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都是弓箭手,你还不肯回头吗”
身后,名声不好的萧山北开口。
他好像真的很着急。
我纵身向前。
回头?
我已回不了头。
1.
我是一枚棋子,名为灯花。
“灯花灯花,昨夜华灯初上,恰有小孩手捧灯火,恣意绚烂,你便叫这个名吧”
我的主子是臭名远扬的萧山北王爷,他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更有一个让无数女子唾弃的点:
爱人妻。
所以这群将要被送到各处王爷处当棋子,即将死去的人中,这段时间,我是过得最舒适的,因为他们惧怕萧山北。
同时,也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因为他们厌恶萧山北。
“世间的毒瘤,恶心的臭虫”
这是她们对他的评价。
我心里都想鼓掌,想起半月前他挑起我的下巴。
眸光潋滟,红唇齿白,像抹了上好的蜜。
“你长的最丑,就你了”
放浪形骸,迂腐孟浪,我给他再加一条。
这日,我跪在门外。
地下的石子咯得我膝盖没了知觉,萧山北才出现。
但他不是从屋里出来的,是从王府门进来的。
“哟,来的好早”
身后,男子在我脑门上开口。
他挥了挥手,身边的下人都散去,只剩下我和他。
看来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我去做。
想必这事,很是麻烦,我有些怨恨自己的运气。
好死难死,差别很大的。
“父皇想找一件宝物,听说是什么绝世高人的传家宝,我已经打探到在谁手中,你替我,偷回来”
太阳很大,王府里种了许多树,我有一种晕眩感。
偷?我们学的都是下毒,暗中扔匕首的阴险狡诈本领,从没学过偷。
看来萧山北不过如此,找人之前都不打听清楚。
“王爷,奴学的都是些不着调的下三滥手艺,管事的没教过偷”我向他解释。
言外之意,你重新找人吧。
要不重新给我安排个和我学的一样的任务。
萧山北却哈哈大笑,声音清澈,如同最单纯的少年。
“偷不用学,是一种天赋”
他笃定。
我木然。
是,我缓过神,他说的有道理,我一直都在学,认为只有学了才会。
可若我从来没进到“下三滥”门里,那偷这件事,我根本不会怀疑。
他好像,没有传说的那么胸无大志,只顾玩乐。
“那件传世宝,就在二王弟手中,今夜,我将你送做他妾”
“至于谋事,就在你了”
二王爷?那个死了妻子的鳏夫,与已故的二王妃如胶似漆,王妃死后,再也没有娶妻的二王爷萧山幼儿?
我苦笑,怎么遭了这样的事。
我正想开口,为自己争取一下。
“你不去,我可就差你姐姐去了”萧山北开口。
姐姐?我瞪大眼睛抬头,又赶紧低头。
姐姐,姐姐也成了他的棋子?
“不过,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萧山北走了两句,似乎无情,“二弟与故妻,恩爱无比,一个小妾去了,能讨到什么好处”
他话中冷意,我手抓紧地面,许是忘了撮指甲,有些连指的疼。
“奴去”
我答。
这刀山火海,我怎忍心姐姐去。
我听见萧山北的笑声,仍旧那般清澈。
我们棋子一生,寿命短暂,只求安稳死,不受尽百般折磨痛苦而死。
只是我不那么幸运,恰好沾上了这件事。
2.
二王爷果真如传闻般,温文尔雅,他一袭白衣飘飘,惹了多少姑娘垂眸。
“去,你与他呆上一夜,明日,我敲门,逼他带你回府”
在男儿楼里,他灌醉了萧山幼儿,我在房间,等候多时。
“奴晓得了”我答。
萧山幼儿正睡的香甜,我扶他躺在床上,看着他。
皇家的人,原来长得是这样。
也不过如此,和常人一样,不是富贵的眼睛,发光的鼻子。
“去去,你们这群酸臭乞丐,一边去,别污了贵人的鼻子,让人犯恶心”
小时候,有人赶我们,说王爷来了。
我因为瘦小,又在前边,被管家模样的人一把掀倒在地,王爷的马车即将驶来。
管家模样的人将我一脚踢到了边上,挪出空地来,供马车行走。
我记得,那脚,很臭。
我用河水好好洗了三天脸,才觉得自己没那么臭了。
月色将至,日光骤亮。
有人敲门,萧山幼儿也醒了。
此时我只剩薄薄的一层衣,我笑着瞧着萧山幼儿。
萧山北意味不明,“二弟,这姑娘可是照顾了你一夜”
萧山幼儿起身,认真捋直了衣角,正要走。
我觉得有人一直盯着我,似乎压迫,心间忐忑。
我抓住了萧山幼儿的脚,“公子,人家昨日一整夜在此,传出去谁还要人家呢”
说着,我挤下一滴泪来。
萧山幼儿抬了抬脚,我早料想他如此,故一把抓得很牢。
他没得逞,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脚。
萧山北在一旁搭话,“二弟你府中也缺个妾侍,这女子可怜,二弟带走倒也是美事”
呜呜。
我拿衣角擦着泪,“您这一走,奴的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萧山幼儿顿了顿,“行吧,你跟我走吧”
我成了萧山幼儿的妾室。
可他,着实有点油盐不进。
这日,我专门热了洗脚水,要替他洗脚。
哪知刚进门,四个婢女围在一起,正慢条斯理地替萧山幼儿洗着脚。
淋水的淋,揉脚的揉,按穴位的按穴位,而萧山幼儿闭着眼,一脸享受。
传闻萧山幼儿不近女色,正人君子,思念亡妻,日日哭泣。
谁说的。
我瞧他会享受得很。
“王爷,奴为您净手吧”
既然脚都被人挤着洗完了,我也挤不进去,手总能擦吧。
萧山幼儿不说话,我上前,替他擦手。
他不动作,任由我替他一根一根手指擦干净。
这是个,习惯了被人伺候的主。
什么传世宝,我在萧山幼儿府上根本没有听到过一个字。
我们棋子,十年二十年,只要活着,就要在完成任务的路上。
我想,一直待在萧山幼儿府上,做个和下人一般的妾室也好。
萧山幼儿虽然不如传闻那样洁身自好,但也不是大恶之人;在这府中,能吃能喝,倒也算是我的福气。
我都做好了一辈子待在萧山幼儿府里的打算。
直到这天,猝不及防。
萧山幼儿房里,竟然传来了女子娇柔的声音。
我惯于在萧山幼儿府上偷听墙角,以能得到传世宝的蛛丝马迹。
“你轻些”
女子的声音,软的和棉花一样。
轻飘飘的,落不到地上。
“我以为你真喜欢那老头子,要不怎会一直不来找我”
是萧山幼儿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生气和,撒娇。
“那我日日来找你,你我怕是命都没了”
“你要是真这么想,那我明日就”
女子哼了一声,似乎也生气了。
“哎哟,我不过说说,人家不是想你,我是日里想,梦里想,晚上想,早上想…”
平日还算正经的萧山幼儿,嘴里嘟囔,撒着娇说了百十个想。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能有这么多想。
“你骗我,我来找你时,你分明在打瞌睡,怎会是想人家”
“哎呀,睡觉也想嘛”
二人左一个人家,右一个人家,你生气了我生气。
有婢女走过来的声音,我离开了这里。
萧山幼儿,和亡妻情深似海。
背地里,却和别人,情意绵绵,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我得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得赶快找到传世宝,这府上,我不待了。
3.
萧山幼儿吹着萧,面前放着一幅画,画中是个女子。
旁边丫鬟哭泣。
喊着“王妃”
我大概猜到了,也挤了泪,呜呜哭起来。
“只有王爷记得王妃了”一个婢女旧泪还未干,就添新泪。
“王爷重情重义,还念着王妃,与王妃夫妻情深,王妃这一辈子,也是值了”
又一个婢女袖子抹着泪,鼻涕掉到地上。
婢女哭着,萧山幼儿深情哀怨吹着萧,好一深情男子,好动人的情感。
“王妃在地下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王爷,记得王爷的”
不知哪个下人开口。
噗,萧破音了。
接着又吹起了萧,好像那一声急促的破音,只是听错了。
皇家男子,善伪装,还是伪装中的好手。
正当我胡思乱想用下毒逼萧山幼儿交出传世宝时,萧山北来了。
这是来催了。
“王兄”
“二弟”
也许是在幼儿府上待久了,我也长了心眼,现下看着二人,也是虚伪的很。
看似二人都很激动。
实则,萧山北嘛,我知道,是来询问我传世宝的事;萧山幼儿嘛,如此激动,想必是装的。
因为,在这府里,我从没听他提过或者偶尔思念他的哪个王兄弟。
二人,各怀鬼胎。
我给二人上着茶。
萧山北一胳膊肘将茶壶撞翻。
好巧不巧,壶口朝萧山幼儿,淋了他一袖子。
萧山幼儿面色不郁,“毛手毛脚,跪下!”
这话自然是对我说的。
我反应不快,听话的本领倒是很快,这么多年在下三滥门里学的。
萧山幼儿重新换了衣,别的下人上了茶。
二人交谈甚欢,我跪在地下,想起那日,我也是这般模样。
他们话中,半点没有传世宝的影子。
却谈了整整半日。
我也就跪了半日。
萧山北走前,似乎压根忘了我。
我在希翼什么?
“你们要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
“当然,你们也要记着自己,不要作践自己,让别人笑话”
下三滥门里,第一课,是为奴之道,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教的。
夜晚,无人忘了。
我压着脚,慢慢起身,脚好像不是自己的,缓了很久,我才有点知觉。
扶着腿,我出了门。
即使疲惫不堪,我还是记着偷听墙角的事。
幸运的是。
那女子又来找萧山幼儿了。
听着,是个有家室的,难不成,这皇家兄弟,都喜欢人妻?这什么怪癖。
我听到里边男女呢喃。
“我故意告诉你父皇,我喜欢那个贱人家里的西山玉,到时候,你将此物献给他,我再吹个枕边风,这太子之位,不就是你的了”
我心一惊。
你,父皇?
“太子之位有何用,我倒是宁愿你与我双宿双飞,而不是,只能浮生半日”
是萧山幼儿,他又是一语的委屈。
“你与父皇恩爱,谁不知父皇最爱他的良妃”
似乎有人起了身。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我还不是为了你”
女子带了哭腔。
“你这话,是嫌弃我了”
“我为你费尽心力,只为日后你我如愿,你现在,竟竟”女子委屈困诉。
“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了那个贱人,还恨我…”女子还要再说什么,萧山幼儿却语气不善打断她。
“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要再提”
“哼”
“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我抬头看了看月亮,眨了眨眼睛,确认不是在梦里。
这个女子,是良妃,当下皇帝最宠爱的年轻的妃子,良妃。
好像,二王妃的死,也有玄机。
有什么玄机呢。
他们的对话在我脑中翻来覆去,一字一句。
还有西山玉,就是萧山北口中的传世宝吧。
我该不该告诉萧山北呢。
至少凉山玉的消息,我应该告诉他。
那也许是被歹人害死的死去的王妃呢,我该为她,寻得一份真相吗?
还没等我想清楚,便接到了萧山北的消息,让我离开萧山幼儿,任务变了。
我不想离开,想查清真相。
哪知,萧山北上了萧山幼儿府上。
此时我正摆着菜样,脑海里回想他们二人对话里的蛛丝马迹。
突然,手被人握住。
“二弟,就因为来了你府上一趟,王兄回到府上,就对这妾朝思暮想无法自拔”
他抓了我的手。
“不知二弟可愿割爱”
这是闹哪一出?
萧山幼儿微微一笑,倒像传闻中的儒雅翩翩公子了。
“这,不瞒王兄,弟也对这女子颇有好感”
……这二人在搞什么名堂。
我何时成香饽饽了。
萧山北不放手。
“亡弟妹的灵位还在这府中,王弟这样说,怕不合适吧”
二人气氛剑弩拔张。
话中好感的女子是我,可二人谁看了一眼我。
最后,萧山幼儿重新一笑。
“好,那就依了王兄的意吧”
“多谢二弟”
二人客客气气,仿佛天生的手足深情。
嘿,说问过我的意见。
“妾不想离开”
我开口。
我还没查明白呢。
再说,传世宝还没偷到呢;我们棋子,没有任务有变,一旦接了任务,不管如何,必须完成,除非生命终结。
萧山北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像要吃了我,我敢肯定,如果我不顺他的意,我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红唇微启,讽刺至极“一个妾,也有自主选择的余地了吗”
他拽着我,几乎是拖着我,出了幼儿府上。
“你这个奴才,真是贱”
我不知他是说我贱,还是犟。
到了一间茶馆,“现在父皇不找那间传世宝了,所以你目前没任务了”
他看上去心情不好。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试探问到。
“能为什么”
“他是皇帝,自然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兴之所起,兴致所落”
看来他不知道,应该是良妃生气了,不想要那个宝物了。
我该不该告诉他我听到的事呢。
“喂,你在想什么呢”
“回府吧,等下次任务”
“我们棋子,没有换任务一说,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
我不能告诉他。
萧山北气笑了,“下任务的是我,我说结束了就结束了,回府吧”
我没有和他继续争辩。
回了萧山北府。
但我,必定会查出真相,也会偷得传世宝。
4.
我在萧山幼儿府门口,被萧山北从背后拎起拖了回去。
“你不会真喜欢上萧山幼儿了吧”
路上,他买了一份炒年糕,拿在手里,却不吃。
西街铺子的年糕,很好吃,五文钱一份,我根本买不起。
“奴只是无聊,出来逛逛”
我不会告诉他真相的,都是王爷,也许他压根就知情呢。
萧山北不走了,在大街上。
我亲眼看着他,将炒年糕扔到了地上,饭店老板养了一只狗,极准地,含住了年糕。
却从不知哪,跑出来一群乞丐。
与狗,与流浪汉们撕打起来。
他拍拍手,朝着我笑,意味未明。
我却突然晓得了。
“奴,真的,只是出来逛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王爷府上”
他是在提醒我,提醒我的过去。
“最好是这样”
我心怀鬼胎,想着萧山幼儿那事。
萧山北手负身后,清然开口。
“年少时,有个乞丐姑娘曾从狗嘴里夺了给一块掉到地上的炒年糕给我”
他说着,就不说了。
我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我的话,他又停了声,我正好清净。
我记得萧山北真是人才,今日我仍旧狗改不了那啥,又来了萧山幼儿府上。
不过,我走的后门。
翻墙进去?
踌躇间,有人声而来。
我慌忙躲在暗处,是一个带着帽子的女子。
只见她轻轻一推,墙就左右开了。
我大为震惊,等她进去后,模仿她的动作。
“你倒是耍小脾气,又不要西山玉了”萧山允儿话中不满。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开心呢,你就离太子之位近点,我不开心呢,你就离那位子,远点”
女子话中从容又嚣张。
“你知我,并不是为那太子之位”
萧山幼儿深情款款。
“你知,我是为你”
二人郎情妾意,低语传情,听的我好不恶心。
本想离开,却听到那女子话中没了柔情。
“你那贱人,真死了?”我停了动作。
过了会,萧山幼儿才开口。
“我亲眼看着她喝下毒酒,你我一同将她埋到大桥树下,你怎地问出这种话”
萧山幼儿哼唧道。
话中嘲讽“难道你还想把她尸骨也再毒死一遍?”
许是女子听出他心情不善。
“不是,我只是,那日偶然见到了一个女子”
女子心有余悸的样子。
“你是想说你看到了我那亡妻?”
女子不说话了。
“天下间人不就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像的可太多了”
“你别疑神疑鬼了”
有人来,我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