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书法,我们怎么去读懂?

文化汇前沿 2021-08-05 09:56:25

兰亭集序。/wiki

专业的书法家们对文人字画大多颇有微词,一般口头不置臧否,或是威于其文学声望,只说,那是文人字画。言下之意,就是不专业。话说回来,眼下的书法家们所临的帖哪个不是文人所书?那些书法前贤都是先文后书的。最有说服力的当属《兰亭序》吧。而当下的书法家,甚至中书协的会员错别字连篇,繁简混搭,每每被人诟病者亦不罕见,似乎搞书法专业可以不用读书,专攻书法。此种情形大概也是近半个世纪才有的吧。个中原因也不能全怪书法家自身,也有历史的原因,但是,要写字,先习文,应属正道。

文人书法

谢有顺的书法就是典型的文人书法。文人书法最大的特点是有独特的个性。他的书法个性就是有高古之气和文人风骨,也就是所谓的书卷气。通俗的书法家所说的书卷气是笔记体的,规整而“法度”不足,气象没有书家的宏大,整体章法无精心布局,正如竖版书一样,呆板有余,生气不足。而谢有顺的书法却恰恰克服了以上两点,不仅不小气,甚至格局宏大,字体不仅不呆板,反而创意有余。这种风骨似乎来自瘦金体,却时有饱满,笔意金钩铁线,力道十足,每每彰显了他豁达开阔的人格特征。所谓字如其人当属于此。这让我联想到了他的文学评论,他在《南方文坛》(2021年第三期)《若有所悟:谈唐诗人》中寄语自己的博士生、作家唐诗人时说: “要分清轻重、学会选择、志在远方。发表算什么?项目算什么?职称算什么?重要的是如何挥洒自己的智慧,运转自己的生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成为文学的意中人。”看看,他是何其率真,何其有风骨。

《散文的常道》

谢有顺 著

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9

这就让人又要联系到他的书法,且看他为《广州传》题写的书签“广州传”三字。整体而言,“广州传”三字大有出世之感,独立自信,肃正却有变通,通俗而有个性,笔意高古,仿若鹤立鸡群;点划圆润,圆笔温润,大有时尚之气,这似乎很符合其人的谈吐,文雅而有见地,整体大气磅礴,将广州这富有个性的城市通过其笔墨传神地表达出来,这和广州的个性特征无不契合,高韬而时尚,不板着面孔,不流于世俗,与变化中求新,可见他对和广州这座城市的理解是渗透在了书法当中,此所谓书法的传情达意,确属契合广州这座城市的书法作品。

谢有顺为《广州传》题写的书签“广州传”。

谢有顺为人坦诚,作文真诚,从不蹈空,这和他的书法一样,令人观后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他在接受《南方都市报》点评2021年高考作文时说:“死读书的时代慢慢过去了,让学生的思想活跃起来,让阅历、知识、思考贯通起来,才会培育出活泼、独立、充满光彩的下一代。”同时在访谈中也谈到了毛泽东的青年时代,这让我想起毛泽东的书法,其创新精神和大气磅礴的豪雄之气的确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而这种风格正如谢顺给他的而学生唐诗人的嘱托,只做一件事——“挥洒自己的智慧”。而毛泽东的书法不正是如此吗?这就是个性,别人称道却又难以模仿的特征,这便是一个人的艺术个性。程永超在《谢有顺其人其文》一文中说: “作为评论家的谢有顺骨气奇高,辞采华茂,常能道别人所未道,是为数不多的评论家中能谈具体创作,不罔发‘理论嘘气’者之一。”其中“骨气奇高”四字又何尝不是他书法的突出特征呢。骨者风骨,气者气象,此二者在谢有顺的书法作品还是文学评论中均有透彻的表达和体现。

锋芒笔意别致

谢有顺的书法呈现的第二个特征便是锋芒笔意别致。据我所知见,他每每给自己的朋友、学生写字都是将自己所学的紧要通过书法转增给他人,内容多为自撰,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学创作,以期受赠者有所收益吧。“至乐是读书”,从书法角度而言,笔意闲适,收放自如,有一些笔画守势为主,如“至”字的下钩,而最后一点看似收笔,实在散布在整体之外的放笔,以收为放,锋芒深藏其中,谦逊和美;再如“是”之一捺,却是真放,锋芒毕露,拓开了尘埃羁绊,看似出格,实则正道直行,无拘无束,在整体章法中属破局之笔,使得作品表现出世事洞明,疏朗开阔,超然物外,端庄秀美之境,传递出读书的无限乐趣,令人会心一笑,神定气闲。

“至乐是读书”,谢有顺书法。

坊间传说谢有顺的一幅斗方至少也值两瓶茅台,这话令谢有顺朗然大笑。笔者责编《广州传》时,没有任何的资助,捉襟见肘,又想请他题写书名,只是发了一个求题签的微信。其时,他正被新冠疫情困在家乡福建长汀老家,三天后居然写了两幅寄来,任我挑选。后来见面,提到为了压缩成本,书法题签稿酬菲薄之事。他说如今出版,尤其是市场书缺少资助经费,本身就难以为继,能为我们生活工作的这座城市立传出点微薄之力,足矣,谈何菲薄。

谢有顺是高远的,也是通透的,锋芒时收时放,收放有度,正如他为人谦虚低调,而作文书法却立意高远,见地超群;他不仅通透世道和文学,更是通透自我和人生,所以他的书法自有法度和气象。“超然远览”更是表达了他高洁超然的境界,同时也是对自己学生的期待,从内容到书作高古含蓄,超脱尘埃,和书法内容相融相释,独立一家,大有魏晋之气象,读来神情为之一振。正如他的文学作品一样,他的书法同样率真坦然,敢于直面现实,情感表达淋漓酣畅。

“超然远览”,谢有顺书法。

创意的锋芒

谢有顺书法的第三个特征:创意的锋芒。普遍认为所谓的书法创作就是写字,写别人的诗词,字写得好便是创作的成功,其实,这种创作是从内容开始的,且看古人,抄别人诗词的有多少,除了对经典作品和经书的抄写外,多数都是自我创作,或酬答诗友,或即景赋诗,或信函对答,甚至悼词祭文,其内容多是原创的。

我最喜欢谢有顺的这幅“可独守偏见,须直道而行”。书法内容是箴言,同时是个性化的原创。所谓对事物普遍性的“通见”眼下已然太过世俗,而能够在“大道至简”“正道直行”的前提下,守望内心的“偏见”,向着自己所坚守的方向前行,这正是当下学者和文人所缺少的。这是惊醒式的语言。而其书法风格也在这幅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不是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而如杜甫所言“书贵瘦硬”,似乎正此谓也。汉代扬雄说:“书,心画也。”唐代张怀瓘《六体书论〉说:“书者,法象也。”元代郝经《论书〉说:“书法即心法也。”这些前贤的论述正是对有个性书法的至高评价,而谢有顺的书法正是其心性和智慧的挥洒。

“可独守偏见,须直道而行”,谢有顺书法。

纵观谢有顺的书法,不流俗,不拟古,拙而不巧,创新而不逾矩,文人风骨毕现,锋芒收放有度,内容高韬,卓有见地,风格凸显,自成一题,实具难得一见的独家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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