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1月5日凌晨,铁原以西的281.2高地笼罩在零下25度的严寒中。志愿军第40军118师354团3营7连2排排长孙占元掀开冻硬的毛毯,借着月光检查战士们的棉鞋——三天前连队穿越敌军封锁线时,三个战士的脚趾被冻成了青紫色。
"排长,交通壕东段结冰了。"河南籍战士易才学哈着白气钻进来,眉毛上挂满冰晶。这个20岁的爆破手总爱把缴获的美军巧克力藏在子弹袋里,此刻却掏出半块递给孙占元:"炊事班说补给送不上来,这是最后的口粮。"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升起三颗绿色信号弹。孙占元抓起望远镜冲向观察口,只见美军第二步兵师的士兵正在山脚集结,M4谢尔曼坦克的履带碾过冻土,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他转身拍醒机枪手方新文:"通知全排,准备迎接冲击!"
第一波炮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105毫米榴弹炮把山头炸成火海,冻土混合着弹片在空中飞舞。孙占元蜷缩在加固过的防炮洞里,数着爆炸间隔计算弹着点——这是他在五次战役中总结的经验,能预判敌军步兵的冲锋时机。
炮火延伸的瞬间,三十多个黑影跃出进攻堑壕。孙占元甩掉头上的泥土,发现美军这次采用了新战术:三人小组呈倒三角队形前进,中间士兵手持火焰喷射器,两侧配备自动步枪手。
"打喷火兵!"他的吼声被爆炸声吞没。易才学已经抱起爆破筒,顺着被炸塌的交通壕匍匐前进。当喷火兵距离阵地四十米时,这个瘦小的战士突然跃起,爆破筒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砸在燃料罐上。冲天而起的火球照亮了整个山坡,三个美军瞬间变成人形火炬。
坦克的轰鸣声从侧翼传来。孙占元抄起反坦克枪榴弹,带着两个战士沿反斜面迂回。他们在弹坑间跳跃时,美军机枪手发现了这队身影,曳光弹追着他们的脚步在雪地上犁出焦痕。距离坦克二十米处,孙占元突然急停转身,枪榴弹呼啸着钻进坦克尾部散热窗。
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他的棉帽,灼热的金属碎片在左肩撕开一道血口。他顾不得包扎,抓起阵亡美军遗留的M1919机枪就往回跑。这时主阵地传来惊呼,原来美军趁着混乱突入了东北角工事。
孙占元冲回阵地时,看见三个美军正把方新文的机枪架往山下拖。他甩出最后两枚手榴弹,顺势滚进战壕,被炸断的右手小指在雪地上留下点点猩红。易才学从背后摸上来,递给他缠着布条的工兵铲:"排长,西边又上来两辆坦克!"
正午的阳光刺破硝烟,孙占元发现全排只剩七人还能战斗。他将两挺机枪架在相邻的射击孔,用绑腿把扳机连杆系在一起——这是他在汉江阻击战发明的"连环机枪"战术。当美军新一轮冲锋开始时,他左右开弓同时操纵两挺机枪,交叉火力将敌军压制在棱线后。
突然,一颗燃烧弹在掩体上方炸开。孙占元感觉双腿传来剧痛,低头看见火焰吞噬了裤管。易才学扑上来用雪块拍打,却发现排长的双腿膝盖以下已成焦炭。"带...带同志们撤到第二道防线..."孙占元推开想要背他的战士,抓起两枚手雷塞进腰间。
美军第四次冲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孙占元用止血带扎紧大腿根部,拖着残躯爬向堆满手榴弹的掩体。当第一个美军钢盔出现在战壕边缘时,他咬开引信,将整箱手榴弹搂在怀里……
三小时后,易才学带援军夺回阵地时,在残破的工事里找到十六具美军尸体环绕的焦黑躯体。孙占元右手仍紧紧攥着未拉响的第三枚手雷,冻僵的手指需要用力才能掰开。在他身下,压着半本烧焦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1月5日,毙敌九十,机枪卡壳需检修。"
七天后,40军政治部干事在整理遗物时发现,那双崭新的布鞋每只鞋底都缝着五块银元。鞋帮内侧用红线绣着"胜利返乡",针脚细密整齐,在战火中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