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品香阁的花魁
是当今陛下放在回忆里的白月光
亦是首辅达人不可言说的朱砂痣
但,我只想做山间的一缕清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1.
柳州严氏,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严家的藏书楼是天下文人最向往的地方。
前朝末年严氏先祖追随太祖戎马天下建功立业,成就了严氏屹立不倒的根本。
我是严氏嫡长女,是由祖父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
祖父是受人敬仰的当世大儒,教授了两代帝王的天子师。
在我眼里祖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每天笑呵呵的问我要不要吃桂花糕。
很小的时候,我不懂被祖父选中亲自抚养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家中的兄弟姊妹都很羡慕。
姊妹们羡慕我,能被祖父挑中培养,日后的姻缘必定不差。
兄弟们嫉妒我,背后总说祖父选我只是因为我是女子,可以端茶倒水伺候衣食,他们是男子不方便而已。
每每听到这种话,我都一笑了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祖父的想法他们若是能窥得一二,也不至于没有一人当选。
祖父总是跟我感叹:“你父亲虽不够灵活,但胜在老实,做个守成的家主,也能守住我严氏一族几十年。可惜,我的清月不是男子,若你是男子,我严氏或可再兴盛百年。”
我知道祖父的忧思,父亲能做到户部尚书已经受到了家族的蒙阴,再往前一步是万万不能了。
而小辈之中更是没有特别出挑的男孩子了。
即便是倾尽祖父之能,也很难再培养出一位守成的家主,严氏终究还是不可抵挡的走向衰败。
可惜,我们没能等到那一天,圣旨就先一步到了府中。
父亲被人陷害参与了一桩贪污要案,虽不是主犯,却也有失察之责。
因为案件还牵扯到了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们,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
圣上震怒,严氏一族七岁以上男丁全部流放,女眷送入教坊司。
一时之间哀嚎痛哭之声此起彼伏。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扶着母亲站起来接过圣旨。
这满院子的女人,老的少的,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我手中的圣旨。
“官爷,你看这里都是女人,家里主事的爷们也都被你们带走了。还望官爷通融一二,容我们收拾些贴身的衣物,这天寒地冻的若死了人,您也不好交差不是。”我一边说着,一边摸出随身揣着的银票,又将头上的钗环取下塞给了带头的那人。
他掂量了一下说道:“这是抄家,你们不许夹带金银,只可挑拣些贴身换洗的衣物带走,每人不许超过两套,动作快点,误了时辰谁也耽搁不起。”
一时间前院众人如鸟兽般散去了,我让丫鬟们扶着母亲回房收拾,又让母亲身边的田嬷嬷把下人们的卖身契都找了出来。
“今日,我严家糟了难,也不能连累你们,如今没有银两给你们了,这卖身契就都拿走吧。往后自己去外面讨生活吧!”不理会下人们的窃窃私语我将卖身契放在桌子上,就回到里间去看母亲。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糟了这样的事,整个人颓败的倒在榻上,田嬷嬷在一旁帮她顺着气,见我进来起身让开了位置。
我做到母亲身边劝慰道:“母亲现如今家里糟了难,您是主母,必须支愣起来。那教坊司也不是什么阿鼻地狱,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母亲扑在我怀里呜咽的哭着,我知道她一生顺风顺水,嫁给了父亲这样后院清净的老实人,仅这一条在世家夫人之间,就足够令人艳羡了。
如今,遭遇了这种事情,只怕心里已经害怕的不行了。
2.
安抚好娘亲,我回房收拾了些衣物,很多东西都是不能带的了。
今早,祖父和父亲一起进宫就没回来了,看来那边是直接被带走了。
祖父年迈这一路上甚是艰难,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抵达边关。
正想的出神,外面传来骚乱的声音。
我赶紧拿着东西快步走了出去。
原来,是二房的婶娘害怕三妹妹进入教坊司被侮辱没了清白,亲手勒死了三妹妹,自己也一根白绫挂在了屋里。
看守的官兵见出了人命,害怕受到牵连,到处抓人清点。
结果,各房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这偌大的严府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的女人。
“真他娘的晦气,死了这么多人,怎么跟上头交代。“领头的官兵一脸愤怒的朝地上吐了吐唾沫,吩咐手下人看紧了别再闹出事情。
结果他转头的功夫,四房的五妹妹朝着柱子撞了过去,还好她已经哭的脱了力,只是昏死过去。
“赶紧都捆上带走,再死一个咱们都得跟着没命。”
几个小兵上来将我们用麻绳困住双手,就像待宰的鱼儿般,被串成了串儿。
从严府走到教坊司,一路上到处都有人围观,听到他们低声议论。
其中不乏为严家鸣不平的声音,但是,无人敢上前阻拦。
这世道,皇权在上,即便知道你是冤枉的,谁又敢反抗。
祖父,你教我读书明理,教我治国良方,教我心怀百姓。
你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亲手教出来的国君,为了一己私利就葬送你全族百余口人。
祖父,你后悔吗?
“吁~~王守将,这些可是严府的家眷?”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朝那人看去。
是他!
“是状元郎啊!这些正是严府的家眷,您有何事?”王守将客气的朝着来人点头。
来人正是今科状元李茂,也是我正在议亲的对象。
昨儿父亲还派人来说,李茂那边他已经打探过了,家中只有一老母,并无娶妻也无通房侍妾,是个正经清贵的读书人家,待我嫁过去必能和和美美。
他来作甚?
李茂端坐在马上,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待看到我时朝我点了点头,便下马拉着王守将去了一边耳语了几句。
见王守将面色为难,他又塞了些什么到他手里,片刻后王守将艰难的点了点头。
之后,我就被李茂带走了。
临走前,母亲仓皇无措的拉着我的手,若我不在她身边,教坊司那种地方,她要怎么熬下去。
“我可以带着娘亲一起走吗?”我祈求的看着李茂。
李茂摇了摇头,将我带上马背便催着马儿离开了。
3.
李茂将我安置在城外的一处院落,并不解释什么,只嘱咐我先洗漱休息,稍后会有人来伺候就离开了。
一连三日,我浑浑噩噩的枯坐在这里,想着祖父,父亲他们走到了哪里,想着母亲在教坊司如何生活,有没有受到欺辱。
来伺候的小丫头似乎得了吩咐,从不多说什么,只要我不说话,这房中安静的放佛只有我一个人存在。
直到第四日,我才见到了此间的主人,二皇子徐衍之。
“参见二皇子殿下。”
“许久未见,严姑娘在这可还安好?”
二皇子徐衍之,先皇后唯一的儿子,中宫嫡出的身份本该荣宠万分。
却因为先皇后母家获罪,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还失去了背后强大的母族。
那之后二皇子放佛透明人一样,四处游山玩水无事不回帝京。
祖父和我惋惜过二皇子,以他的才华若能执掌天下,必定是位明君。
“谢殿下搭救之恩,不知小女有何可以回报殿下的?”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这么省事,严姑娘不用害怕,我知道严大人是冤枉的,若姑娘想还家人清白,与我合作可能是不错的选择。”
“小女并无什么可以帮助殿下的,怎么能谈合作?”
“此言差矣,严姑娘聪慧,我这边有件事需要姑娘去做,我答应你,只要我在必定护你家人周全。”徐衍之将我扶起,许下承诺。
“好,我答应殿下,只望殿下信守承诺。”若我没看错,二皇子眼中是对那个位置的野心。他并未在我面前多加掩饰,此刻我和严氏一族已经和二皇子分不开了。
那日,他并未与我说要做的事情,反而谈论起了他游历时的见闻。
世家豪族盘根错节,即便是富庶丰饶之地,亦有冻饿而死的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不是一句空话。
他知道今上并非真的昏聩不堪,只是有些懦弱,不敢面对这些困难,就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
若只是一个皇子,这种性格能保他平安富足的过一辈子。
可惜,因缘际会之下他坐上那个位置。
若朝中有能臣,这世道也不会太坏。
然朝中多是遵循中庸之道的官老爷,他们眼中只有权利富贵,并无国家百姓。
二皇子敬佩我祖父,曾经多次向祖父请教。
尤其在母家获罪后,二皇子曾经和祖父密谈过几次。
二皇子说祖父劝他先保全自身,再徐徐图之。
他听了,所以这些年假装无意皇位,纵情于山水之间。
其实,却一路体察民情,暗中寻找帮手,收拢势力。
现如今,他已经将自己寻到的能臣,安插到了地方上去当官。
“为官者,为民请命,就要先体会民众的苦楚。从低到高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上来的,才能成为真正心中有百姓的好官”二皇子眼中眸光闪烁。
那一刻,我知道机会来了。
4.
三个月后,我成为了品香阁的头牌,青烟。
而严尚书的嫡女严清月,早就一根白绫吊死在抄家那日。
品香阁是二皇子的产业,打造的金碧辉煌,且只做达官显贵的生意,是帝京最有名的销金窟。
二皇子想要夺权,就要掌握朝中动向。
温香软玉中的男人最难管住自己,姑娘们柔弱无骨的往怀中一钻,三两杯酒水下肚便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在这里有各种风情的姑娘,有的卖艺不卖身,有的色艺双绝以睡男人为乐。
还有的人有些特殊的技能,勾得一些客人欲罢不能流连忘返。
她们都是红尘中打滚的苦命人,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这狗日的世道。
在这里她们可以利用自身的优势换到想要的东西,是否出卖身体也由她们自己决定。
这也是我接手品香阁唯一的条件。
二皇子将整个品香阁交给我时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同时,他还将祖父的信一并交给我。
祖父在信中说他知道了二皇子的打算,虽心疼我,却也为我高兴。
他贺我寻得明主,一身才学终有用武之地。
他感慨家族终究是有自己的命数,若我成功,严家可再回世家之首。
若我失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严家保留一丝血脉就好。
他让我放心,边关虽然苦寒。但守城的将士们很敬佩他的才学,他们过的不差。
祖父还收几个聪慧的学生,每天只要带着他们读书就好。
我看得泪如雨下,却也能放下心来。
将信妥善藏好,我以花魁青烟之名,走向了自己的战场。
5.
“都给小爷滚开,快让青烟下来。”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小丫鬟推门进来禀告:“是李贵妃的胞弟,小李侯爷来了,在下面喊姑娘您呢。”
“知道了,你下去把人带到雅间里,别在外面搅扰了其他客人。”
“是。”
小丫鬟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我从妆笼里选了一支朱钗带上,收拾妥当后推开了雅间的门。
“是谁惹我们小侯爷生气啦!真该打。”我巧笑倩兮的走到小李侯爷身边,拿起酒壶替他斟满美酒。
小李侯爷见我进来,愤懑的表情瞬间猥琐了起来。
他其实不算难看,若正经起来也有一派贵公子的气概。
奈何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周身气质十分猥琐。
“好烟儿,你可算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啊!”说着他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顺着力道坐到了他的腿上,将酒喂到了他的嘴边:“是烟儿慢了,该罚。”
“我怎么舍得罚你,我的好烟儿。”他就着我的手低头喝光了杯中酒。
“小侯爷还没说是谁惹您生气了呢,烟儿好帮您出出气。”将杯子放下趁机躲开了他凑过来的嘴,这一下要是被亲上了,能恶心的我两天吃不下饭。
“还不是礼部尚书的那个老家伙,前天陛下开心赏了姐姐半幅的皇后仪仗,那老家伙居然上奏陛下,说姐姐一无子嗣,二无功劳,这半幅皇后仪仗有违祖制。生生念叨了陛下一个时辰,陛下嫌烦就撤掉了赏赐,让姐姐失了面子。可真是气煞我也。“
见他越说越气,我赶紧倒满酒递了过去劝慰道:“爷您消消气,那老头儿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我记得他女儿也在宫里伺候吧!若皇上赏赐的是他女儿,你看他还不会上奏。”
礼部尚书的女儿如今是宫里的一个昭仪,虽不特别得宠,但因为识大礼,知进退。一直安安稳稳的生活在后宫之中,这也是一种本事。
奈何有个老顽固的父亲,看来这位昭仪娘娘最近要难过咯!
“好烟儿,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给姐姐出出气去。”
小李侯爷喝了两壶酒已经有些上头,此时兴奋的不管不顾就冲了出去。
见他走了,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下面的人知道小李侯爷能折腾,今儿接待了他就不会安排别的客人。
本以为是个清闲的晚上,结果一开房门就见到一道清贵的身影站在我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