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镇大败消息传到天京,杨秀清急令在皖南作战的石达开、在江西饶州的罗大纲星夜轻骑赴援西征军。
支援九江,制定作战计划
当他们在九江会师时,黄梅已落入湘军之手,大批太平军正溃败后撤,湘军仍在溃军后面穷追。罗大纲率军拦住溃军,在孔垅驿一带与追兵激战,阻住了湘军的攻势。溃军进入九江、湖口两城。
湘军陆师随后追来,于咸丰四年十一月十五日(1855年1月3日)攻占小池口,十一月二十一日(1月9日)渡长江。二十五日(13日)扎营九江大东门外的四里坡。
湘军水师也顺流攻抵九江城之侧的江面上,与陆师合围九江城。
湖广清军由副将王国才率四千人马驻扎黄梅,按察使胡林翼率二千人马由咸宁东出瑞州,进攻九江之背。诸军合在一起约三万余人,统归曾国藩指挥。
守卫九江的是太平军著名骁将林启荣。他三十来岁,是金田起义的“老兄弟”,一直在东王杨秀清亲率的先锋营。作战英勇顽强,勇冠三军,西征开始,他便是杨秀清亲点的主将之一。
石达开一进九江城,即召集诸将研究如何对付湘军的进攻。林启荣占领九江已两年,他对九江的守卫有信心。提出太平军合军五万人马,对付 远道而来的三万清妖,可采取以守为攻,以逸待劳之策。湘车劳师以选,再到兵疲师老,便可出城歼之,不可与之立即决战,他们初胜而来,正是锐赢之时。
石达开同意林启荣以守为攻的策略,但又强调守中有攻,不断创造进攻机会,打击来犯的骄将矜兵。他命令:林启荣仍以守卫九江为主,罗大纲守卫湖口西岸的梅花洲,自己守湖口城,三军互为犄角,密切配合。
正如石达开所估计,湘军连战连捷,平添了轻敌思想。
曾国藩率诸军攻至九江城下,在座船上召开军事会议,他指出,九江北枕大江,南控鄱阳湖,周围山水纵横,形势险要,各要地已被敌军把守。
林启荣已在九江住营两年,绝非泛之城可比。
现在又有石达开坐镇,据说此人文武兼备,是“粤匪”中的顶尖人物,非寻常草寇可比。
但是,塔、罗、彭、杨等人皆认为绿营与长毛作战,不是败于敌人多么厉害,而是败在自己腐败无能,自与湘军作战以来,未见长毛有多么厉害。
所以,摩拳擦掌,打算一鼓作气,攻下九江。
曾国藩为诸将的勇气所鼓舞,兵书上也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同意了大家的攻击意见。决定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鲍超、彭玉麟、杨载福,李孟群各领水陆大军,分兵攻打九江四门,一举攻克。
进攻九江
然而,当四路人马行近九江城时,却不见城上有太平军一兵一卒。湘军官兵不知是何原因,正在城下犹豫,“则旗举炮发,环城数千堞,旗帜皆立如林”。太平军凭借林启荣两年来修建的堡垒和配置的火力,怀着复仇的怒火,向湘军猛力轰击,杀得湘军人仰马翻,卷旗逃命。塔、罗等将领企图阻止湘军败退,但见城上火力之猛,城下马倒人亡,只得率溃兵返回营地。
曾国藩、罗泽南、彭玉麟等经此一战方知石达开、林启荣的厉害,硬拼硬打怕是走太平军进攻长沙时的老路,必须另谋善策。
曾国藩召集众将和谋士商量对策。
战场上败下来的诸将多被愤恨蒙住头脑,一时拿不出好主意。“小诸葛”刘蓉再度献“九虫探穴”之策,他说现今石、林全仗九江城的固垒,让我军在城下消耗,我则取分兵击其弱点,迫其出城援救,从而合兵击之。
而若不出援救,我则取其弱城,断其援救,斩其爪足,再来攻城,形势当会大变。
大家想了想,认为刘蓉的计策甚妙,便研究具体进兵方略。最后决定由塔齐布继续攻城,目的是牵制九江兵力,由罗泽南率军绕过九江,攻取湖口,彭玉麟、胡林翼合力进攻梅家洲。如此分兵攻击,使太平军穷于多处应付,若有一处得胜,就可以打开缺口。
湖口在九江下游五十余里处,是长江南岸的一个码头,外连长江,内通鄱阳湖,是五百里大湖的进出口,故称湖口。湖口也是个县城,称湖口县,从战略角度看这里是水上战场,因此县城的防卫并不坚固。
湖口对面在江心出现一处陆地,是可江心岛,江河上的岛,一般称“洲”,称梅家洲。
洲长四十里,宽四五里。梅家洲的主航道在南面,北面狭窄,大船走不过。石达开来九江的过程,已发现了梅家洲和湖口的险要,便命罗大纲率一万人马驻守梅家洲,在洲上筑垒架炮,封锁江面。石达开在湖口城和城西的盔山布置了重兵,作为犄角,防守湖口。
所以,湖口与梅家洲实际上是一个阵地,是九江下游极为重要的军事要塞,是控制长江和鄱阳湖的一把真正的铁锁,比田家镇的千寻铁锁厉害多了。
湖口和梅家洲是石达开布置的一座锋利的铡刀,现在铡刀已高高掀开,等着曾国藩自动把脖子伸进来。
首先把脖子伸进铡刀口上的是罗泽南和彭玉麟。
罗泽南本不是性急之人,但他第一次在南昌败给林启荣,这次又让林启荣痛打一顿,因此就不那么沉稳了。
他和胡林翼率八千人马进攻湖口,一气冲到湖口城下,不见城上有动静,便以为突袭成功,贸然逼近,下令进攻。
湘军大队到了护城壕畔时,城头上突然冒出万千枪口,枪炮子顿时如暴雨倾下,打得湘勇如秋风扫落叶,一片片死亡倒地,余者伏地躲避,难以还击。战斗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头乱跑。
罗泽南心急如焚,催马督军前冲,突然城门大开,两支人马冲出,迎击湘军。湘军本已溃败,又遇强敌,未战再溃,败退江边。溃军败走时,城西盔山上又涌出一支人马,截住湘军大杀一阵,湘军彻底失败。
进攻梅家洲的彭玉麟水师,也陷入罗大纲布置的火力网中。洲头有战船架炮拦截,洲上有数百门大炮封锁,湘军水师一下子被打得队形散乱, 船翻人亡。
彭玉麟前进不能,后退义遭洲尾大炮拦击,首尾难顾。最后去下大批船只武器,付出极大代价,才突出封锁,逃离战场。
石达开连番挫败湘军,进而谋划良策,他要把湘军统帅曾国藩及其水师,先推进铡刀之下。
诸将向石达开询问如何铡死曾妖头及其水师?
石达开掰着手指说:“曾妖头的水师有长龙、快蟹、舢板三种船只,长龙、快蟹船大行动迟缓,不利于水上冲锋;舢板行驶快捷,利于冲击。二者配合,取长补短,相得益彰。今天我用计把二者分开,使其分则两败,才是良策。”
他向诸将吩咐:此后九江、湖口、梅家洲诸军只许坚守,不许出迎,听我用计安排,湘军进攻,置之不理,攻近时枪炮还击。
湘军连次受挫,退至大营休整。几天后亦不见敌军动静,武将焦急,幕僚无策。只得各路再行挑战。诸军因有前番教训,只得远远开炮射击,不敢再涉险境。可是,各据点敌军再不理睬,有时连冷枪也不打一发。各路人马折腾数次,疲惫地返回营地。人夜正要休息,湘军水师的宿营江面,突然枪炮齐鸣,并有无数小船冲近湘军船队,把火球大把投上水师大船。待水师战船开出战斗,太平军小船早已无影无踪。如此几夜,弄得湘军无比疲劳,将士心焦气躁。
石达开见时机成熟,便开始用计。
1855年1月29日,一串四十余只的太平军船队突然出现在九江通往湖口的江面上,这个情况被湘军斥候看在眼里,报告给曾国藩。
曾国藩立即与诸将商量对策,按常规湘军水师胜太平军多倍,他们不敢出动四十只船在长江上行动,既有行动,必有原因,曾国藩小心对付,因此召集诸将议定。
因为船正在江面行驶,是打是不打不能容许长时间议论。
武将们这些天失利早已按捺不住,咬牙切齿,多想出击,只有彭玉麟表示疑义,认为太平军的水师力量弱,不敢贸然在江上行驶,怕是有诈,幕僚们开始也这么认为。
但经不住武将的撺掇,尤其是李孟群,他的父亲李卿谷是湖北按察使,在太平军攻陷武昌时殉难,与太平军怀有杀父之仇。
李是道光朝进士,选为知县发广西灵川
金田起义爆发,他以南宁府同知参加镇压,率诸军一路追击太平军北上。至曾国藩水师成军,召他来水师,统带两营,
参加了岳州、武昌、田家镇之战。他作战勇猛,田家镇战后,升为按察使,并加珠尔杭阿巴图鲁(即 非凡的勇士)。至九江战前,湘军得巴图鲁名号者唯李孟群,可见他作战之勇猛。刚猛者不善谋,因此他极力要求出战,消灭这四十只太平军船只。
曾国藩考虑再三,总认为水师敌弱我强,四十只船队可派水师进剿,当时派萧捷三统帅舢板一百二十只攻击敌军船队。
萧捷三率队出击,命令各船全速前进。但太平军船队皆为轻便舢板,速度十分快捷,见到湘军大队来赶,也加快逃走。
双方你逃我追,比赛速度,很快便到了湖口。
眼看距离拉近,到了大炮射程,萧捷三正要命令开炮,只见太平军船队向右一转,一齐向鄱阳湖驶去。
萧捷三仗着自己船多,不假思索,也指挥水师驶进鄱阳湖。
当湘军船队进入湖中时,太平军立即封住湖口水卡,修上工事,安装大炮,将其死死锁在湖内。
从此,湘军水师被肢解为外江和内湖两部分。
留在长江里的全是长龙、快蟹大船,而舢板快船大部分开进了鄱阳湖中。大船失去舢板的保护,被动挨打;舢板得不到大船的供应,维持生计都困难。同被堵在湖中者有孙昌凯、黄翼升等。
他们的舢板并无遮风挡雨的船盖,仓中窄小,住不下这么多水手,又缺少衣食供应,餐风宿露,甚是可怜。萧捷三直至湖口二度被湘军攻陷,再也未能出鄱阳湖,战死湖中。
曾国藩等直到傍晚不见萧捷三的消息,正在焦急,突然有大队太平军战船向湘军水师开来。湘军的大船没有舢板,犹如鹰隼失去了翅膀,在敌人小船的攻击下,只能笨拙地移动。太平军轻快的小船在湘军大船之间,穿梭般划来划去,投出串串火把,不一会儿便烧毁湘军大号船九只、中号船三十只。曾国藩、彭玉麟等靠着大炮的火力猛,使太平军快船难以靠近投火器,才免遭灭顶之灾。
议论进攻九江的军事大计。他们仍想集中水陆各部,攻克九江城。
但是,还未等他们有所行动,太平军就先行攻击他们了。咸丰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1855年2月1日)夜间,石达开命令数十只小船满载各种火器,悄悄接近湘军船队,一齐向船上投掷。当夜月黑风高,咫尺难辨敌我,太平军小船夹在湘军各大船之间,大船的炮完全失去效用。大火燃起,湘军战船急忙向上游逃走,后面最大的曾国藩座船行动最为不便,便被太平军小船包围。太平军水师多认识这个特大号座船,便一齐呐喊:“活捉曾妖头!”纷纷持刀跳上大船,与曾国藩的亲兵展开白刃格斗。太平军蜂拥而上,亲兵死伤越来越多。曾国藩眼见船上的厮杀,自己无能为力,心胆俱裂,四肢痉挛,心知此次必死无疑。突然,一个高大的太平军战士向他冲来,他便猛然站起,推开舱门,跳入黑沉沉的大江中。幸好贴身警卫发现,也跟着飞身跳下,把他托在水面游走。不久,游到一条船边,送到了船上。漆黑的江面,混乱的水上战场,太平军没有发现曾国藩的跳江和逃离,又让他逃过一劫。
曾国藩安全得救后,大家七手八脚为他换衣服、搓手脚,使他慢慢苏醒过来。曾国藩醒后,听到下游仍响着枪声、仍亮着团团大火,那是湘军的战船还在燃烧。他看到自己精心建起的水师遭到毁灭性打击,深感大势已去,全身之冷,胜过严冬的江水。
眼前浮现咸丰皇帝冷酷的长脸。
这时,罗泽南、刘蓉等都围着他,看着他痴痴呆呆的神情,不知他有何想法,也不知如何劝起。
突然,曾国藩站起来,大声说:“给我一匹马!”大家不明其意,因为自湘军水师建起,他再没骑过马,总是坐在最大的那个指挥船上,吃饭、休息、开会都在那个宽敞的舱里。这时刚从江水中被救起,要马干啥呢?
“大人,抬您回营吧!”亲兵以为他的座船被俘获,要乘马回营了。
“牵马过来!”曾国藩高声命令。
亲兵不敢违命,给曾国藩牵过一匹马。曾国藩让人把自己扶上去,他跨上马背,一挺腰,双腿用力一夹,战马纵身奔驰而去。罗泽南、彭玉麟同时跃起,抓住马缰,怒马长啸一声,扬起前蹄,停了下来。
“曾大人,千万想开!”彭玉麟几乎是哀求了。
原来曾国藩是学春秋晋国大将先轸,骑马跑入敌营,让太平军把他杀
死。大家扶起他来,苦苦劝慰,方才打消曾国藩寻死的念头。
湘军水师遭到致命打击,留在鄱阳湖内的快船被锁住无法进入长江作战,陆师久攻九江不下,也遭到很大挫折,太平军取得了田家镇战后的重大胜利。
由于湘军水师惨败,无法阻止太平军水师;陆军也重整旗鼓。水陆沿长江而上,势如破竹,连克被湘军和清军占领的黄梅、广济、蕲州、黄州,于咸丰五年正月初七(1855年2月23日)重新攻取汉阳。
清政府闻讯,急令曾国藩回师武汉。曾国藩派胡林翼、王国才两部及彭玉麟、李孟群水师援武汉。
然而,胡、王、彭、李几军到达武汉城外几次进攻未能取胜。二月十七日(4月3日),武昌又被太平军攻克,湖北巡抚陶恩培被打死,湖广总督杨需逃走。至此,湘军苦战克复的长江两岸重镇,全部为石达开统率的太平军夺回,曾国藩进退两难,被咸丰帝下旨痛骂一顿,仍命他克日攻下九江,东下取金陵。曾国藩只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