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行将就木,诸皇子明争暗斗水火不容。
身为大盛朝大公主。
我殚精竭虑不遗余力扶持体弱胞弟荣登大宝。
谁知他登基不过月余,便命人捏造我通敌叛国的罪证,欲将我置于死地。
美其名曰:「只有皇姐死了,朕这龙椅才能坐得安稳。」
在他的授意下,权倾朝野的长公主被当街施以极刑,曝尸荒野。
再一睁眼。
我回到了父皇尚在,胞弟装病之时。
看着扶风弱柳般的体弱胞弟,我抚鬓柔声。
「身子不好便去庄子上安心养病吧,放心,庄子里都是长姐的人,定不会叫你被人叨扰了去。」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既然如此,那把椅子我就自己来坐。
01.
前世的今日,正是父皇给我与丞相长子顾樘赐婚的日子。
今生也一般无二。
大盛朝的规矩,凡尚主之人,终此一生再不可为官。
为着此事,前世自成婚到我亲手将他斩杀,我与他虽有夫妻之名,却从不曾有夫妻之实。
为了折辱我这公主,他对内纳妾十数名,对外终日流连烟花巷柳寻欢作乐彻夜不归。
京城百姓皆道。
「驸马壮志难酬,公主害人不浅。」
却无人可知,他与我的这场姻缘,不过是父皇用来制衡树大根深丞相的对策而已。
可笑顾樘自诩才比范少伯,武胜卫仲卿,却始终看不透父皇深意。
还以为是我这公主对他强取豪夺,将我恨了个结实。
今时今日。
我再一次和顾樘并肩而立。
看着不远处,父皇和丞相似乎君臣相合的虚情假意场面。
以至于,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穗儿。」
察觉这头动静,父皇不悦的视线扫过来。
我诚惶诚恐跪下请罪:「父皇恕罪,实是儿臣昨夜犯了头风没能睡好才殿前失仪。」
到底是名义上最得宠爱的女儿,便是为着做戏给丞相父子看,父皇也不好动真格地处置了我。
「罢了罢了,」父皇不耐烦地挥挥手:「身子既不适,就先去东阁歇着。」
我立刻领旨谢恩,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虽说重活一世不想重蹈前世覆辙,可我同样不想欺君犯上。
02.
「公主,公主!」
出来没多久,顾樘便追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停在我面前,看向我星目中,隐隐愤恨与不甘浮现。
「公主,」平复呼吸后,顾樘开始同我晓之以理:「在下对公主并未有任何男女之情,还请公主放过在下,在下定会感铭于心。」
我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在京中早有芝兰玉树美名的男子。
可看来看去,还是没能看出一星半点能叫我心动的长处。
「顾公子,本宫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我眉眼淡淡看看顾樘,决定同他说清楚些。
他却好似受了什么奇耻大辱,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不可能!你、公主若非对我情根深种,又怎会不顾我的意愿,请陛下下旨赐婚!」
我:「……」
虽然我前世就知道这人脑子不行,但由于接触不多,我也没想到他脑子不好就算了,竟还有癔症。
「你也说了,这桩婚事是陛下赐婚,无论你我都只能接受,否则便是抗旨忤逆。」
我尽量说得通俗易懂。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一意孤行认为是我从中作梗。
半晌,我失望地摇摇头:「算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公主!」
我转身就走,顾樘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瞧着架势,约莫是非要劝得我去求父皇改换心意了。
蠢笨至此,我简直多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一个眼神递过去,跟在我身后半步的侍女绿绸立即抬手将他拦下,呵斥。
「放肆!你虽身为丞相之子,却无品无阶,谁给你的胆子痴缠公主!」
绿绸话音一出,立刻有侍卫朝我们这边看来。
顾樘被数落到面红耳赤,还忌惮周遭侍卫,再不敢纠缠匆匆而去。
03.
赐婚圣旨下达的时候。
我正跪在母后的灵位前,毕竟我已经决定不会放过胞弟,总要同母后提上几句才是。
「长姐,长姐…」
刚接下圣旨,对外一直装作体弱的胞弟齐禛也紧跟着出现了。
他眼神关切地看住我,哪里有半点将来会因为忌惮,而将我当众千刀万剐的阴鸷狠厉?
四目相对,前世的刀刃剔肉刮骨之痛,骤然汹涌席卷而来。
唯有死死攥紧了拳,我才没有失控到当场活劈了他。
「长姐?」
见我半晌没回应,齐禛又喊了一声。
我不动声色放松下来,平静问他:「怎么了?」
齐禛没看出我的异样,小声地替我愤愤不平着。
「父皇怎能把长姐许配给顾樘!他分明…分明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扫了眼还没走远的传旨太监,我轻声:「慎言。」
齐禛抿抿嘴,眼中聚积着不散的郁气。
上一世,我便是被他这副全然关心我的模样骗了去。
以为将他扶持上位。
我便能再无后顾之忧,继续做我尊贵无匹的长公主,却不想,纵使一母同胞,也终究人心隔肚皮。
「可是长姐,」齐禛满脸愤慨:「那顾樘,确实配不上你。」
说罢,还激烈地咳了两声。
直把一张稚气未消的小脸咳得通红。
我弯弯嘴角:「无妨,反正身为女子总要嫁人,况且能为父皇分忧,本就是你我这些儿女该做的。」
多亏了我一直不动声色盯紧了齐禛,这才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忍不住捻了捻轻轻拢在袖子里的手指。
好弟弟,这一次,姐姐可不会再帮你了。
04.
赐婚圣旨既下。
大婚后我与顾樘居住的公主府,紧锣密鼓地修建起来。
此时,距离大婚之日,只剩不到半年。
而距离父皇驾崩,满打满算也只剩了不到两年。
是夜,只剩我和绿绸的寝殿,一道身影无声出现。
「公主。」
对方单膝跪在我面前,语速极快道。
「属下查到,五殿下表面不问世事,实则早已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且对公主提防之心甚重。」
若说我最感激母后什么,便是她在撒手人寰之前,瞒着所有人,将外祖母亲手调教的这支暗卫交给了我。
哪怕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我能更好的照拂齐禛。
据母后说,外祖母成婚前,曾是大盛朝最厉害的探子。
莫说深入敌营,便是别国皇宫大内,只要她想,便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更曾亲手活捉了北漠亲率十万大军来犯的皇子,为大盛朝立下过不世之功。
可惜,就算立下不世之功,外祖母得到的赏赐也只是一个诰命身份。
之后她被迫嫁给外祖,生下舅舅和母后之后,借由身子不好,便搬去乡下庄子独居了。
外祖母亲手调教的暗卫,自然全部都是女子。
此时单膝跪在我面前的这个也不例外。
「起来说话吧。」
我吩咐对方起身,同时眼神示意绿绸,命她去殿外戒备。
暗卫站起身来,微微垂首,姿态再是恭敬不过:「属下还查到,五殿下还在城外十里的几处农庄里豢养了私兵。」
「私兵?」
我眸光微亮:「你可知数量有多少?」
暗卫顿了下,回答。
「至少三千人。」
我不由抚掌大笑,这嫡亲的弟弟果然贴心,我这才烦恼怎么才能拿捏他的死穴,他就迫不及待给我送上了把柄。
暗卫询问:「公主,可要将此事捅出来?」
我摇摇头,轻笑一声。
「不急,时机未到。」
05.
比大婚更早到的,是父皇的寿辰,更巧的还是个整寿。
礼部和工部提前三个月便忙活了起来。
皇宫内外皆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欢腾景象。
当然。
并不是所有人都开心。
尤其是自从被赐婚后,便整日郁郁寡欢的顾樘。
不到两个月,顾樘瘦了不知多少,整个人看上去形销骨立,瘦弱到好似风一吹就能倒。
一个他,一个为了装病整天不吃饭的齐禛。
两个七尺男儿,加起来怕是都比不得一头猪重。
说来不巧。
这天我刚带人出宫,打算好好踏青游玩放松一番,谁料刚到地方,就看到正和一群公子哥儿饮酒作诗的顾樘。
而他怀里那个,似乎正是近来艳冠京城的花魁,柳纤纤。
肤若凝脂,柳叶弯眉。
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几日未见,顾樘竟一扫之前的面黄肌瘦,好歹又有了些人样。
恰逢有人注意到我,立刻惊慌失措凑到顾樘耳边提醒。
下一刻,顾樘瞪着他那双满布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了我。
而后,他左摇右摆地起身,跌跌撞撞走过来。
在他距离我尚有几步之遥时,绿绸上前将他拦下,厉声道。
「休得放肆!」
06.
又一次被当众下了面子。
喝了不知多少酒的顾樘,气得直接发了狂。
「齐穗,你贵为公主又如何?我顾樘一日不喜欢你,你便一日入不得我眼!纵使你能弄权强嫁我为妇,我此生也断不会与你生儿育女!」
不仅直呼我的名讳,还敢污我名誉。
他是当真以为,我这大盛朝唯一的公主,是个没脾气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
与他一道的那些公子哥儿,早在他喊出我名字时,便已全都噤若寒蝉跪在了地上。
唯有顾樘。
还捏着酒壶摇摇晃晃站着。
真叫人失望至极。
「给他醒醒酒。」
吩咐绿绸一句,我转身回了马车。
本是想来踏青换个好心情,谁知竟遇上了他,真是晦气。
落下车帘的同时,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以及不少人的抽气与惊呼声。
「公主。」
未几,绿绸返回复命:「想来湖水应当能让顾公子清醒些的。」
我笑了声,转念想起方才让人见之忘俗的花魁。
「去,叫柳纤纤来见我。」
「是。」
绿绸应声而去。
没让我等太久,绿绸带着柳纤纤去而复返。
撩开车帘饶有兴致的打量眼前战战兢兢的女子片刻,我轻笑:「上来说话。」
柳纤纤很快进了马车,没敢坐,只跪在我面前。
「奴、奴家拜见公、公主……」
啧,美则美矣,胆子忒得消了些。
我握着她手腕,将她拉起身坐到身侧,沉默片刻后,我问她。
「柳纤纤,本宫欲给你个自赎出风尘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07.
我深知,父皇如今虽然瞧着还算康健,但其实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太医院里属于他的那份脉案,也早被送到我面前。
「不必顾及用药。」
我满眼关切地吩咐太医。
「眼下万寿节在即,总不好让父皇病着过寿。」
太医院院判惊疑不定看我,也是,在此之前,阖宫上下也没谁比我更关心父皇安危了。
只是时移世易。
在早知无论父皇还是胞弟,对我都算计多过真心的情况下。
我又何必多费心思替他们考虑?
「至于禛儿那头。」
影影绰绰的烛火中,我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他不是总说自己病得出不了门吗?那这次万寿节,就让他好好在闭门休养吧。」
院判的眼神愈发惊恐,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不必明说,他们就能知晓我的用意。
「殿下……」
老院判嗓音发抖:「五殿下的身子其实并无……」
我意味深长朝他看去,嘴角携着玩味笑意。
「院判慎言,禛儿身子若无大碍,那他往日总说自己出不了门,不就成欺君了吗?」
老院判身子一颤,讷讷地闭口不敢再言。
交代完该交代的,我示意绿绸送院判出去。
看着对方愈显佝偻的背影,我开口:「听说方院判的嫡长孙聪明伶俐,上月恰巧刚刚及冠,本宫手边正巧缺个得用的,院判若舍得,不妨让他来本宫身边做事。」
老院判身形一僵,久久没敢回头看我。
我声音轻缓:「院判放心,本宫定不会亏待了他。」
良久。
老院判缓慢地转回身来,恭敬地向我行礼,嗓音沙哑道:「如此,老臣先替那不成器的谢过公主了。」
我心满意足道。
「更深露重,院判快些回去歇着吧。」
08.
平静的京城骤起波澜。
接连三日,巡防营都有士兵命丧不知何人之手。
消息传到我耳中时,齐禛正缠着我下棋。
「什么?」
齐禛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却生生忍住了,也是,毕竟还在病中嘛。
将捻在指尖的棋子扔回棋篓,我问来人:「巡防营士兵皆为京中朝堂、大族子弟,可安抚好了?」
来人抹了把额上冷汗,无言摇头。
抿抿唇,我不悦道:「如今万寿节在即,京中却发生此等大事,鲁甘是做什么的!」
鲁甘,正是巡防营现任统领。
也是最早投入齐禛麾下的武将。
前世,齐禛下旨将我处以极刑时,正是他动的手。
至于那几个死了的士兵,先前没少在京中做欺男霸女之事,个个身上都担着人命。
可他们家世、身份摆在那儿。
饶是苦主知晓,也只能含恨忍了。
瞧了瞧齐禛愈发苍白的脸色,我暗暗点头,这才有点病重的样子嘛。
我又问:「此事可上禀父皇了?」
来人继续摇头,我冷笑:「整整三天,死了三个士兵却连凶手是谁都查不出来,如今还敢欺上瞒下!这鲁甘真是好大的胆子!」
旁人不知我却清楚,我那父皇平日里瞧着再是宽和仁慈不过。
实则,确实个性子再是猜忌多疑不过。
鲁甘胆敢隐瞒不报,又恰逢万寿节这样要紧的日子。
扫了眼面皮紧绷,满眼阴郁的齐禛,我依旧做足一心一意为父皇着想的模样,愤怒一拍桌子。
「那你不该来问我与禛儿怎么办,合该去问大理寺、问刑部、问父皇,这欺君瞒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09.
不到一天,鲁甘被下狱问罪。
连带着他的那些个亲信,无论家世出身,也全都猜疑心上来的父皇摘了脑袋。
偏生他还要做出副仁君模样,给那些被砍了头的亲信家中,送了不少赏赐。
再见齐禛时。
我发现,他居然真的病了。
不仅病了,还病得很重。
「辛苦长姐来看我,但…咳咳,长姐还是莫要离我太近,免得…咳咳,被过了病气。」
我嗔怪道:「你我一母同胞,做什么说这种生分的话!」
齐禛苦笑着朝我看来,眼中难得有真正的脆弱流露。
「长姐,是我没用,不仅终日病着什么事都做不了,还要拖累你。」
我摸摸他病中染了汗渍的头发,安抚道。
「我们是亲姐弟,照顾你本就是我这个长姐该做的。」
孝顺父皇,照顾胞弟,都是我该做的。
可这对父子却都一脉相承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待我的一片真心如敝履。
齐禛红了眼,依恋的在我掌心蹭了蹭。
「长姐,我只有你了……」
强撑着说完,齐禛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扫了眼候在一侧,等着给齐禛诊脉的老院判,我垂下眸子,转身出了这间药味甚浓的屋子。
足足一刻钟,院判擦着汗出来了。
轻描淡写一个眼神递过去,对方赶忙上前行礼:「老臣见过公主殿下。」
我「嗯」了声,都弄着廊下关在笼子里的那只,早被齐禛拔了舌头的八哥,问他。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得这样重了?」
院判:「五殿下本就身子弱,近来又多下了两场雨,难免要比平日严重些。」
我挑眉看了眼规矩到根本挑不出一丝错处的院判,果然是个明白人。
「那就趁着这个机会,给禛儿好好调理下身子吧。」
「…是。」
老院判胡子颤了颤,干巴巴应下。
10.
哪怕将鲁甘下狱问罪,巡防营士兵被刺杀一事,仍旧没能被制止。
死的人越来越多,京中也愈发风声鹤唳。
为着此事,父皇不知动了多少次怒。
巡防营、大理寺、京兆府、刑部,甚至兵部,但凡能与这凶杀案扯上些关系的,都被父皇发作了几通。
朝臣们惶惶不安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就会被牵连。
可抓不到就是抓不到,不仅抓不到,就连那人身份为何,都没能查出来。
万寿节当天,父皇也彻底病倒了。
「父皇!」
接到侍疾圣旨的当下,我便一身素衣赶去了含元殿。
殿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十几个太医候在殿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我急急进到殿中,看到了前世此时身子还不算太差的父皇,如今面色蜡黄躺在床上,甚至还昏迷着。
除了父皇,如今执掌凤印的皇贵妃,连带着一众妃嫔也都来了。
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在本该安静的殿中响个不停。
我一挥袖子,喝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作为元后所出的大公主,纵使母后薨逝多年,我的地位也依旧超然。
皇贵妃面色不佳朝我看来,眼尾还缀着两点红痕。
「殿下,具体的我们这不知晓,只听说陛下是在早朝时忽然晕倒的。」
我点了下头,吩咐候在旁边的大太监:「传方院判进来说话。」
对方领命而去,殿中的呜咽声仍旧此起彼伏。
我不耐地呵斥道:「父皇还好端端躺在这里,有这哭丧的功夫,不如去问问本宫那些好皇弟好皇妹,往日父皇康健时,请安讨赏一个比一个来得快,怎么今日反倒都不见人影了?」
这话一出,除了入宫至今始终没能诞下龙嗣的皇贵妃,其他妃嫔哪还哭得出来。
「公主切莫动气,她们……」皇贵妃嘴角勾起冷漠讥诮的弧度:「也是关心则乱罢了。」
不消多时,方院判走了进来。
「父皇身子到底如何,眼下皇贵妃与各宫娘娘都在,你只管将父皇病情据实说出来。」
方院判垂着头,拱了拱手,嗓音干哑道。
「禀公主,陛下此番是……」他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中风了。」
11.
「中风?!」
当下便有沉不住气的妃嫔喊了出来。
我不悦的一眼剐过去,对方瞬间噤声。
「可还能恢复?」
我问道。
方院判为难地飞快扫了我一眼,良久才憋出一个字:「难。」
闻言,我缓缓吐出口气,又问旁边的大太监,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
「早朝时究竟出了什么事,父皇怎会好端端就中风了?」
大太监流着冷汗低头不敢言。
我蹙了蹙眉:「那父皇晕倒后,朝臣们可各自回了?还是仍留在宫中?」
「回公主的话,诸位大人此时正在集贤殿候着呢。」
点了点头,我吩咐:「请丞相与六部尚书前来。」
「是。」
大太监领命去了。
回头看着这一屋子莺莺燕燕,我捏捏眉心刚要说话,便听皇贵妃出了声。
「好了,既已知晓陛下无甚大碍,你们也先行各自回宫去罢。」
虽然没有儿女,但皇贵妃在内执掌封印多年,在外又有重兵在握的娘家,积威甚重哪敢有人不从。
故而她话音才落,那些呜呜咽咽的妃嫔,便三三两两的告退离开了。
「还是皇贵妃娘娘说话管用。」
我不由打趣。
皇贵妃睨了眼太医,一言不发。
我摆摆手,方院判立刻识趣的退了出去,皇贵妃诧异地看向我:「竟不知方院判何时投效至公主麾下了?」
「什么投效不投效的,只是他孙子在我身边做事,我便难免要与他有些来往。」
听到这里,皇贵妃又朝龙榻上的人扫了眼,才神色整肃低声道。
「公主此举,是想好了?」
12.
没人知道。
身为大盛手握重兵的镇国大将军的嫡长女,皇贵妃也曾是外祖母麾下青云卫的一员。
就连母后都不知道。
我初时得知此事时,也难免惊诧,问起时皇贵妃只说。
「我虽为将门之女,却也生来便怎么说话、做事都由不得自己,当年还未及笄便被家人告知将来会入宫为妃。」
我至今都还记得,皇贵妃说这些话时无奈愤懑的模样。
她说:「我进青云卫也算机缘巧合,首领知晓我身份后,原也是不想收我的,可她又心疼我的命运,便只让我跟着青云卫一道训练,没真正把我收编。」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她多年来未得儿女,不是不能生,而是她早在进宫之初,便服了绝子药。
她说:「只要生了儿女,心中就难免要滋生贪念,我不愿活成我曾厌恶的模样,索性从根源上断绝这个念想。」
这些年,眼见父皇膝下皇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她也不是没有暗示过我。
但在重生之前,我从未有过半点僭越之心。
只一心一意替齐禛谋划,想着反正我们一母同胞,我又是女儿身,他总不可能连我这个亲姐姐都忌惮。
不想……
前尘往事不必再提。
今时今日,我看着眼前满脸惊讶质疑的皇贵妃,缓缓点了下头。
「父不慈,弟不恭,我难免得为自己打算一二。」
「那你……」
皇贵妃犹豫片刻,问我:「打算选哪个皇子上位?」
推旁人上位?
就连自己亲弟弟都那般鸟尽弓藏,我可不认为,换一个人上去我的境况会比前世好多少。
于是我看住她,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告诉她。
「谁都不选,那把椅子,我要自己去做。」
皇贵妃陡然瞪大了眼。
饶是再与旁的女子不同,乍然听到我这番离经叛道之言,她也被吓了个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