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对顾廷烨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往事
自顾廷烨记事开始,他的家就在西南,他的父亲是戍边大将,母亲是温柔美丽的小秦氏,他有一个病秧子哥哥,整日想着法子给他使绊子,因为这个病秧子哥哥,他没少被父亲揍,那时候,他从未生过大哥的气,大哥生病了,不能跑不能跳,能拿他出出气也是好的。
那时候的顾廷烨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少年,脑子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馊主意,将整个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的,父亲只要一拿棍子,他便飞快地跑到母亲小秦氏的身后,母亲便会替他求情,最后父亲只能气的骂他一顿了事。那时候,小顾廷烨总会美滋滋地觉得,有小秦氏那样的母亲,真好。
后来,母亲小秦氏给顾廷烨生了一个弟弟,名字叫做顾廷炜,小廷烨开心极了,他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小伙伴陪他玩,结果母亲真的帮他实现了,他在心底发誓,以后要好好保护弟弟,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分享给弟弟。在后来,母亲又生了一个妹妹,叫顾廷灿,娇娇软软的,他也很喜欢。
对小廷烨来说,每日最快乐的事情,便是父亲外出办公的时候了,他可以不用认字,可以在府里自由自在的玩耍,母亲每次都会帮他打掩护,让父亲发现不了,可惜,这样的快乐时光是短暂的,到小廷烨五岁那年,便结束了。
那年,父亲正式开始教他武,他不愿意学,以往慈祥的父亲突然变了模样,发了狠的揍他,一直揍到他说了愿意才结束,那时候,他恨死父亲了,又怕的很,只能乖乖跟着父亲学拳,学拳太累了,他私底下跑去求助母亲,希望母亲像以往一样,能去帮他求求父亲,不要让他习武了,结果又换来了父亲的一顿狠打,他知道,再没人能改变父亲的决定了,之后,便只能听话地按照父亲教的学。
父亲太过严厉了,他稍微有一点姿势不到位,便会被父亲连骂带打的,但要是他做的好了,父亲便会抱着他又是亲又是转圈的,见到父亲那样开心的模样,他心里忽然就有点愿意学武了,可那种想法也只是短短一瞬间,就又被狠心的父亲给抹杀了。
他一辈子也忘不掉他八岁那年,那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早晨,大哥和三弟在被窝里睡得香香的,他却被父亲从被窝里拎出来练枪,他冻得直哆嗦,那时候,他多么渴望能躲进温暖的被窝里啊,他各种耍赖求情的招数都使了出来,父亲坚决不松口,还要揍他,他只能乖乖练枪,还不能出错。
那天的雪下得特别大,他对父亲的怨气也特别大,故意将枪耍的呼呼的,以此来表达对父亲偏心的不满,可父亲只是定定地站在雪地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监督他练枪,大雪落在了父亲的头上、眉毛上、肩膀上,到最后,父亲的整个身子都变白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招式,等结束后,父亲告诉他:“你和你的兄弟们不一样,你得靠自己”,父亲的眼神是那样的苍凉和悲怆,他那时候只觉得父亲是在说胡话,他有母亲有父亲做靠山啊!还有哥哥、弟弟以及妹妹,还有京城的叔叔们,怎么会没有依靠呢!
大约是见父亲对他太狠了,母亲小秦氏越发宠着他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一股脑的给了他,有时候,他和三弟争东西,或者吵几句嘴,母亲便会向着他,还会斥责三弟,他那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要是老父不整日逼着他学武就更幸福了。
那时候,他只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父亲是世界上最偏心的父亲,只要大哥身体有一点不好,父亲便会紧张的什么都不顾了,只要大哥说他欺负人,父亲便不分青红皂白,拿着棍子撵着他满府跑,父亲也不怎么监督三弟读书,也不亲手教三弟学武,反而给三弟请了一个武师傅,他偷偷跑去看过,那个武师傅可亲切了,三弟要是做错了,那个师傅不骂三弟,也不打三弟,只会耐心地帮三弟纠错。
最可恨的是,父亲不但逼着他学武,还逼着他学文,那简直要了他的小命,迫于父亲的武力和棍子,他只能屈服,他最讨厌学文了,父亲每日再忙,回来的再晚,都要检查他的功课,要是他贪玩了,没做,父亲便会狠狠地揍他,整个府里,任谁求情都没用。
私底下,父亲对他有着许多期许,也有很多个夜晚,父亲会就着烛火,拿着《名臣录》和《神武志》,将历朝历代那些了得的文臣武将的为人行事,一篇一篇说给他听,“文有文道,武有武德,非心志坚毅,身形正直,不能拒天地之鬼魅侵袭”,父亲希望他成为一个心术正直的男子汉。
后来,他再大一些,父亲便会摸着他的脑袋,一脸期待地告诉他,希望他将来能娶一房好妻子,他便追问父亲,什么样的妻子才是好妻子,像母亲那样的吗?父亲自己也说不上来,动不动就四个字四个字的教他,家世清白,品行端方,温善贤良,大方得体,若是娘家再有些助力就更好了,那时候,他并不懂,父亲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却将父亲的话记得牢牢的。
十岁那年,某天父亲突然宣布,他们要回京了,回他们真正的家,那时候他是兴奋的,他很早就知道,他真正的家是在京城,那里有他的祖父、祖母、叔叔、堂哥堂弟们,回京的路上,他是那样的迫不及待、开心和快乐。
京城
回京后,他见到了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些亲人,他们对大哥和三弟都是笑脸相迎,可轮到他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些叔叔婶婶的眼神变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原因,只一心想要着要给堂哥堂弟们分享礼物,和他们玩耍嬉闹。
回到家没多久,他的祖父祖母先后过世了,家里乱糟糟的,某日,他无意间听家里的下人议论他,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不是母亲小秦氏生的,他的生母另有其人,他还听他们说,大哥的母亲是他亲生母亲给害死的,最初,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他是不敢置信的,他失魂落魄地跑去问父亲,父亲沉默了许久,告诉他,他的生母姓白,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别的就再也不肯说了。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他难过了很久,还因为小秦氏母亲不是他的生母难过了许久,他也一次一次地质疑,真的是“她”害死了大哥的母亲吗?他偷偷地问过府里的下人,他们都说,大秦氏是被他的生母给害死的,他也跑去问过父亲,父亲痛骂了他一顿,之后,再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这件事情了,可从此以后,他看到大哥,便有一种莫名的内疚,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之后,大哥再找他茬的时候,他也不顶嘴了,随他去吧!
十岁的顾廷烨是不快乐的,他总觉得在这家里格格不入,叔叔婶婶都不怎么待见他,他想出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父亲管的太严了,他没有办法出去,那天,他偷偷溜去马厩,骑了一匹马,他顺利地出了府,他原本只是想骑着玩一会,谁知那是一匹烈性的马,压根不听他使唤,一路带着他横冲直撞,他努力拉着缰绳,可他力气太小了,那马一路踏伤了十几个百姓,等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后,他也被闻讯赶来的父亲给抓回了家。
回去后,他就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叔叔伯伯们都在一旁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只有母亲哭着在那求情,之后,父亲便让他去跪祠堂,让他在祖宗面前好好认错,那是他第一次去祠堂,幽深庄严的高柱大堂,坐北的整面墙都打铸成供桌祭台,八九寸高的阶梯状牌位格一层一层的往上垒,足有十七八层高,他的眼睛扫过那一个个牌位上的名字,直到他扫到最下方靠右的位置,有一块精致的牌位,上面写着“先妣顾门秦氏之位”,在这块精致的牌位旁边,有一块陈旧的牌位,上面写着“先妣顾门白氏之位”,看着那块陈旧的牌位,他的心突然疼了起来,父亲说过,他的生母姓白,“他们都说,是你害死了大哥的母亲,是真的吗?”,小小的他,对着那块陈旧的牌位问道。
天黑下去了,恐怖阴森的祠堂变得张牙舞爪了起来,那一排排的牌位似乎也扭曲的变成了人影,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令人心惊胆战,他想出去,可门被人锁了,他害怕的大哭了起来,却无人理他,他大声喊着母亲,母亲,可小秦氏母亲也没有来救他,过了一会,祠堂的烛火也灭了,整个祠堂变得黑暗了下来,那一刻,他全身布满了冷汗,吓得直哆嗦,嘴里喊着父亲母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可就算他喊破了喉咙,流干了眼泪,也没人来救他,一直到第二天,他才被放了出去。小秦氏母亲搂着他嘘寒问暖,父亲拿着棍子在那叫骂。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很乖地在家读书练武。
真相
小秦氏母亲看他读书读的用功,担心院子里的仆人照顾不好他,便亲自采买了好多美婢艳仆给他,他那时候心里感动极了,回到京城后,父亲越发不待见他了,可母亲依旧那样待他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大哥死了,他继承了宁远侯爵府的爵位后,一定好好对待母亲、三弟以及妹妹,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的。
顾廷烨十二岁那年,五叔家的顾廷炀骂他的生母是个见人,他是低见之人生的儿子,不配住在侯府,其实之前顾廷炀不知道在背后说过他多少次了,他都忍了,可这次顾廷炀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他气的狠了,便揪住顾廷炀的衣领,将他按进了粪坑里,好好洗一洗他那张臭嘴。
父亲回来后,四叔一家哭天喊地去告状,父亲连问都没问他,便又用家法狠狠地惩治了他,之后又让他去祠堂罚跪,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他问了祠堂的下人,知道了火石和引绒的位置,黑夜再一次降临,他按照仆人说的,去找火石和引绒,到了跟前,他才发现,那个放火石和引绒的位置太高了,依他的身高,他根本够不着,眼见着烛火快要熄灭了,他使劲地蹦也够不着,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眼见烛火越来越弱,他慢慢走到了放有生母牌位的那个地方,他心里想着,她是他的生母,应该会护着自己的吧!
后来,他犯得错越来越多,父亲对他三天一大惩,五天一大罚,他隔三差五的便会被罚到祠堂里跪一跪,他逐渐习惯了这个地方,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或许是因为有“她”在,那个可怕的地方,也没那么可怕了。
顾廷烨十三岁那年,顾廷炳吃他的用他的,结果在背后骂他和他的生母,被他听到后,他气的要死,直接将顾廷炳吊在了房顶上,还不许任何人来救,一直到父亲半夜回府,他才将顾廷炳给放了下来,四叔一家又是哭又是闹的,非要父亲给一个交代,父亲又打了他一顿,还是祠堂罚跪老一套。
小秦氏母亲见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便给了他许多钱,让小厮带着他出去逛逛,那个小厮很有门道,带他见识到了繁华的京城,还带着他见识了什么是江湖,他活了十三年,才知道,原来世界是如此多姿多彩,从那以后,他总是央求着母亲,让那小厮带他出门游玩,母亲起初不答应,耐不住他死乞白赖地求,后来母亲答应了,还给了他许多银子,让他偷偷出去,别被父亲给发现了。
在见识了三教九流的人物后,他又去了烟花场所,见识了男欢女爱,第一次见的时候,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又好奇又羞涩,后来回到府里,整日脑海里都是所见所闻,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和身边的美婢尝试了,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院子里的美婢一个比一个会玩花样,让他每日都无心他事,他只觉得人生快活极了。
直到,他最喜欢的婢女紫雁被查出来有了身孕,还被捅到了父亲那里,父亲将小秦氏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看着母亲流泪替他求情,他心疼极了,立刻跟父亲解释,父亲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将他院子里的人都捆了起来,动用大刑,那些昔日捧着他宠着他的美婢争先恐后地将他做的那些事全给抖落了出去,包括他逛花楼,跟外面人来往的事情。
父亲让人将他捆了,几乎将他打了个半死,紧接着,父亲让人给紫雁灌了药,他死命的求,父亲都没理他,后来,他暗地里,偷偷地找人去打听紫雁的下落,去被告知紫雁已经嫁人了,嫁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心里恨死父亲了,整整半年,都没有跟父亲说话。
那半年,他一直在养伤,闲来无事,他便翻翻书籍,一天,他无意间翻到了《左传》的开篇,武姜皇后最爱小儿子,厌恶大儿子,小秦氏母亲喜爱他,对三弟却严厉,那一刻,他总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又一瞬间消失不见,直到,他读到了兵书里的“骄敌”,他忽然什么都懂了,为何每次,他做错了事情,小秦氏母亲都会替他在父亲面前求情,每次他和三弟发生了争执,母亲都是向着他,每次他偷溜出去玩,母亲都会给他很多很多钱,还会帮他打掩护,可只要三弟犯一点点错误,母亲便很严厉的惩罚三弟,母亲真的爱他吗?
父子关系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侯府里的一个异类,父亲和整个侯府是一个整体,他似乎是多余的那一个,自从紫雁那件事发生后,父亲似乎也不待见他了,小秦氏依旧对他嘘寒问暖,可他只觉得恶心,他变成了一个自卑又敏感的人。
还是那一年,他再次被父亲命人给捆了起来,他茫然无措地被带到了大厅,顾家所有人都围在那里,他一头雾水,在众人的叫骂和讽刺声中,他才知道,父亲最喜欢的一个小妾,被人碰了,事后投湖自尽,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干的,他大声为自己辩驳,可他一个人的声音怎么大的过满屋人的声音呢,那一刻他是绝望的,他看向四周的人,希望有人能为他说一句话,可他看到的是,幸灾乐祸、嘲讽鄙夷、更可怕的是,他从老父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失望。
十四岁那年,他背上了奸淫父妾的罪名。
那件事情发生后不久,京城最大的钱庄万盛钱庄以及最有名的青楼红袖阁同时来了顾家,拿出了写着他名字的欠条,证人是四叔家的顾廷炳,证明他在青楼和赌坊去过,就连时间都说了出来,还有青楼和赌坊的小厮作证,父亲二话不说,将他捆了起来,那一次,他的骨头差点被打断了,等伤好了以后,他去青楼和赌坊找人对质,却被人挖坑,惹了没完没了的麻烦,彻底扬名整个京城,气的父亲吐了血,所有人都骂他不孝,却没有一个人去查一查事情的真相。
十五岁那年,常嬷嬷来探望她,见到了沉闷寡言的他,他忍不住跟常嬷嬷诉苦,常嬷嬷气的破口大骂,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在他的追问下,常嬷嬷告诉了他,当年他母亲嫁给父亲的真相,原来,他的母亲不但没有害死大秦氏,还是整个顾家的恩人,要不是母亲当年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父亲,整个宁远侯爵府就都不存在了,他那时候,是真的恨起了整个侯府,他们吃他母亲的用他母亲的,却还欺负他,骂他的母亲,最可恨的是父亲,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家人和那些刁奴说他笑话,四叔五叔每次跟他吵架,都拿他生母身份低微说事,父亲却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说。
后来,他便在顾家所有人面前理直气壮了起来,他再不惧怕父亲了,整日在外面风流快活,为非作歹,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每次父亲训斥他的时候,他都会冷冷地问父亲:“没有我娘那笔银子,你这爵位还不定保的住呢”,要是四叔五叔还有那些堂哥们在他面前嚣张,他就更嚣张地讽刺他们“整个顾府都是靠着我娘才能风光至今,你们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摆臭架子”,看着一张张铁青的脸,他心里高兴极了。
那时候,他只知道,将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和恨意都宣泄了出去,让顾家人都尝尝他尝过的滋味,却没想到,他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人都得罪完了,也让顾家人拧成了一股绳子。
十六岁那年,他遇到了朱曼娘,一个柔弱不能自理,却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子,她不要他的金银,也不喜欢他侯府公子的身份,她只图他这个人,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满心满眼地信任着他。
彼时的宁远侯爵府,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不理解自己的父亲,佛口蛇心的小秦氏,享受着白家银子却鄙夷自己的叔伯兄弟,哪怕回到自己屋里,也满是别有用心的美婢,在那里待的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会透不过气,于是曼娘那里便成了他疗伤的地方。
常嬷嬷劝过他,要他少和曼娘来往,他不听,反而和曼娘有了夫妻之实,曼娘还有了身孕,常嬷嬷劝他不要留下孩子,他想起了当初紫雁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不顾常嬷嬷的反对,将孩子留了下来,后来,孩子生下来后,是个女孩,常嬷嬷松了一口气,他却很高兴,别人会背叛他,但他的孩子不会。
后来,曼娘再次怀孕了,常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他那时候也觉得不妥了,只不过,既然孩子来了,就让曼娘生下来,以后再不生了就是。也不知道消息怎么泄露了出去,被父亲知道了他在外面置外室的事情,父亲逼着他处置了曼娘和孩子,他不同意,和父亲大吵大闹,父亲气的要带着他去宗人府断绝父子关系,他心痛的要死,却觉得,就是断绝了父子关系,他也要护着曼娘母子,后来,老父见他态度强硬,也就放弃了。
此后,所有人都告诉他,曼娘不是好人,他却觉得这些人见不得他过得好,他更护着曼娘母子了。父亲瞒着他给他定了一门亲事,他得知后,带着一众兄弟打上门去,将人狠狠地羞辱了一顿,这才将亲事退了,父亲知道后,骂了他一顿,他一点也没感觉了,只知道,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让谁不好过,即使父亲也不例外。
父亲和小秦氏动不动就逼着他成婚,他实在被念叨烦了,曼娘第一次求他,想要给两个孩子一个名份,他答应了,他花了不少心思,打听到余阁老家的余嫣然贤惠大方,他决定求娶余嫣然,之后再纳曼娘为妾,接她们母子三人进府。
为了此事,他装了大半年的乖,眼看着要成了,不想余家突然将余嫣然另许他人,不得已,他只能娶了余嫣然的妹妹余嫣红 ,余嫣红刁蛮任性,和他成婚第二天就打去了曼娘那里,他要是晚去一刻,曼娘母子就让她给发卖了,他气的要休妻,父亲大骂他是个孽障,后悔生了他。不许他休妻,他便去住青楼,再不去余嫣红房里。
后来,他两次遇到盛明兰,经过盛明兰的提醒,他去调查了曼娘,拿到结果的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五雷轰顶的真实感受,他满心信任的曼娘,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从他们相遇,到生孩子,到余嫣然的婚事,再到余嫣红找茬,都是曼娘算计来的,那一刻,他还在奢望,查的人哪里弄错了,他跑去亲口质问曼娘,一开始,曼娘不承认,直到他拿出证据的时候,曼娘承认了一切。
那一刻,他彻底的崩溃了,父亲为了银子娶了他的母亲,小秦氏为了帮他儿子夺爵位,故意养废他,四叔五叔花着白家的银子,反过来抹黑他,污蔑他,他最信任的曼娘一直欺骗他,将他耍的团团转,他只觉得自己好可怜。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曼娘那里,他想到了老父,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抱着老父的腿哭一哭,他回了侯府,老父在大厅里等着他,还没等他开口,老父便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他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和父亲大吵一架,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老父也没有让着他,骂他“见人生见种”,那是父亲第一次说那么重的话,他气的连夜离家出走。
三次南下
他骑着马,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清醒下来,他才发现,天大地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就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家,那个他无忧无虑长大的地方,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那个地方,他快马扬鞭,一路向南,一路上风餐露宿,最终到达了西南,他小时候住的地方,他在那里住了一个月。
某日,他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他顿时心里暖样样的,可拆开信后,他满腔生了烈火,信中说余嫣红怀孕了,要他速回京城,他直觉荒唐可笑,自从余嫣红找曼娘麻烦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余嫣红房里,余嫣红怎么怀的身孕,那帮人简直欺人太甚。他星夜驰骋,赶回侯府。
老父满心欢喜地告诉他,余嫣红有喜了,已经有两个月了,让他以后不可再胡闹了,要做个稳重的人,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他告诉老父,余嫣红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老父起初骂他冤枉人,他再重复了一遍,将那些年的委屈和屈辱都骂了出去,那一刻,老父脸上有不可置信、有惊慌、有后悔和歉意,可他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了,他将整个宁远侯爵府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骂宁远侯爵府是个污糟的烂泥潭,里面装着一群乱人。
之后,他就去了常嬷嬷那里,直到有人告诉他余嫣红去世了,他急匆匆赶回去,才知道,余嫣红吃堕胎药血崩而死,他直觉不对,让人一查,这次,又是曼娘干的,从那时起,他对曼娘彻底心死。他谁也没打招呼,连夜就离开了京城,再次南下
他一路做过苦工,在码头给人扛过沙袋,被人骗,被人欺,饿过肚子,睡过草地,一挣到钱,他就想着法子给曼娘母子寄回去,他发誓,他要活出个人样,让老父和顾家那一帮子好好瞧瞧,没有那个烂爵位,他顾廷烨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谁知,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侯府递来的消息,说老父病危,他不敢耽搁,跑死了好几匹马,赶到侯府,只见满府缟素,他想要去见老父,顾家所有人都拦着他不许他进府,他跪下来求,都没用,他发了狠的闹,他们受不住,这才让他进去磕头,所有人都防备着他,半个京城都在说,是他气死老父的。
他什么也不在乎,他只想老父能再骂一骂他,打一打他,他不明白,上次见面,还中气十足骂他的人,怎么就瘦成了那样,老成了那样,他问顾家人,老父临终可给他留有后话,所有人都骂他,还用恶毒的话诅咒他,也对,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老父怎么会还包容他呢?老父走了,他没有家了,或许老父走时,都在后悔生下他吧!
他骑着马,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带给他痛苦和悲伤的侯府,之后,扬鞭再次南下,这次,他不去西南了,他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他只能靠自己,是生是死,都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