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告诉我，姥爷不太好。

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

东方欲晓，天色微明，以往正是酣睡，此时却再也睡不着了。

我辗转反侧，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不公，不甘。明知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却还是意难平，心中忿忿。

我姥爷那么好！

姥爷总是戴着一顶小草帽，穿着灰色或白色的衣衫，一条走起路来会潇洒摆动的长裤，脚踏八字口黑色布鞋，走路的时候总爱哼着戏曲，见到有人朝他打招呼，会抬起手臂，以更加明显热情的方式回应。

姥爷喜欢听戏，每次去他家，电视里放着的，除了戏，还是戏。

姥爷喜欢打麻将，当我们携带着滚动的热潮到了门口时，总会被堵在门洞里。门洞南北通透，阴凉舒爽，除了树上的蝉鸣声，就只有清脆的麻将击碰声。热浪停步，好像也被悠闲的棋牌生活而吸引。

将友们都是相邻好友，见此总会打趣：“红旗，外孙女又来看你了”。

姥爷会笑着，推开麻将块，道一声“不玩了”了事。

我还记得姥爷带我和妹妹去看新建成的风祥湖，湖面宽广，湖水碧蓝。

我还记得刚上大学，爱美的心思攒动，去理发馆做离子烫，第一次也不知道离子烫要两三个小时，姥爷找过来，说让姥姥留好了饭菜。做完后，我骑车离开，并没有领情回家吃饭。

我还记得，刚刚毕业，是姥爷带着我，去凤祥集团面试……

这两年回去，姥爷已经干瘦，眼无神采。今年便是起不了床，妈妈去照顾他，视频电话给我，他已经认不出我是谁……

我觉得我还小，他怎么就老了？

的或许很多时候，我们谈论别人生死还能无关痛痒，淡然面对，发生在亲人身上，便是欲绝悲痛，难以接受。

一代枭雄曹操曾在《短歌行》中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原意是感叹时光飞转，日子已经过去许多了。但是我更愿意将“譬如朝露”和“去日苦多”分开来看，很明显“譬如朝露”正是时光飞逝之意，如清晨的露水般转眼即逝，而“去日苦多”我却觉得用来形容人生，极好。

佛语有云，人生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憎恨、嫉妒。

生，有苦；死，亦是苦。

最近几年，身边陆陆续续都有人离世，原因不外乎：老病。世间万物，皆由生起，遭受苦难，才有老或病，直至死亡。

就在清明节，我的一位伯伯猝然离世，终年60岁，所有人措手不及，闻言失色，所有人都知道家人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却还是难以相信的发问：“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最后也只能唏嘘：“没办法，生病了”。

我也如此。

起初还会哀叹，到底是无奈年华的增长，还是哀叹生命的流逝，难以自知，自判。

现在是不开口。

好像接受了现状，习惯了规则，就如电影《狗十三》里说的那样，“以后还多着呢”。

但是对于亲人，我更信奉《寻梦环游记》中的那句：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姥爷的名字叫红旗。

以后的每一面红旗，都会让我想起他。

而红旗，永远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