卓茵一个巴掌,冷然地说:“轮不到你这么下贱的人来说我!”
清晰的巴掌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卓茵诧异地捂着自己的脸,愤恨地看着殷舒曼说:“你敢打我?”
她下意识就想要还手,却被殷舒曼冰冷的目光给震慑住了。这让她想起了四年前第一次见到殷舒曼,那时候殷舒曼高贵的样子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蝼蚁。
殷舒曼看向愣在旁边的下人,说:“还不请表小姐回去用饭,要让先生和老太太等她多久?”
下人们回过神来,立即点头。
殷舒曼透过院子的大门朝里面看了看,然后在卓茵和几个下人面前转身离开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挺直的脊背,高贵不可侵犯,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已经隐隐有了血迹。
这个江宅,还有江凌宴,她都不留恋了。
他给她的羞辱就是最好的临别,那是把她的骄傲踩在地上,足够她铭记一辈子。比起这样的耻辱,腿间的疼痛不算什么了。
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了,罢了。
殷舒曼木然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太太,您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了一夜了。”
殷舒曼回到房中,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然后从旁边的首饰盒里取出了一个荷包说:“秀儿,跟我出一趟。”
出去?
秀儿满心疑惑。
殷家世代是书香门第,殷舒曼是个传统的闺阁女子。她在殷家的时候就很少出门,嫁到江家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抛头露面。
秀儿憋了一会儿,在出了江宅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太太,我们这是去哪?”
殷舒曼平静的语气里透着无法撼动的坚定:“去报社,要我登报离婚。”
第5章
如今许多大户人家或者人脉广的人家都会在报纸上刊登结婚和离婚启事,这是非常时髦的事情。但是女子单方面登报宣告离婚还是苏城第一次,而且被离婚的对象还是跺一跺脚整个苏城都要抖一抖的的人物--江凌宴。
苏城早报上离婚启事的内容是这样的--
江凌宴先生鉴:你我结婚四载,今因意见不合,誓难偕老,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嗣后男婚女嫁两不相涉,永无瓜葛。殷舒曼谨启。
离婚启事刊登出来后,江凌宴和江家一声不吭,像是默认了。
四年前结婚的时候三媒六娉,风光无限,现今离婚只需报纸上一则启事。就这样,江凌宴和殷舒曼四年的婚姻结束了。
在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的时候,殷舒曼已经带着秀儿租了间小房子住了下来。
那天去过报社后,殷舒曼就没有回江宅。她登报离婚做得很突然,很怕自己在听到江凌宴的冷嘲热讽后软弱下来。
在旅馆里住了两天后,她就找到了适合暂住的房子。
她的父母都在平城,可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根本没脸回平城。那里人的思想不如苏城的先进开放,她要是回去,必定会让整个殷家被人嘲笑。是以她只给家里发了个电报,告诉他们她已经安顿了下来,不用担心。
“太太,往后我们怎么办?”秀儿担心地问。
她们搬过来已经有十来天了,殷舒曼大多数时候都坐在院子里出神,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她每天都让秀儿去买报纸,想从报纸上看到一点点江凌宴的回应,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往后真的就永无瓜葛了吧。
“以后啊……”殷舒曼的声音有些悠远。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或许她应该改变一下了,离开苏城找一份生计活下去。
忽然,大门被敲响。
“应该是报童来送报纸了。”秀儿走过去开门。
“陆、陆少爷?”
殷舒曼看过去,惊讶地站了起来问:“陆衍,你怎么来了?”
陆衍提着许多东西走了进来,说:“是伯父伯母给我发电报,让我来看看你的。看见你的离婚启事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
他们有四年没见了。四年的时间里,陆衍的变化很大,一身灰色的西装显得他特别优雅精神。
“我很好,你怎么回来了?”殷舒曼心中有些感慨。
“我毕业了,总是要回来的。”陆衍深深地看着殷舒曼,心疼地说,“舒曼,你瘦了许多,这四年过得不好吧?”
他温和的语气让殷舒曼有些哽咽。她避开了他深情的目光,抑制住了情绪,说:“还行吧,谢谢你来看我。”
或许是四年之间他们的变化都很大,又或许是有些情愫没办法说破,他们虽然聊了许多,但是气氛总是有些压抑。
临走的时候,陆衍给秀儿塞了一些钱说:“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怎么好要他的钱?
殷舒曼从秀儿手中把钱拿了回来,追到了门口说:“陆衍,我钱够用,你拿回去吧。”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可是她的心已经被别人伤得支离破碎了,不想给他错觉、耽误他。
陆衍把钱塞回了她的手里说:“这钱是伯父伯母让我转交给你了,收下吧。”
他怎么也不肯把钱拿回去,在大门口这样推搡又不好,殷舒曼只好把钱手下说:“谢谢你。”
“舒曼,跟我就不用客气了。”
看着陆衍离开后,殷舒曼转身回去的时候感觉到弄堂的拐角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目光给她的感觉像极了江凌宴。
她看过去,却发现根本连人都没有。
是她感觉错了吧。
怎么可能是江凌宴呢?
她安顿下来后只把住址通过电报发给了父母,其他没人知道她住在这里。
回去后关上大门,殷舒曼又忽然转身,径直走向了弄堂拐角。
秀儿跟了出去,看她站在那里,疑惑地问:“怎么了?”
殷舒曼自嘲地勾了勾唇,转身说:“没什么,回去吧。”
她并没有注意到墙角有一滴刚刚落下没多久、还未干的鲜血。
第6章
实际上,殷舒曼手头现在并不宽裕。那天从江宅带出来的荷包里的钱在她住了两天旅馆又交了房子的租金后已经不剩什么了。
她必须要回江家一趟,把她的嫁妆还有行李拿走。
殷舒曼挑了一个晚上去了江宅。
知道即使是晚上来还是有可能碰到江凌宴或者卓茵,在来之前,她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无坚不摧。
“夫、殷小姐?”守门的人看到她,满脸惊讶。是江凌宴特意吩咐江家上下改口的。
“殷小姐”三个字提醒着殷舒曼,她已经不是江凌宴的妻子了,或许这时候江家上下已经改叫卓茵“太太”了。
殷舒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我来把我的东西拿走,不用惊动别人了。”
今晚的江家特别热闹,刚走进门,殷舒曼就听到了乐声。“今晚江家有客人?”她问。
守门的小厮回答说:“今晚表小姐办了个派对,请了很多人来。”
那正好,没人会有时间搭理过来拿东西的她了。
殷舒曼回到了自己之前住的院子。这里比以前暗多了,似乎走廊上的灯都不点了,隐约的歌舞声衬得这座院子格外萧条。
院子里的丫头小厮看见她也是一副诧异的样子。
殷舒曼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些衣物、嫁妆。发现少了个首饰盒,她皱了皱眉,叫来了院子里的丫头问:“我走后,有谁来过这里?”那一盒首饰是她出嫁的时候带过来的,是她的祖母留给她的。
“先生来过,表小姐也来过。”
殷舒曼心里有些诧异江凌宴也来过。他来干什么?
江凌宴不可能拿她的首饰,所以只有可能是卓茵了。她连她的东西也敢动?真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殷舒曼望向音乐传来的地方,抿了抿唇,对身旁的秀儿说:“走,我们去大厅。”
江宅的大厅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一片华丽。伴随着优美的钢琴声,中间的舞池里,穿着洋装的男男女女正在跳舞。
“殷小姐,等我通报了您再进去。”
门口的人哪里拦得住殷舒曼?
她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停了下来,就连钢琴声都戛然而止。
这么多人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江凌宴。卓茵就在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动作看起来亲密极了,也特别刺眼。
“这位是?”有人问。
卓茵回过神来笑了笑说:“这位是我的前表嫂。”她特意着重了“前”字。
“就是那个乡巴佬?”
卓茵没有回答,但是表情和眼神说明了一切。
“果然穿得很土。还有那发型,我都多久没看到过了。”
“我看不是她想跟江先生离婚,是江先生不要她了吧?这么半死不活又寡淡的样子,哪个男人会受得了?太无趣了。”
卓茵请来的都是她的朋友,当然是帮她的。而且现在苏城的有钱人都流行穿洋装。
在场所有人都穿着华丽的洋装,唯独闯进来的殷舒曼穿着一身旧式袄裙、绣花鞋,与派对格格不入。大家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她,眼中带着嘲笑,甚至还有人用相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
所有人的眼光和话语都是羞辱,像是在一脚一脚践踏她的骄傲,把她踩进泥里。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做派和衣着传统被说成是乡巴佬了。
在嘲笑她的人面前,她不愿意露怯。退却了只会得到更多的嘲笑和低看,她不愿意!
第7章
殷舒曼绷紧了身体,挺直了脊背,冷冷地看着卓茵说:“我来要回我的东西。”她紧紧地看着卓茵像是能把她身上盯出个洞来,因为她不敢去看江凌宴嘲笑的样子。
“什么东西?”卓茵问。
“我的一盒首饰。那是我的嫁妆,就算离婚了也不属于江家,你要是喜欢可以让你的表哥给你买别的,不要跌了江家的份。”
殷舒曼说得理直气壮,卓茵当即心虚了起来。
“卓茵,还给她。”忽然,江凌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殷舒曼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晶灯照的,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还要苍白一些,看上去病气很重。
卓茵脸色有些不好:“表哥!”
江凌宴干脆叫了身边的小厮去卓茵的住处取。
“多谢江先生。既然如此,我就去外面等,不打扰了。”说完,殷舒曼转身离开了大厅。
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
走到大门口,面对着外面深吸了口气,殷舒曼松开了袖子里紧握的手。指甲戳破了手心,但是她已经疼得麻木了。
没多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殷舒曼正准备回头的时候,听到守门的人喊了声“先生”。她的身体僵了僵。
没想到是江凌宴亲自把首饰盒送过来了。
“你们都先下去。”他开口,声音里依然听不出情绪。
下人们都离开后,只剩他们两人。
这是他们离婚后第一次见面说话。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种像是要把人吞噬的愤怒和压力让殷舒曼再次攥紧了手心。她看向了别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生怕自己绷不住露出了软弱的样子让他小瞧了。
被单方面宣告离婚他果然是生气的。那一晚被他强占了身体、被下人嘲笑是她输了,但是离婚这一次,是她赢了。想到这里,她迎向了他的目光。
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两人像是在无声地较量。晚风吹过来有些凉,她不由地看了看他有些单薄的衣服。
过了许久,江凌宴终于开口了。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说:“离婚了终于可以跟陆衍在一起了,你很开心吧?”
明明是他强要了她的身子,然后让卓茵羞辱她,为什么又要提陆衍?好像离婚的事情就怪她一样?
若是他真的在意,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点声音都没有?
殷舒曼冷冷地说:“我没有。”
江凌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冷笑了一声说:“没有?难道这些天你没有见过陆衍?”
不可否认,确实见过。
但是他始终认为离婚是她的错吗?
江凌宴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几乎无法改变。
殷舒曼累极了,真的累极了,不想再跟他这样互相折磨猜疑。她平静地说:“你说是就是吧。”反正都离婚了,今晚之后他们再也不会见面。
谁知江凌宴忽然更生气了。他捂着唇猛烈咳嗽了一阵,咳得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红晕,恨极了地说:“殷舒曼,我最看不惯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半死不活”这四个字戳到了殷舒曼的痛处。刚刚在大厅里,有人那句“这么半死不活又寡淡的样子,哪个男人会受得了?”始终在她心里回响着。
全身所有的戾气和骨气都被江凌宴说出口的这四个字激发出来了,殷舒曼倏地笑了起来:“是啊,我是半死不活,哪里比得上你的卓表妹?”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终于红了:“江凌宴!四年前你毁了我的清誉,后来又毁了我的清白、毁了我一辈子,我恨你!我殷舒曼若是再踏进江宅一步,就不得好死!”声音凄厉很决。
她是多傻啊,对一个四年里对自己只有冷眼和嘲讽的男人生出了情愫,对一个无情毁了他清白的男人还抱有期待。
现在,她用毒誓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断了与江凌宴的瓜葛。
若是再踏进江宅一步,她就不得好死!
第8章
四年前,江凌宴还不是现在的江先生,只是江家的三少爷而已。他上面不仅有江老爷压着,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主母。他的母亲陈氏那时候只是江老爷的一个姨太,卓茵根本没资格进江宅的大门。
那一年的三月,殷舒曼来苏城探亲。那是养在深闺的她第一次离开平城独自出远门。
刚到苏城的那天夜里,她在旅馆里住了下来。
洗澡的时候,被两个哥哥暗中追杀的江凌宴闯进了她的房间躲进了她的浴桶里。
那一晚,殷舒曼一个未出嫁的深闺小姐被她看光了身体。
她记住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也记住了他苍白英俊的脸。
回到平城后,殷家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原本再过一年,殷舒曼和陆衍就要说亲了。
殷家世代是书香世家,家风传统,殷家父母也是非常守旧的人。为了女儿,也为了不让陆家吃亏,他们只好愧对陆家,去苏城跟江家结亲。
江老爷在世的时候江家还没有现在这么家大业大,殷家虽然在平城,但好歹是做官的,江老爷乐得用一个庶子的婚事换一条人脉,欣然答应了。
就这样,两家的婚事定了。
陆衍得知她的婚事后大受打击,在她成婚的前一天,失意地出国了。
他们的婚礼是非常传统的中式婚礼。洞房花烛的时候,江凌宴掀开了殷舒曼的盖头。
穿着喜服的他英俊极了,即使脸色有些苍白,依旧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只是他的目光冷极了,还带着浓浓的不屑。
若不是他闯入她的房间,毁了她的名声,她又怎么会嫁给他?一个庶子而已,凭什么嫌弃她?
殷舒曼冷冷地回瞪他。一时间,满屋子失去了喜色,只留下隔阂和冰冷。
最后,江凌宴连交杯酒都没有喝就离开了洞房。
当夜,殷舒曼就成了江宅上下的笑柄。她气极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搬出了这间院子,住到了江宅一个没人住的别院里。
谁想这一住就是四年。
四年里,她旁观他暗中蛰伏、忍辱负重,旁观他在江老爷死后崭露锋芒,最终成了一家之主。
江凌宴的主母和两个兄长是极坏的。江凌宴的身体不好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而是他们给他下毒后留下的病根。他们在跟他争斗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利用殷舒曼,可是殷舒曼自小便是读了许多书的,也见过平城官员们之间的争斗,从来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她不出手帮他,也不成为他的累赘,只是静静地在局外看着。
就这样,一晃就是四年。这四年里,她在别院里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在殷家的帮助下把生意做大,最后看他和他的母亲把别的女人请了进来。
往后,无论他是金屋藏娇还是大厦倾塌,都与她再无瓜葛了。
从江宅回来后,殷舒曼终于控制不住大哭了一场。她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
深夜,见她还没有睡,秀儿有些担心。
此时殷舒曼脸上眼泪已经被风干了。“秀儿,你跟我多久了?”她忽然问。
秀儿答:“十来年了。”
“是啊,十来年了。”殷舒曼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骤然变得冷然,“既然跟了我十来年,那你为何会被江凌宴收买,跑去给他报信?是我待你不够好?”
那一日在大门外,不是她的错觉,确实是江凌宴在拐角。
第9章
十多年的情谊比不上江凌宴给的钱财,殷舒曼把秀儿的卖身契还给了她,让她走了。
几天后,陆衍着急地赶来,脸色凝重地告诉她,平城那边来电报,说殷家出事了。
殷父被捕入狱,殷家被控制了起来。
殷舒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会这样?”
“是平城那边知道了你跟江凌宴离婚的消息,原先忌惮殷家和江家联手的人趁着这个时候对殷家下手了。”看着殷舒曼惨白却极力撑住的样子,陆衍心疼地安慰说,“别担心,一定还有余地。我们家也受到了影响,我爸妈叫我明天回平城,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这四年里,江凌宴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控制着苏城的经济命脉,在平城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殷舒曼摇了摇头,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不,我要去求江凌宴。”
以江凌宴的能力,一定可以救殷家!
陆衍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殷舒曼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又会回到江宅。几日前发的毒誓还在耳边,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刚到门口,她就被守门的拦了下来。
“能不能帮我通报一声?我找江先生。”
守门的小厮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殷舒曼一晚上没睡,熬红了眼睛,脸色也不好。从前高贵矜持的太太变成了这个模样,两个小厮也看得不忍心,在她的几次恳求下,终于进去通报了。
可是没多久后,殷舒曼等到的不是江凌宴,而是卓茵。
“这不是殷小姐吗?”卓茵穿着白色的高跟鞋从台阶上走下,声音清脆。她昂首挺胸,一副主人的样子。
殷舒曼垂了垂眼睛,声音平静地说:“卓小姐,我想见见江先生。”
卓茵好笑地说:“都离婚了,你还想见表哥?别在这丢人了。”
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殷舒曼的声音响起:“我求你。我求你,让我见见江先生。”
一向眼高于顶的殷舒曼会求人了。卓茵转回了身,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种眼神让殷舒曼回忆起了那晚的派对上的羞辱,身体僵直。
卓茵的笑容里带着不列颠式的优雅:“你这是在求我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殷舒曼看向了她。
她清冷的目光让卓茵没由来心虚了一下,就在这时,殷舒曼倏地跪了下来。
膝盖磕在石板上,是入骨的冰凉,但是她已经感受不到了。高傲地活了二十二年的她弯起了脊背、曲起了膝盖,跪在了一个她破坏她婚姻的女人面前、跪在了她说再也不来的地方。
她抛下了自尊,只求能见到江凌宴。
守门的小厮们吓了一跳,卓茵却很得意。她在殷舒曼面前来回踱步,说:“你还记得你打过我一巴掌吗?”
“对不起,卓小姐。你可以现在打回来--”
话音刚落,殷舒曼就感觉到了左脸火辣辣的疼。
她跪着没有动。
门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不相信江凌宴没有听到消息。
她在等,等他出来。
江宅门口的动静引得人注目,见好几个路人看了过来,卓茵忍住了再打第二下的冲动。
她转身走上了台阶,守门的小厮看得不忍心,小声问:“表小姐,真的不让她进来吗?”
卓茵瞪了他一眼,冷笑说:“让她跪!把门关上。”
江宅朱红色的大门被慢慢关上,跪在石板上的殷舒曼身体显得特别单薄,身形却很坚定。
她不顾行人的打量和指指点点,只是看着紧闭的大门。
她期盼他念在四年的夫妻名份、还有她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他的份上怜悯她。
只是,她错了。
江凌宴对她一点情份都没有。
她跪到深夜、跪到双腿失去了知觉。
就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大门忽然有了声音。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紧接着,一盆冰凉的污水迎面而来,浇了她一身,让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刺骨的寒凉。
值夜的丫头看到她,吓了一跳,愧疚又惊恐地说:“啊!殷、殷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是啊,都已经知道结果了,为什么还要跪在这里?
心灰意冷的殷舒曼踉跄地站了起来,眼泪混合着污水滴滴答答地淌落。
总会有别的办法的,大不了她陪着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一起落魄、一起死。
可是她并没有这个机会。
就在她买到火车票,准备回去的这一天,陆衍发来了电报。
殷父死在了牢中,殷母自寻短见去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攥着火车票哭到了崩溃。
第10章
陆衍说现在平城混乱,让殷舒曼不要回去,在苏城等着她的弟弟殷舒彦过去。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月。
殷舒彦到的这天,殷舒曼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
为了迎接弟弟,她特意在苍白的脸上抹了些胭脂提了提气色,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可是,当看到殷舒彦被人从火车上抬下来,扶到轮椅上的时候,胭脂都挡住了她脸上的煞白。
“阿彦,你的腿怎么了?”她声音颤抖地问。
经历巨变,殷舒彦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贪玩乐观的殷家少爷了。他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重。他看了看自己的腿说:“是在给爹娘料理后事的时候被人打伤的,后来遇到了个西医可以治我。麻药过了以后,腿是不疼了,可是从那之后也一点知觉都没了。”说到这里,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恨意。
永远都没办法站起来了吗?
殷舒曼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这大半个月她恍如活在梦中,觉得一切都不真切,一切都是假的,仿佛殷家还没有出事,她的爹娘也都好好的。现在看到了殷舒彦,她才觉得一切真实了起来,那种失去至亲的钝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我们的家没了。”殷舒彦说。
殷舒曼咬了咬唇,忍住了涌上眼眶的泪水和鼻子的酸意,声音颤抖却坚定:“没事,以后姐姐养你。”
殷舒彦的身体很虚弱,到了苏城以后就开始高烧不退。给他请大夫、买药花了很多钱,殷舒曼手里的钱一下子要用完了。为了维持生计,她只能瞒着殷舒彦偷偷去茶馆里卖唱。
她是被娇养在深闺长大的,唯一能用来讨生活的就是一口还算正宗的平城小调了。
只要给钱,她可以在茶楼的大厅唱,也可以去客人的雅间唱。她那些所谓的矜持和骄傲早就随着殷家的衰败消散了。
听说茶楼里来了两个富商点她唱曲儿,殷舒曼很高兴。富商一般打赏都很阔绰。
她走进包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目光对上,殷舒曼脚下一顿,身体僵硬。随后,她在江凌宴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前,唱了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江凌宴。一个多月前,她在江宅门外跪到深夜都没见到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期而遇。他可以想象,他对她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么不屑、多么看不起。
这是殷舒曼来茶馆卖唱以来唱的最艰难的一次。就算被不规矩的客人动手动脚,都没有被江凌宴这样注视着难熬。一首曲子下来,她唱错了好多处,脑子里混乱得连词都要记不住了。
好不容易他们聊完要走了。殷舒曼跟在他们身后。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前面的江凌宴忽然转过了身把她堵在了门内。
已经是冬天了,天气格外的冷,更冷的是江凌宴的神色。
殷舒曼挺直了脊背,笑着问:“江先生可是要打赏?”她近日气色不好,笑起来并不好看。
江凌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厌恶地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他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了殷舒曼的心上,让她的身体僵了僵。随后,她笑得更厉害了:“是啊,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可是,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早在再次去江宅的时候,她就彻底放下了自尊,可是他连门都不让她进。
江宅门外青石板刺骨的凉意还在她膝头,那夜的风凉得毕生难忘。
她不会在他面前哭,因为那夜掉的眼泪太多了。
在这之后,江凌宴隔几天就会来茶楼,每回来必点她唱曲。她想,他是想羞辱她。只是有时候他会面无表情地坐着听一个下午,有时候一首没听完就冷着脸走了。
第11章
一天傍晚,江凌宴再一次丢下钱冷着脸离开后,殷舒曼也离开了茶馆。
今日的赏钱够她给阿彦买些好东西补补了。
还没走到买菜的地方,她忽然觉得身后好像一直有人跟着。
可是等她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们是什么人?”殷舒曼被堵在了小巷子里,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让她心中慌张。
其中一人笑着说:“怪不得丁老板魂牵梦萦的,果然是长得叫人心痒痒。”
丁老板是茶馆的客人,之前好几次听殷舒曼唱曲的时候都对她动手动脚的。后来他给再多的钱,她都不去给他唱了。
眨眼的功夫,那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你们想做什么!”殷舒曼冷着声音问。
“一个卖唱的还这么有脾气?”一个人目光猥琐地打量着她说,“这皮肤真水灵啊。”
殷舒曼拔腿就要跑,可没跑两步就被抓住了。
挣扎的时候,她跌倒在地。看着两个男人俯下身体,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是殷家的小姐,宁愿死也不能受到这样的侮辱!她没办法再照顾阿彦了。
就在她决绝地咬上舌头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哀嚎的声音。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带着药香和冷意的怀抱。
“殷舒曼,这就是你去茶楼卖唱想要的结果?”江凌宴带着嘲讽的声音冷极了。
殷舒曼先是松了口气,随后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随便谁救她都可以,为什么会是他?她是该报答他还是如何?
“多谢江先生。”殷舒曼离开了他的怀抱站了起来。因为收到了惊吓,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刚刚那两个人已经被他的手下抓起来了。
“我先走了。”阿彦生着病等着吃药,她不去唱曲又能做什么?明日她还是照常会去茶楼的。
就在殷舒曼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江凌宴一声轻蔑的笑:“不就是要钱吗?”
殷舒曼回到家的时候,殷舒彦正坐在轮椅上出神。经历巨变后,他早就没有了少年气,变得沉默寡言。
“姐姐。”在看到殷舒曼身后的人的时候,殷舒彦的神色立即变了,“他为什么会来?”
沉默了一路,殷舒曼舌尖发苦。但是在殷舒彦面前,她还是露出了笑容:“阿彦,姐姐要去江宅做工了,以后我们就住在江宅。”
刚刚临走的时候,江凌宴说可以给她钱、帮殷舒彦治病,但条件是她要去江宅当丫环。他不屑的语气仿佛是在对待蝼蚁。
但是殷舒曼答应了。谁让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呢?为了钱,她能忍受客人动手动脚,为什么不能忍受江凌宴的折磨?
至于那个毒誓,她就更不在意了。若不是要照顾阿彦,她还不如死了,好过活着受屈辱。
江凌宴带着手下的人是来帮她搬东西的。
殷舒彦激动了起来:“为什么要去江宅?当初你在江宅外面跪了一晚他都不肯见你,我们姐弟就算饿死也不用受这样的屈辱!”
一直沉默着的江凌宴冷笑了一声,语气凌厉地说:“宁愿饿死也不想受屈辱?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天天在外面卖唱,受客人骚扰?”
“不要再说了!”殷舒曼颤抖着打断了他。她不想让阿彦知道,他为什么要说?他折磨她不够,还要折磨阿彦吗?
殷舒彦脸色一白,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充满恨意地看着江凌宴。
第12章
就这样,殷舒曼带着殷舒彦去江宅当了丫环。
江宅的下人们都听说了殷家的事,大部分人对她都是同情的,当然落井下石的也有。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想阿彦能好起来。
进江宅的第二天,殷舒曼就被叫去了陈氏那里。
她刚嫁进江家的时候,陈氏还是个姨太,对她百般讨好。等江凌宴成了一家之主后,她的态度立即就变了。
如今的陈氏再也不是个抬不起头的姨太了。她厌恶地看着殷舒曼说:“你怎么还有脸回来贴着凌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就你这身份想都别想!以后就留在这里当个粗使丫头。”
殷舒曼只是低着头任她骂着。
骂了几句后,陈氏就觉得没意思,不再骂了。她让下人给她安排活干,百般刁难。
可是当晚,江凌宴生病了,点名要殷舒曼去照顾,陈氏只好放人。
江凌宴身体虚弱,一到冬天就会生病。前些日子他整日外出,受了风寒,病得比往年都要重一些。
他的性格本来就偏执,生病的时候尤其难伺候。
他点了殷舒曼之后,其他丫环都松了口气。殷舒曼只好硬着头皮去。
闻着满屋子的药香,她有些恍惚。
成亲四年,他生病的时候她只派人去问过,从来没亲自照顾过。他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不缺她一个,而且她想他也不愿意见到她。
唯一一次喂药还是在她打定主意要离婚那晚。那时候她因为紧张把药洒在了他的身上。
“先生,喝药吧。”殷舒曼坐在床边,端着药碗的动作有些笨拙。
江凌宴这次病得有些重,脸色苍白,唇上没有血色。“还要我教你怎么照顾人?”他皱着眉说,“坐近一点。”
殷舒曼只好坐近。
“再近一些。”
就在殷舒曼整个人都要上去了的时候,江凌宴忽然动了动身子,靠进了她的怀里。
“好了。”他调整了下姿势,然后闭起了眼睛。
殷舒曼浑身都僵住了,胸口沉沉的有些闷。这样亲密的动作让她红了脸,却不敢动。
丫环们平时都这样给他喂药的吗?
喂完药之后,见江凌宴保持着姿势没有动,殷舒曼抿了抿唇,看着他英俊的脸,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先生,我只是杂役丫环,并不是你房里暖床的。”
她的话音落下后,烧着碳的屋子里冷了起来。
江凌宴冷笑着说:“你是觉得我脏吗?”
殷舒曼不说话,只是紧抿着唇,始终绷着身体。
过了一会儿,江凌宴睁开了眼睛,说的是与此事无关的话:“听舒颜说,你之前在门外跪了一晚上没见到我?”
殷舒曼的目光凝了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敌意:“先生想说什么?”
“你来找我那天我并不在。我查过了,是卓茵自作主张。等她回来我会好好问她。”
“不在?”提起当初的事情无异于在剜心间的伤口,殷舒曼却笑了起来,“先生为什么忽然要跟我说这些?”
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别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打的什么算盘?
殷舒曼气极地推开他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却被他握住手腕拉了回去。
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床榻上,紧接着江凌宴覆了上来。
“你想干什么!”殷舒曼狠狠地瞪着他。即使他生着病,他们的力量还是悬殊。
江凌宴紧紧地看着她:“相信我。”
那一瞬间,殷舒曼似乎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惜。
她相信了。
在她忘记挣扎的那一刻,江凌宴的吻落了下来。
他的嘴唇有些凉,吻却是灼热滚烫的。房中渐渐又热了起来,殷舒曼沉浸在他密集的吻中,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的,直到忽然听到猛烈的咳嗽声。
她顿时清醒,发现自己衣服已经被褪去大半,心中警铃大作。她推开江凌宴,翻下了床,拉了拉衣服匆忙跑了出去。
直到感觉到了冬天的凉意,那股围绕着她的药香才消失。
她浑身像是没了力气一样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呼吸急促,脑中一片混乱。
刚刚她跟江凌宴差点……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把她当成暖床丫头一样轻贱?还是……
“相信我”三个字回响在她耳边。
这时,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第13章
卓茵今天刚从外面回来。
听说江凌宴把殷舒曼带回来后,她知道事情败露,脚步有些急促。
一进院子,她就看到了头发微乱、衣服领口歪斜、眼中含着水光的殷舒曼。
她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离了婚还有脸回来?”
殷舒曼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口中有血腥味开始弥漫,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卓茵,充满恨意地说:“之前我来江宅的时候江凌宴并不在。”
卓茵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轻蔑地笑了笑说:“是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还是殷家的小姐吗?你现在只是个想要爬上主人床的丫头,连妓馆里的姑娘都不如!”
这无异于是戳着她的脊梁骨。只是在进入江宅当丫环的那一刻,她的脊梁骨就已经弯下来了。
她那颗刚刚有些软化的心再次坚硬了起来,语气平静地说:“卓茵,你出国那么久,怕是忘了老祖宗留下的一句话--善恶终有报。”
卓茵的脸色变了变:“你以为表哥会帮你?等着瞧。”说完,她极度自信地朝江凌宴的房中走去。
第二日一大早,江宅传出了喜讯--江凌宴要和卓茵结婚了。
今年冬天江凌宴病得格外的重。他的母亲陈氏找高人算了一卦。高人说要想好起来,需要冲一冲喜。江凌宴和卓茵的婚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殷舒曼听到后浑身僵硬。
这怎么可能?
心里像是再次被掏空了一样说不出的难受,她想也不想,跑去了他的房里。
“你要跟卓茵结婚?”
倚在床上的江凌宴看向她,没有否认。
殷舒曼直直地看着他,鼻子发酸:“你不是说要追问她的吗?怎么能娶她?”
他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一句话:“殷舒曼,你只是一个丫环而已。”
殷舒曼顿时浑身冰凉,冷得发抖。
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她只是个丫头而已,有什么资格管这么多?
“表哥。”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卓茵走了进来。她脚步从容,脸上带着得胜者般的笑从殷舒曼身旁走过。
看着卓茵在江凌宴床边坐下,殷舒曼觉得刺眼、恶心极了。
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卓茵忽然叫住了她说:“表哥,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姨母年纪大操办怕她太辛苦。正好殷小姐从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如交给她和管家一起操办吧?”
这一声“殷小姐”叫得格外讽刺。
“好。”江凌宴看向殷舒曼说,“接下来的日子你就不用来了,好好把江宅布置一下。”
殷舒曼袖子下的手紧紧握住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冷静得如同旁观的人,点了点头:“是,先生。”至于卓茵,她永远不会叫她一声“表小姐”,更不会叫她“太太”,因为她不配。
看着她离开,被忽视的卓茵恨得咬了咬牙。
第14章
接下来的每一天,殷舒曼都很忙碌。在她的忙碌下,江宅里挂起了红灯笼、红绸缎,广发喜帖。
江凌宴和卓茵结婚这天,苏城的上流社会几乎全部到场祝贺,惊动了大半个苏城,比四年前不知道隆重多少倍。
“这不是殷舒曼吗?”
作为丫环忙进忙出的殷舒曼被人认了出来,接受着指指点点。
其中还有之前派对上见过的卓茵的朋友们。“这女人这么土,怎么比得上卓茵?只是没想到她还有脸留下,真的是脸皮第一厚了。”
听着这些羞辱,殷舒曼有些想笑。
她笑自己忘记了当初受到的屈辱和厌恶,居然对江凌宴产生了期待,又一次给了他羞辱自己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身喜服、裹着厚厚斗篷的江凌宴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宾客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她不再是众矢之的。
他从她身边走过,语气厌烦地说:“这里这丢什么人,还不下去?”
殷舒曼浑身僵硬,脸上却露出了笑:“祝先生再婚快乐,年年有今日。”
江凌宴忽然咳嗽了起来。
殷舒曼挺直了脊背,转身离开。这一日,她终身难忘。
晚上,宾客散尽,殷舒曼终于有空去看殷舒彦。
“那对狗男女结完婚了吗?”殷舒彦坐在轮椅上看着天际问。
她点了点头。
“姐姐,我们离开江宅吧。”
“阿彦,你的身体要紧。”
殷舒彦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颓然地说:“姐姐,是我拖累了你。”
她眼眶发胀,好不容易忍住了情绪上前抱住了他,柔声说:“怎么会呢阿彦,你是我的弟弟啊。”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啊。
从殷舒彦的住处出来后,失魂落魄的殷舒曼遇上了急匆匆的管家。
“找你半天了,你去哪了?洞房外面还缺人守着呢。”
殷舒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管家到江凌宴的住处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新房外只有她和另一个脸生的丫环在。
从前,她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现在却成了任他羞辱的丫环,多可笑啊。
苏城冬天的风冷冽刺骨,凉得扎心,冻得人浑身都没知觉了。
忽然,屋中传来卓茵动情的声音。
门外,小丫环听得红了脸。
殷舒曼眼中骤然蓄起泪水,忍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再也控制不住,跑到了拐角紧捂着唇无声地哭了出来。
江凌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15章
这个院子殷舒曼一刻也不想多留。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地离开,刚走出去就遇到了陈氏身边的婆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当初江凌宴还是江家的三少爷、陈氏还是姨太的时候,这个婆子经常来跟她身边的下人套近乎,现在俨然换了一副面孔,趾高气扬。
“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直觉告诉殷舒曼陈氏找她不会有好事。她站着不动。
婆子冷笑了一声说:“是不是要我请你?”她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蠢蠢欲动。
知道自己今晚逃不掉了,殷舒曼挺直了脊背说:“不用你们动手,走吧。”
看着殷舒曼抿着唇进来,陈氏不由地想到了自己还是姨太时候的情景。那是她最不愿意回首的,恨不得能把这段记忆从所有人的脑子里抹去。
想到自己曾经忍气吞声讨好过殷舒曼,陈氏就觉得耻辱。她讨厌极了殷舒曼的出身和骨子里的高贵,更看不得她现在落难了还是一副有骨气的样子,这总让她想起自己低微的出身和卑微面对所有人的姿态。
她怒从中来,冷笑了一声说:“一点当下人的样子都没有,是不是要让人教你一下规矩?”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殷舒曼的膝弯就被人狠狠踢了一下,膝盖毫无缓冲地磕到了地上。
看到殷舒曼疼得脸色发白,陈氏这才满意。她笑了笑说:“叫你来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你来江宅这么久还没签卖身契,今晚把卖身契签了。”
在跟江凌宴回江宅之前,殷舒曼就说过不会签卖身契的。
殷家世代是书香门第,祖上都是读书人,有风骨有气节,她怎么能为了苟活卖身为奴让殷家祖上蒙羞?
陈氏提醒说:“别忘了你还有个残废了的弟弟在江宅。”
殷舒曼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袖,身体气得发抖。这明显是在用阿彦威胁她。
既然陈氏起了这个心思,那往后阿彦就会很危险,不能再留在江宅了。
“老太太,卖身契我不会签的,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陈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想走?这由不得你!”
紧接着,一个人从身后控制住了殷舒曼,抓住了她的手。
婆子拿着卖身契上前,脸上带着笑容。
一看是死契,往后永远是江家的奴,就连殷舒彦也是,殷舒曼颤抖着挣扎了起来:“你们放开我!我不会签的。”
只是她的力量哪里敌得过家丁?任她怎么挣扎,都没有一点用。
眼看着手指上被涂了红泥,越来越接近卖身契,殷舒曼使劲了浑身的力气都无法逆转,深深的无力和无助感让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当被迫按下指印的时候,一股绝望几乎将她吞噬。
陈氏满意地勾了勾唇说:“把卖身契收好。时候不早了,把人赶出去,不要耽误我休息。”
殷舒曼颓然地放弃了挣扎,瘫坐在了地上。
她无力反抗。
夜深人静,红烛高照,江宅满目的红色在她眼里像是疮痍一样。木然地回到住处后,怕吵到隔壁的殷舒彦,她咬着被子哭了出来。
如果她的父亲和母亲都还在就好了。
如果当初她没有嫁进江家就好了。这样,即使殷家落难,她和阿彦顶多就是跟父亲母亲一起死了,根本不用遭受现在这样的羞辱。她签了也就罢了,可是往后阿彦怎么办?他的孩子、孙子、殷家世世代代都是奴了。
她要怎么面对九泉下的父亲母亲?
第16章
第二天早上,正式成为江太太的卓茵把江宅所有的下人召集了起来,恩威并施说了许多。
结束的时候,她单独把殷舒曼留了下来。
虽然正处新婚时期,卓茵的心情却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的好。
殷舒曼几乎一夜未眠,脸色苍白。想到昨晚听到的声音,她就觉得恶心。
“听说你昨晚签了卖身契?叫声太太来听听。”
殷舒曼沉默不语。卓茵想让她叫太太,可是她不配。
“不叫?信不信我打到你叫?”
想到被破坏的婚姻、想到自己受到的屈辱、想到来江宅求江凌宴那一晚被关在门外的情景,殷舒曼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恨意和杀意,卓茵脸色一变,叫道:“来人啊!”
随即,一盆水泼到了殷舒曼的身上。
她的衣服瞬间就湿透了。已经是寒冬,院子里的风吹在身上像刀割一样,冻人的水浸湿了棉袄,挡不住的寒意像四肢百骸侵袭,让她忍不住发抖,嘴唇发白。
她已经冻僵了,被卓茵轻轻一推就摔在了地上。
卓茵踩着高跟皮靴走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用鞋跟踩上了她的手,语气如常,带着笑意说:“你现在还有机会。只要你叫我一声太太,跟我认个错,我就不跟你计较。”
刺骨的凉和钻心的疼让殷舒曼嘶哑地叫着,额头冒出了冷汗。她咬着唇忍过了一阵疼痛后,艰难地开口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你这么在意说明你自卑。卓茵,你在我面前很自卑。”
卓茵被踩到了痛脚,表情扭曲了起来。她弯下腰,发狠地捏住了殷舒曼的下巴,扬起手说:“殷舒曼,你以为你是谁?”
正当她要打下去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推开了她扶起了殷舒曼。
“舒曼,你怎么样?”
快要晕过去的殷舒曼努力睁开了眼睛,惊讶地说:“陆衍,你怎么来了?”
陆衍看着要上来的下人,大声呵斥:“滚!”
家丁正要叫人上去抓住陆衍,却被卓茵一个眼神制止。
看着陆衍把殷舒曼抱走,她勾了勾唇,叫来了个下人说:“去,告诉先生,一个叫陆衍的来了。”
第17章
殷舒彦看到陆衍来的时候先是一阵惊讶:“陆哥,你怎么来了?”
等看到陆衍怀里脸色苍白的殷舒曼后,他脸色骤变,滑动着轮椅问:“姐姐,怎么回事?”
被放到床上躺下后,殷舒曼努力朝殷舒彦露出了个笑容说:“阿彦,我没事。”
“我一到苏城就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没想到你们回了江宅。江家的人怎么会这样狠毒?今天要不是我来,你就要被弄死了!”陆衍心疼地用被子把殷舒曼裹了起来。屋子里很冷,他想生碳取暖,却发现根本没有碳。
殷舒彦眼睛通红地说:“姐姐都是为了我,才来江家做下人的。”
“舒曼、舒颜,我一会儿就带你们走。”陆衍心疼地看着殷舒曼。
殷舒曼垂了垂眼睛:“我签了卖身契了。”
“我替你们赎身!”
直觉陈氏和卓茵都不会这样放过自己,殷舒曼转移了话题问:“你怎么忽然回苏城了?”
“我父亲给我弄了个职位,我申请调到苏城来了。这次来江宅就是借着公事来看看你们。舒曼,以后我来照顾你们姐弟。”
看到陆衍眼中的深情,殷舒曼有多感动就有多愧疚。
这时,门外传来了骚动,一个模样三十多岁的下人走了进来。殷舒曼认得那是江凌宴身边的人。
他说:“陆少爷,我们家先生请你过去。”
陆衍沉着脸没有回应。
“我们家先生说了,这里是江宅的地盘,你要做什么都要考虑考虑。尽管陆家在平城很有势力,可这是在苏城。”
双方僵持不下,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殷舒曼深知江凌宴的手段和心肠,担心陆衍真的会出事,就劝他说:“你去吧,我正好要换衣服。”
陆衍终于有些松动了。
他动了动身体,彻底背朝门外,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东西藏到了殷舒曼的被子里,低声说:“这个先留给你自保,等我带你们走。”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殷舒曼没有看清他拿出来的是什么。等人都走后,她才伸手去摸。
入手是金属的冰凉感。
从被子里拿出来后,她发现是一把手枪。
“勃朗宁。”殷舒彦脱口而出。
殷舒曼姐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陆衍被“请”到书房的时候,江凌宴已经坐在了那里,目光危险地打量着他。
江凌宴的卧房和书房永远都是江宅最暖和的地方,但即使已经很暖了,他身上依旧穿着厚厚的棉袄,披着兽皮斗篷。
“陆少爷,久仰大名,今天终于得以一见。”说完,他轻咳了两声,却一点不减主人的气势。
陆衍的长相很好,因为是留洋回来的,穿的是最时兴的西装,就连发型也很时髦,看起来神气又英俊。他没有与江凌宴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我要给舒曼和舒颜赎身。”
“赎身?”江凌宴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似乎是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舒曼虽然签了卖身契,但是我可以替她赎身。”
听到这里,江凌宴忽然冷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寒色,语气轻蔑地说:“你借着公干胡乱闯我江宅后院,现在又要给江宅的下人赎身?陆少爷,这是在江宅,在苏城,你算什么东西?我相信如果你走不出江宅,也没人会追究到我头上。”
“你--”
“殷舒曼让我颜面扫地我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你要是轻举妄动,我可以随时了结了他们姐弟。”
论段数,刚刚读完书回国的陆衍怎么比得上一路走到今天的江凌宴?
江凌宴对门外强势地叫道:“来人,送陆少爷出江宅。”
第18章
殷舒曼换好了衣服,裹着被子抱着热水杯担忧地等陆衍消息的时候,江凌宴身边的人又来了。
殷舒彦警惕地守在她身边。
“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殷舒曼的心沉了沉。江凌宴是个敏感多疑、性格偏执的人,陆衍的这一番作为绝对惹怒了他。
“好,请你等我准备一下。”
江凌宴的人出去后,殷舒曼摸了摸殷舒彦的脑袋安慰他说:“放心吧,没事的。”说完,她目光落在了那把勃朗宁手枪上。
犹豫了一下后,她拿起手枪藏到了袖子里。
来到江凌宴的书房,殷舒曼发现陆衍并不在。
意识到她在找陆衍,江凌宴冷笑了一声,嘲讽地说:“殷舒曼,你可真有本事。”
有本事?殷舒曼想笑。
直到听到昨晚的声音,她才知道,江凌宴和卓茵是多么琴瑟和鸣。
江凌宴跟她结婚只不过是当时迫于无奈。他忍辱负重,利用殷家的势力,为的不过是成为江家的一家之主,现在他利用完了她,就跟陈氏一样,觉得当初受到了屈辱,想要报复回来。可笑她被骗了都不知道,竟然还对他生出一丝丝期盼。
这世界上有谁比他江凌宴更厉害、更可怕、更无情?
她勾了勾唇,语气清淡:“不如先生会忍气吞声、苦心孤诣。现在先生得偿所愿娶了心上人,殷家家破人亡,我也落得这般地步,不知先生什么时候才可以消气放我走?”
江凌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脸都红了,殷舒曼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
“想走?”江凌宴慢慢放下捂着唇的手,勾起一抹冷笑,朝她走来,“你是我江凌宴的前妻。你觉得我会放你跟他双宿双飞,让苏城的人耻笑我吗?”
殷舒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所以你就让你母亲逼我签下卖身契,终身为奴?”她恨极了陈氏、恨极了卓茵、恨极了为了一己之私困住她和阿彦终生的江凌宴。
她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手腕内侧的皮肤贴着冰凉的金属才好受一些。
江凌宴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摸到了她袖子里的勃朗宁。
殷舒曼下意识紧紧抓住。
江凌宴虽然生着病,从她手里夺东西却是轻而易举的。
发现殷舒曼袖子里是一把枪的时候,书房中瞬间沉寂得可怕。
江陵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把勃朗宁拿在手上仔细打量着,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神色冰冷地问:“殷舒曼,你想杀我?”
殷舒曼一愣。她并没有这个打算。她只是太无助了,带着枪心里才有个依托。
“你还想要殷舒彦的卖身契吗?或者,你想让他一辈子为奴?”
“无耻!”殷舒曼被他的话气得发抖,只后悔刚刚没想到用枪杀了他。
殷舒彦是她的逆鳞,任何人都碰不得。他却用这个威胁她。
江凌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一边把玩着枪一边说:“好好在江宅伺候我,或许我会把殷舒彦的卖身契还给你。”
殷舒曼沉默着,身体依然在颤抖。她不想答应,可是暂时却没有别的办法。
江凌宴把枪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看向殷舒曼问:“怎么,还嫌我脏?”
“不。”殷舒曼抿了抿唇,“江先生,我觉得你恶心。”
江凌宴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再次剧烈咳嗽了起来。他咳得直不起腰,手撑在了桌子上,像是随时要倒下一样。
外面的下人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先生!您怎么样?快叫大夫!”
看着下人们把江凌宴簇拥起来,殷舒曼后退两步,不动声色地把枪拿了回来。
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对上了江凌宴的眼睛。
不知道是因为咳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因为其他,他明明看见她拿走了枪,却没有出声阻止。
第19章
江凌宴在那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就晕过去了,已经三天没有醒来。
江家的下人正忙进忙出,听说陈氏以泪洗面,整个江宅唯独殷舒曼和殷舒彦姐弟两人对他的昏迷无动于衷。
殷舒彦甚至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姐姐,听说江家的生意出现了问题,外面正有人在闹?”殷舒彦问。
殷舒曼点了点头:“听说是这样的。”
平日里有江凌宴坐镇、一直有条不紊的江家这两天显得有些混乱。
“阿彦你冷吗?”此时殷舒曼正在院子里生炉子烧水。
自从江凌宴晕过去后,殷舒曼在江宅就受到了各种异样的眼光。大家把江凌宴晕过去的事情归咎到她身上,一直为难着她,厨房连热水都不愿意给她。
她觉得好笑。
江凌宴是多厉害的人?他轻而易举就掌握了别人的自由,她区区一个下人有什么本事让他晕过去?
殷舒彦看着江凌宴住处方向,声音有些悠远:“看到他在遭报应,我怎么会冷呢?这些人都会遭到报应的。”
殷舒曼低头看着炉子里的火出神,一个不留神,手被柴火上的刺扎穿了,流出了血。
就在这时,四个家丁闯进了他们的住处,二话不说抓住了殷舒曼往外走。
“姐姐!”腿脚不方便的殷舒彦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殷舒曼被扭送到了陈氏的院子里。她在没站稳的时候又被人猛地推了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抬起头,她看到面色憔悴的陈氏眼中充满恨意地看着她。
看来江凌宴这次真的不好了。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殷舒曼平静的样子刺痛了陈氏,她伸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说:“凌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殷舒曼笑了笑,“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会怕什么生不如死吗?”
她早就生不如死了。
陈氏气得眼睛发红,大叫道:“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正当身强体壮的家丁伸手要打她的时候,有人跑了进来,激动地说:“老太太!先生醒了!”
“真的?”陈氏再也顾不上殷舒曼,站起身朝外走去。
殷舒曼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她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不用挨打才松了口气还是因为别的。
看着下人们簇拥着陈氏往江凌宴的院子走去,她无声地跟在了人群后。
江凌宴的住处聚集了许多人。他的醒来对江宅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大家脸上都带着喜色。
“凌宴,你怎么样了?”陈氏走进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没有人注意到殷舒曼跟了一路。她站在门外的人群后,看向门内。
江凌宴果然醒了,大夫正在给他诊脉,卓茵正陪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她差点忘了他已经结婚了,卓茵是他的太太。
殷舒曼退出来离开了院子。她从没想过要他死,他醒过来了,她心里也就轻松些了。
江凌宴醒来,江宅大部分的下人都聚集了过去,是以其他地方就显得很冷清,看不见人。
蓦地,两个黑影跳到了殷舒曼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话音刚落下,她眼前就黑了。
第20章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殷舒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仓库,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看着她。
“就是她,江凌宴的太太。”
原来是冲江凌宴来的。
感觉到他们的恶意,殷舒曼努力保持着镇定解释说:“你们弄错了,我不是江凌宴的太太。”
其中一个男子反驳说:“呸!我以前见过你,你就是他的太太。”提起江凌宴,他语气里带着厌恶和愤恨。
“我已经跟他离婚了,前些日子他刚刚另娶,你们不知道?”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站在中间的男子。
“大哥,这怎么办啊?”
领头的男子恼怒地说:“前妻也是妻,信都已经给江凌宴送过去了,看他明晚来不来。”
他们竟然想利用她来逼江凌宴见他们?殷舒曼无奈得想笑。难道只是他的前妻就要一辈子跟“江凌宴”这三个字牵扯不清了吗?
“他是不会为了我来的。”她笃定地说。江凌宴刚刚醒来,下床都困难,怎么会来?就算他没有晕倒,也不会为了她以身犯险。
“他要是不来,我们就杀了你!”
殷舒曼不敢再说话。
从他们聊天的内容里,她发现这几个人以前是江家米行里的工人。江家生意上出的问题就跟米行有关,因为觉得待遇不公平,米行的工人正在闹大罢工。
其实这不是一件大事,不知道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对着一群失去理智的人,殷舒曼不敢睡,一直熬到了第二天。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用绳子把她绑了起来,等着江凌宴到来,可谁知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江凌宴都没有出现。
有人沉不住气说:“江凌宴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可殷舒曼的心还是像被刀扎了一下。
仓库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那领头的站了起来走向殷舒曼说:“反正我们回不了头了。人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不如来尝尝江凌宴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他的话得到了应和。另一个人笑着说:“大哥说的对,江凌宴那病恹恹的样子一看就不行,说不定这女人被我们几个睡了以后尝到了甜头,往后离不开我们哥几个了。”
殷舒曼的身体猛然僵直。她缩着身体,警惕地说:“你们不要乱来。”
她的身体被绑着,手脚都伸不开,轻而易举就被人推倒在了麻袋上,后脑磕到了硬物,疼得冒冷汗。
她拼命挣扎,脑中却连一个可以期盼出现的人都没有。
看来她今天只有死在这里了……
害怕她咬舌,那人拿布团把她的嘴堵了起来。
感觉到粗糙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她恶心得浑身发麻。
“这有钱人果然就是不一样,瞧这摸样,怕是姓江的根本就没满足过你吧。”那人塞完布团,顺势捏住了殷舒曼苍白的脸,两眼满是邪光的盯着殷舒曼,嘟起嘴就要往上拱,“来,让哥哥教你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