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航海这份工作，和当地人的交往越来越多，虽然语言上不是非常通，但是通过认识当地有知识青年，在她的带领和翻译下，再次打开了我对朝鲜的进一步认识。当然，这里只谈生活，不涉及别的方面，仅仅听闻老一辈八十高寿老人的一生和经历，让我对朝鲜有了更多的认识，老人感叹一生的生活，我为老人感叹艰难的一生，可亲可敬，令人难忘。
我去过朝鲜南浦，清津，罗津，这些地方都有他们对外贸易的港口，我们也经常会运输货物前往这些地方，要说这三个港口，我对清津更加熟悉。清津在咸镜北道，在我的理解上，清津就是一个市，咸镜北道就犹如一个省。
我们的船每次靠泊在清津港，一个离着农村不远，反倒是离城里很远的港口。有幸带着通关证书，被允许进入到这个市里。这里出入境非常严格，一般人真的进不来，尤其是想要进农村更是难上加难。这里有不定时出现的巡逻人民军，见到一个拦一个，面无表情，严格至极，搜身查证。
好在我们证件齐全，每进一次村，遇到的每一道关卡能顺利通过。就这样，我认识了清津农村好几个当地人，其中一个女孩叫金小美，她是留学生，会说点中文和英文。
在她的带领下，让我认识了独居深山的老人，老人面目端详，见到我们来了，一开始是紧张的。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我们外国人是不能进入到朝鲜农村的，在老人的眼里，他和外国人交往就是违法的，会被人民军抓起来的。
这一点确实是这样，不过，因多次交往当地人民军，很多时候都能够通融我们，通常情况下，也碰不上人民军上家里来巡查。
就这样，坐下来与老人促膝长谈，一同感叹人生。
老人起初还是在交流上有所生硬，甚至可以说，他对早年农村生活的遭遇有所保留，并不愿意告诉我。
当我们越聊越起劲，甚至我也开始分享自己童年的经历，两个人便慢慢有了共鸣，这才开始真正进入到“回想当年”的话题。
回想当年，农村根本没什么吃的，尤其是进入到冬天的时候。
老人家说到农村人吃的方面，明显提高了嗓音，一声叹息，一声喘气。说道：
苦难行军的时候，根本吃不好，很多家庭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好的发育条件，家里的吃的都不舍得吃，要留给孩子吃。其实，孩子也吃不饱，孩子挨动，没油水，不抗饿，大人在地里能吃点野草野菜，就没有饥饿感了。
饿的不行的人，我经历过，我就借人家的烟抽一抽。那个时候，我们村里也是种过烟的，村民们直接摘下来，放锅里炒一炒，拿着报纸一卷，偷偷地抽起来，一抽就忘记饿了。我告诉你，为何要偷偷的呢，因为我们当年的报纸上面都是印着上面的人物的，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要说有没有力气干活，反正都是集体干活，干多干少，慢慢干就没人说偷懒。
在那个时候，村里人的长相都差不多，两眼内凹，都很消瘦，上了年纪的人，戴个鸭舌帽，更显得老生。
你是中国人，要是东北人应该知道的，冬储工作很早就开始了。我们没什么好储备的，就是大白菜和辣椒。
大白菜储藏一些，拿一些出来做成泡菜。那个年头，没有所谓的烂菜，能吃上烂菜叶也相当了不起，不仅如此，辣椒也有好坏，我们都是农家鸡粪鸭粪牛粪，没有农药，所以收成很少，家家户户能分到的辣椒很少。我勤快些，冬储开始之前，我就偷偷向社长申请采摘辣椒叶。
那个时候，辣椒叶也是不错的冬储，做成泡菜也是非常开胃的好东西。要是还能在地里捡拾一些黄豆，土豆拿来腌制，那算是非常勤劳，起早贪黑的人了。
村民都很勤劳，就看谁更勤劳，越勤劳的人，冬天的日子越好过。
老人长叹一声，普遍家庭，冬天就是吃泡菜和大酱汤，酸的咸的的，能填饱肚子就行。
当然，我也见过生意人和有钱人，至于有钱人，你们也懂我说谁，他们能吃上海参，螃蟹呢，至于肉的话，狗肉也是有人吃的。像这些食物，我们压根想都不能想，简直就是做白日梦。
听着老人家这么说，我不敢说话，就连喘气都要小声点，担心打断了他的话。
坐在他的屋子里，寒冷的冬天，嘴里冒着白色的水汽，可想而知，室内的温度有多冷。相比我们的东北三省，室内还有炕，家庭条件好点的，还能用上地暖，真是相差太大了。
为了暖暖身子，我把船上带下来的酒送给他，还亲自打开来一起喝。于是，回想当年的一些生活经历再次说开，他说道：
当年，酒在农村压根没有听说过。我还年轻的时候，上过城里，城里人其实也没什么酒，只是到了后来，发展好了点，就有了大同江牌的酒。
那个时候，在我们村子里，没人知道酒是什么东西，直到后来，有生意人到村里宣传这种东西，村民们根本买不起，于是开始有社长带头捣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们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纯粮食做的，酒瓶上的配料被我们看明白了，于是社长带头用粮食做酒。
想起那个时候，自己还年轻真是能折腾，兴致也很高，整天没事就和社长躲在社里拿着公粮酿酒，虽然每次都失败，不是酸的就苦的，但是也能喝。玩着玩着，多做了几次，发现玉米和玉米杆拿去腌制，也能发酵，跑出来的味道还有点酒腥味呢。
从此，我们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开始学习这样的做法，虽然做出来的东西浑浊，但是能喝，喝起来还有点上头。
不过，那个时候，做这种东西我们不敢声张，否则有可能会影响脑袋的存活。
大概是穷的原因，也不知道到了后来是如何被别人也发现这样的做法。从此，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别的村，既然大家都做着喝了，我们也敢大胆地拿出来解渴，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串门就成了家家户户待客的好东西。
这东西好是好，一时兴起，也敢大胆喝了。可什么东西可能都是有个度，能放开喝后，村里出现了有村民饮酒过度的现象，结果那位村民出现了失明现象，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怕怕的，再次出现大家不兴酒的现象，也就是大家不敢乱喝了。
听到这里这样的场景跟我小时候很像很像，当然要比我那个时候困难得多。我还小的时候，也偷偷把村民田里种的烟叶采回家，藏起来晾晒，也卷着抽，不过，就这个东西，自打我记事起，村里就有米酒酿造方法了，家家户户都有米酒酿造，过年的时候，家家都是以一个厚重的锡湖，装满了酒酿，来者即是客，以酒待之。
老人听我这么说，他挺羡慕我生在的年代。当然，他也很肯定我们国家的发展，确实是飞速的。其实，那个时候也谈不上飞速，只是在他的眼里是飞速的。
当我问及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否会冷，他很自信地拨开衣服，给我数了又数，告诉我，自己身上穿了五件衣服。他说穿多了就不冷了，反正不出门，在家里烧柴火，不觉得冷。
我是觉得冷的，他抬了抬头，回想当年，又继续说道：
唉，你是幸福的，同志。我看你身上穿的衣服是美国流行风吧。在我们国家可不能乱穿衣服，也没有你们这样的衣服卖。
通常情况下，我们的衣服都是被固定的，男的就穿我这样的开衫。小时候，年份好的时候，我们拿着工分上国营布匹店里量身定做。家家户户都一样，都可以定做开衫。男的规定就选蓝色和军绿色，没有浪费的布匹，裁缝量着尺寸做，一件衣服五个工分，一年就一件，不能再多了。女人穿的衣服更多一些，可以做成长裤，也可以做成七分短裙。衣服的话可以是花色的，类似于礼服一样的。我们这里有传统服，通常表演的人可以穿。
老人家摸了摸我的牛仔裤和羽绒服，告诉我，像我身上的穿着是坚决不行的，会被认为是思想有问题，立马会被请去吃饭。尤其是牛仔裤，这东西就是老美的思想在作怪，耍牛氓的性质。
我不敢吭声，原本还想着说把身上的羽绒服送给他，没想到他的思想完全是不能接受的。
我哪敢说话呢，他又继续说道：
想当年，国外的人能吃上牛肉的时候，我们才刚刚吃上猪肉。我们猪肉一年能吃上一回，真是太香了，一餐下去，能够回味几个月。
你们很难理解我们那个时候的经历，没有吃，偶尔能吃点猪肉都还是骨头不带肉的那种，偷偷捡回来后，就拼命的熬煮，熬煮出来的汤汁有油水，就是猪肉的香味。
我听说国外人吃牛肉呢，我不能明白牛肉也能吃得下，它可是善良的动物，在我们农村，要是没有牛，我们要麻烦很多，它可以帮助我们耕地，可以帮助我们搬运东西。以前没有见过自行车，更别说现在还有汽车。生活中，牛就是重要的生产工具。要说穷，我们真的穷，嘴巴上说不吃，可是村里也会遇上牛去世的现象，怎么办？穷啊，大家没舍得扔了，还是全村人分了。
老死的牛很瘦很瘦，所剩的牛肉也是非常非常老，肯定不好吃。
现在生活稍微好点了，我还见过村里养鸡的，我家不远处的邻居就养了鸡，没舍得吃，公鸡天天啼叫，声音都喊哑了，年年啼，现在肯定是老了，叫不动了。
公鸡会被抓去吃，母鸡不会，母鸡能生蛋，很老都能生，生出来的蛋给孩子吃了长个子。
村里经常有不知来路的土狗，大概吃了死老鼠或者是病死的，村民们见到不是自己村的，就偷偷拦下来办了。你们别小看那个时候的穷人，其实见到什么能吃的都能往肚子里填，那种苦现在的人很难体会的。
确实，老人家和我说的，我难以体会那个时候的人。
好心的老人家还算不错了，在我们聊天之际，还舍得给我拿来窝窝头。窝窝头和别人家看到的不一样，他家的窝窝头看着是用玉米和玉米棒一起磨，磨碎了掺在一起吃。
犹如吃糟糠一样，我咬了一小口，难以下咽，有不好意思浪费人家的，只能告诉他装回船上给同事一同分享。
期间，我们还聊了很多老人家好奇的事情，比如问我中国的农村是不是也没有衣服穿，是不是还在吃野菜，甚至还问我的父母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经历过历史事件。
老人似乎只有自己的经历，他很难明白现在的人都好起来了。虽然那个时候我的父母也没什么衣服穿，但是也已经有了毛衣穿。以前我也吃过野菜，现在的人野菜是什么早已不知。
不够，我喜欢过去的食物，健康，卫生，没有科技与狠活，每个人吃的东西都差不多，每个人的生活水平也差不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分田多的人，家里能吃饱饭。
和朝鲜村里不一样，田地都是国家的，大家集体干活，集体吃饭的时间更多，集体分粮食到户也更多，我喜欢这样的淳朴生活方式，体验起来其实挺好的。
条件虽艰苦，但是我在老人家家里听了很多，当然也有很多不可描述出来的话题，这些话题我们不敢高声语，恐惊隔墙有耳。
离开是，老人家再三叮嘱我，言多必失，有些话不该讲的一定不能讲，否则对自己是没有好处的。确实，很多南北话题，甚至高丽话题都是不能说的，那些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
一切都是回忆，八十多岁了，他告诉我自己渴望离开，希望未来自己能去更好的地方，过上幸福的生活。
话语里虽有些凄凉，但是完全能够明白他心中对生活的追求和奢望。但愿老人家身体健康，生活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