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感觉怎么样？”海伦轻轻地问。
“我……快不行了……想回老家曹县去，我不想死在西班牙……”黄显荣因为喉咙溃烂浮肿，说话十分模糊，海伦也勉强听懂。
“我理解，您有什么话要留下吗？”海伦耐心地问。
“你去告诉他们，我想回曹县，不要为难我的同胞，让他们给我买一张飞机票，我要坐飞机回到祖国……”黄显荣激动地重复其中的某句话，虽然语无伦次，但他的意志坚定，似乎想通过海伦传话，和西班牙人做最后的交易。
“可你有什么给他们的吗？”海伦故意询问。
“我告诉他们那地方，他们要那地方……”
海伦明白老黄同志的心思，立即站起来，和龚剑诚换了一下颜色，龚剑诚的曹县语听说能力要比海伦强，黄显荣同志说的话，他都听清楚了，就对海伦微微一笑。两个人出了门，海伦对等候在外面的内务部官员说：“他快不行了，有个要求，要回老家去，就是曹县。”
内务部那位戴眼镜的官员一愣，但目光也陡然明亮起来，他似乎如获至宝，或许是黄显荣此前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非常重视，就快速离开二楼去了楼下。不久返回来，对海伦说：“小姐，谢谢你，但还要麻烦你仔细问一下他有什么要求没有，回家可以，我刚打电话给马德里，部长先生答应他的请求。”
“是曹县，他要回曹县，您要明白，先生！”海伦用十分流利的西班牙语逼迫对方。
“是的，我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他告诉我们那批货的准确地点，你要强调，就是他遭受辐射的黄色金属大桶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一定帮助他，尽最大的力量救他，一张飞机票算什么，我们会派一架专机送他去曼谷或者新加坡，当然曹县是不可能的，那里正在进行战争，西班牙人没有参加联合国J。”这个一头卷曲头发的老特工也阴狠地瞪起眼珠子，对海伦吼道：“如果他像以前那样糊弄我们，想和美国人谈更大的交易的话，我们就不会再给他用药了！”
“怎么，以前他一直在对抗？”海伦多了一句。
“这个你不用过问，小姐，你听到了对你没好处，但你要警告他，不要自以为身价很高，现在你是躺在西班牙的医院里，我们随时可以掐断他的氧气！”这个特工的声调很高，由于亢奋，又担心黄显荣不合作，他的语音包含敲诈的意思。这让海伦明白了以前发生的事，黄显荣肯定一直在对抗，甚至欺骗他们，一直没有说出真正的那批货到底在哪儿。而他也可能流露出一点意思，就是想和美国人做交易，然后得到去美国治病的机会。
“钱呢？”海伦张开手，看都不看对方，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凭什么我就去辐射？
三千美元很快就捧在一个特工的手里，这大约相当于特工们一年的工资，不过也算不上巨款，海伦要的数额正合适。
海伦沉默地做完这一切就拉着龚剑诚转身回去了，龚剑诚站在门口，海伦依旧坐在黄显荣的身边，轻轻地点点头。“西班牙内务部同意您的要求了，只要您说出那批黄色的辐射物资的下落，他们会考虑给您最好治疗，同时，也保证送您回曹县去，不是机票，而是一架飞机，是专机，您可以和家属落到曼谷，或者新加坡，然后自行回到祖国去。”
“我不相信他们，为什么不是汉城？”黄显荣反问。
“那里进行战争，西班牙人没有介入联合国J事行动，去了一架飞机，担心会引起麻烦。”海伦用曹县话清晰地解释。黄显荣微微呼出一口气，然后在思考。时间过去了三分钟，他依旧没有说话。海伦则利用这个沉默的机会，轻轻地握紧老黄的手，按照李银春大姐在最后厕所告诉的办法，用莫尔斯电码的明码，将手指肚敲打在黄显荣的手心，动作十分轻微，外界即使有人监视也根本无法看到她的小动作。海伦在明码暗语中写道：“我知道地点，是J队里。”
黄显荣睁开眼睛，温和地看着海伦，他不能控制手指，无法回复，就用明亮的目光看着对面这位同胞。
“我怕他们反悔，真能送我回亚洲去吗？”黄显荣显得很激动。
“如果您的回答让他们满意，我想作为国家行为，他们不会食言，西班牙是大国，佛朗哥将J派出一架J用运输机送您到亚洲，虽然有点路途遥远，但他们可以降落在沿途国家的民用机场加油，这个您不必担心。我想是一桩小事。”
“我担心他们把我……送给美国人，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死在西班牙。”黄显荣喃喃地嘟哝说。
“可我现在担心他们不信任你，我不知道过去是怎么对他们讲的，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以前撒谎，当然，您有活命的理由，但我想，既然落到这步，不如与他们合作。”海伦故意旁敲侧击，显得循循善诱，她知道这里有录音机，而且还有人监视，虽然他们一时不知道海伦的曹县话内容，但早晚会知道的。
“以前我怕他们害我，就编了几个谎话。”
“他们是谁？”海伦故意追问。
“我是曹县人民J参谋布情报处的特工，代号023，去年我率领代号为冰炭的小组，将一批重要的核物资从日本横滨港运出来，起初到希腊，后来又转到马耳他，但最终到达了西班牙……”黄显荣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这的确是真的。
海伦不能评价，因为她此刻是老百姓，如果对这种谈话很敏感，则暴露身份无疑。
“您说吧，先生。”海伦拿着笔等待。
“第一，我不太相信，他的小组能从日本把这么危险而有价值的铀带出来，远东司部有大量的稽查队和特工，所以他必须说出理由。”副部长见海伦快速记录后，强调了第二点，”第二，您要问他，为什么要把这种可怕的东西运到西班牙来，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一年了还没有运走，他们犯有走私危险物品罪，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必须供出同伙和那批货的详细地址，还要说出他为什么被辐射，当初他想干什么！”
海伦记录完毕，和这个刁钻狡猾的副部长故意暧昧地对视一眼，对方也回应了一个善意的挤眼，若说这位西班牙副部长对东方大美人不动心，那是不可思议的，这位典型的西班牙人身材精壮，脸部轮廓分明，线条很明显，茶色的皮肤陪着一双塞万提斯老师的那种深邃的眼睛，眉毛则如像画上去的有界限，黑色的头发和他刮的紫青的络腮胡的颜色差不多。
海伦踏遍世界，她的这个动作也充分表达了长期受西方文化熏陶的女权煮义加及时行乐煮义混杂的高等知识分子的气质，不是吗？东方女子一般对男人是低着头或者闪目观瞧的，但西方许多女性却在表达感情时，迎着对方的目光，这一点就是肢体语言，就是和副部长能够在短时间内相对默契的敲门砖，海伦十分内行地回应了一个感性的微笑，副部长也挑了挑眉毛，自我感觉良好。
“小姐辛苦了！”副部长第一次对海伦微笑。说着弯腰，海伦不失时机地扬起手，这是西方人古老的礼节。副部长亲吻了海伦的手指，海伦显得很羞怯，副部长捧起海伦的手，看着对方。海伦本能地痉挛地想抽回手，但还是忍着没有那么做。副部长把这柔嫩的手看了好一阵，然后又打量海伦的身段，“小姐是东方最美的人，没有第二位，至少我见过的中国人和日本女人中，您是最漂亮的，您的体型匀称，如果是金发的话，您完全可以成为古老的西班牙男爵夫人。”
“愿为您效劳，男爵先生！您大概是位警察局的局长大人吧？”海伦故意幼稚地问。
“那是我十三年前的职位，经过我的批准，绞刹的犯人就有三位数，现在我是佛朗哥元首陛下的内务部副部长，但我希望你能称呼我为Danny先生。”副部长的语音充满了直布罗陀人的情调，但那双鹰隼一样勾人的目光却足以让海伦感受到这个人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但也绝对是做大事的人物，心中也暗暗佩服。随后她问道：“Danny先生,如果我的病人都说出来的话，您何以保证对这位先生的承诺？他认为西班牙出一架飞机运送一个危险的病人是不可想象的谎言！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海伦以保护同胞的口吻讽刺道。
海伦博学强记，跟这么高贵的人物谈西班牙人的骄傲塞万提斯，非常能提高身价。副部长Danny先生也感到非常吃惊，没想到这位曹县女子有如此好的文化造诣。他感觉多亏了那个文化水不高的曹县女人拉肚子了，让那种货色去询问园子蛋原料的秘密简直是对内务部的侮辱。他不吝溢美之辞地说：“感谢上蒂让您顶替了您的表姐，贝拉小姐，我对您深表敬意。”
“谢谢，但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海伦将脸颊昂起十一度角，审视对方那划清界限的眉毛。
副部长优雅地摇了摇手，似乎对海伦的担忧不值得驳斥，也因为对海伦有了好感，故而他的动作也夹杂了不少情调。“部长阁下说还可以考虑给他一笔钱，保证他今后的就医。这也是我们西班牙正腹尽人道煮义义务的一种责任，请不要再怀疑这个决定。”
海伦看对方的态度十分坚定，也默认这个承诺的可行性。刚才和副部长独处，海伦表现出幼稚的女人爱虚荣的性格，步履轻盈娇健，与严肃的医院走廊形成奇特的对照。本来，她和副部长一起步出办公室，门口的特工们就已窃窃私语，现在看见东方女人的眼里闪着光泽，那种天使般的柔媚微笑，也都猜出了几分。海伦故意要让这些人妒忌和猜疑，就对副部长微微躬身，做出西班牙古老女人的见面礼姿态，微微一笑，转身回去了。
进了笼子，她和龚剑诚又交互看了一眼，都很有信心。然后海伦再次坐下来，托着笔记本，开始询问。
“先生，门外西班牙正腹的人，当然是一位很体面的高级官员答应了您的条件，派一架飞机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是西班牙经济部的飞机，也不算专门为您起航，送您到曼谷或者新加坡，我想日本是不可以的，那里是美国统治地区，香港也不太合适，是美国的盟友英国租界区，这位副部长的承诺还是很体恤您目前状况的，所以请您不要怀疑。”
黄显荣用眨眼表示理会。海伦知道老黄配合的很好，就继续说：“有两个问题，需要您解释。那位先生说要您如实回答，否则，合作就可能泡汤，这您要考虑清楚。”
黄显荣又眨眨眼，示意我已经准备好了。海伦拿起笔和纸，随后问：“那位先生不太相信您去年的一件事，他说，您的小组不可能从日本把这么危险而有价值的东西，叫……铀，是一种元素吧，说您不可能将它带出横滨港，我不知道什么是铀，也没去过什么横滨港，但我知道那是金属元素，具有放射线，我读过书知道这个。他说，美国远东司部有大量稽查队和海J宪兵，对在横滨港停泊的船只会进行彻底检查，您的话不真实，因为您根本运不出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请说出理由。”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了，黄显荣的脸色忽然好转，针对这道菜，他和李银春以及冰炭一组都设计很长时间了，故而情绪亢奋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说：“他们想用这批货和苏联人交易，我想应该是一笔天大数字的黄金，我听说他们和苏联在东欧工作的特务进行过接触，小姐还不懂，铀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金属，其价值是黄金一万倍。”
海伦听了之后，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她已经明白了许多，所以也很振奋。但对于黄显荣的回答，她没有评论资格，接着询问第二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把这种可怕的东西运到西班牙来，他们想知道目的是什么？另外，既然是交易，为什么一年了还没成交，也没有运出西班牙，这很可疑。还有，你们可能犯有走私危险物品罪，这在本地，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必须供出同伙和货的详细地址，不然您可能永远……”
黄显荣对海伦深深地眨了下眼睛，此时已经能够按编好的故事进行，这对于目前已病入膏肓的人来说，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他对海伦叙述道：“选择西班牙，是因为我们看中了佛朗哥元首是有骨气的指挥，从未向霸权低过头，我想今后也不会轻易和美国人妥协。即便那批货被查禁，也是在西班牙，正腹也不会将我们送给美国人。”黄显荣的目光敏锐起来，这对于一个病人来说，看起来是可怕的，那一定是坚定的信仰在支撑着他正义的“谎言”。
“我想美国那位将J的意思，也怕是如此，他担心任何与美国和北约有关系的国家知道这批货，都会惦记着，如果查出来，就很麻烦，怕美国的正腹不敢处置，就会将我们这些人和货一并送给美国做交易，那样我们小组的人难免有软骨头，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去，如果牵连到这位将J，他就会被送上J事法庭。”
海伦深深地点点头，她的笔在飞快地记录，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他微微地冷笑了，这位有气节的曹县战仕缓慢而继续地给西班牙人施压。“我理解幕后的那位将J，他爱好和平，虽然做老板，但从心思上讲，美国在日本投掷何武，是人类G同的担忧，也许日人该刹，他们是法系思，但鬼子灭了，战后继续发展核武器，就要刹害众多无辜的人，是不人道的武器。小姐，您应该告诉那位官员，铀是造何武的原料，不是黄金，这东西不能再交给美国正腹，他们有这批物资做底，就会用在欧洲对付苏联，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海伦深深地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是您回答的为何选择在西班牙吗？”
“差不多是。”黄显荣动了动手指，“另外，所以选西班牙作为终点站，也是因为这儿港口多，海运发达，港口管理较松，又是美英法势力难以到达的地区。再不济佛朗哥元首也是条汉子，他和苏联不睦，又不畏美帝之霸权，又与龚铲煮义国家没有外交关系，这样的国家是我们最好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我们不怕美苏任何人来找麻烦。只能靠交易拿走这批货，都别指望用歪门邪道来取！这就是西班牙的理由。”
黄显荣说了许多，气力不支休息了几分钟，然后继续叙述：“可我们一直没有等到苏联人来取货，我们的老板也失踪了，我得到的最后的指令，是那位将J今年四月份来的，就再没有电报过来，我们在这里没有收入，生活凄惨，不得已才去码头干扛包的重活，我的一个伙伴累到吐血，最后凄惨地死去，其实从去年底开始，就有人自谋出路，暂时就我和另外两个人守着那批货……他们不是要地址吗！是时候了……货被我转移到靠近直布罗陀的罗塔海J基里去了，那里有我的熟人，作为一种生产日用化工的原料我寄存在那里，按月给基的码头仓库管理人费用。”
海伦赶紧记录，这是十分重要的内容，也是西班牙人必须面对的事实。看来，老黄他们这一年当中，做了不少努力，按照李银春大姐所言，这批黄饼肯定有水分，有一部分，是诱饵，能将这样的化学品运进J港仓库，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背后的故事必定很多，只是她没有机会知道了。
“您还有补充吗？”海伦耐心地问。黄显荣点点头。“至于我的朋友，告诉他们，就不要想了，我不能出卖他们，在西班牙都够苦的了，由于疾病和苦力活儿，活着的也营养不良，我们来的人中已有两位兄弟死了，我们对美国将J和他代理人的背信弃义感到气愤和无奈。尤其加上美国侵略了我的祖国，我更没有理由将这批货交还给美国人，至于他们卖给苏联，我们也反对，我痛恨苏联，他们培养了一个苏联的傀儡的金***郑权，让我们国家难以统一，这批货绝不能给苏联人，宁可给西班牙。就这些，跟他们去说吧。”
海伦为黄显荣同志和总部策划首长们的睿智折服了，这真是一个一箭三雕的计划。为此她振奋无比，然后站起身，信心满满。但还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哦，对了，他们说，您为什么被辐射，当初想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糟糕！如果想投靠西班牙，为何不早点？”
“对于我们，没有早晚，只要出卖了这个秘密，就是个死，因为美国人不会放过我们。我也不想出事，要不是生活艰难，我不会躺在这儿。前不久，我和朋友运出个大桶，打算以化学原料的价格卖给法国一家公司，但他们最后在货物装船时没付钱，想赖账，我和我的朋友非常气愤，打开了盖子，全部倒进海里，但在操作过程中体力不支，因为是夜里，出了事故，那位朋友跑了，我自己没能幸免。如果西班牙人要打捞的话，就去巴塞罗那港口三海里之外的海域去捞吧，鱼儿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那家公司什么都没得到，害怕我们告发，就偷偷地将船开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骗我。”
“你们是够悲惨的！”海伦评价说。
“曹县人有不悲惨活着的吗？留在祖国也是蒂国煮义的炮灰！”黄显荣喃喃地说，“落到这个地步我，只能怪当初错听了日本那个中间人的话，那个美国人说，你们干吧，有美国将J撑腰，走到世界各地都横行无阻，有钱赚为什么不去干。起初他们还给我们一点生活费，就是刚来的时候，但后来就停了，我们也不敢把货物扔掉，就这样一步步走向绝路……我不知道那个将J为什么突然就不来指示了，三月份还说马上就交易，然后还说给我们些佣金，让我们在欧洲过上想不到的好日子，去他妈美国佬！这群骗人的毒蛇！”黄显荣大骂不止，还由于过分的激动，身体出现了抽搐的迹象，似乎还昏迷了，海伦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喊护士。
外面听到了，将紧急情况传递给医务人员。海伦赶紧握住黄显荣的手，掐他人中，又给他用毛巾擦拭额头，但老黄真的昏迷过去了。海伦凄然地肃立着，直到护士推着车进来。结果龚剑诚和海伦都一愣，来人是那位美国中情局特务爱洛依丝小姐，她穿着白大褂，可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女护士，推着小车，这个情况和当初计划的不一样，从爱洛依丝的脸上也看出，她和后面的护士不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