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邻的咏史诗,以深邃的历史洞察力、鲜明的人物刻画与浓郁的哲理色彩备受赞誉,《咏史》组诗更是其中的代表作。前两首写季布和郭泰的诗歌已经赏析,现在继续欣赏最后两首。这两首诗歌描写的主人公分别是谋杀董卓的官员郑泰,和蔑视权贵的名士朱游。
咏史·郑泰
公业负奇志,交结尽才雄。
良田四百顷,所食常不充。
一为侍御史,慷慨说何公。
何公何为败,吾谋适不同。
仲颖恣残忍,废兴良在躬。
死人如乱麻,天子如转蓬。
干戈及黄屋,荆棘生紫宫。
郑生运其谋,将以清国戎。
时来命不遂,脱身归山东。
凛凛千载下,穆然怀清风。
这第三首诗,开篇即点明郑泰之“公业负奇志”,揭示其内心深处蕴藏的非凡志向与宏图大略。诗人用“交结尽才雄”进一步丰满其人物形象,展现其广纳贤才、团结英豪的气度与胸襟,暗示其具备领袖气质与改革图强的潜力。然而,“良田四百顷,所食常不充”这一对比强烈的描绘,揭示了郑泰虽家产丰厚,却生活简朴,反映出其淡泊名利、以天下为己任的高尚品质。
“一为侍御史,慷慨说何公”两句,将郑泰置于官场之中,凸显其身为侍御史时敢于直谏、以国事为重的忠诚与勇气。他试图说服“何公”(指何进),揭示其政治见解与战略规划,但“何公何为败,吾谋适不同”,暗示郑泰的策略并未被采纳,反而导致何进的失败。此处,诗人以简洁的文字揭示了郑泰在政见上的独立性与前瞻性,以及他在现实政治中的孤立无援。
“仲颖恣残忍,废兴良在躬。死人如乱麻,天子如转蓬。干戈及黄屋,荆棘生紫宫。”这四句诗是对当时社会动荡、政权更迭的残酷写照,其中“仲颖”指董卓,其暴虐行径导致国家陷入混乱,皇帝如同飘摇的蓬草,皇宫被战火摧残,荒芜丛生。在此背景下,郑泰“运其谋,将以清国戎”,表明他仍坚守理想,欲以智谋澄清乱世,恢复国家秩序。然而,“时来命不遂,脱身归山东”,揭示了郑泰在现实困境面前无法施展抱负,被迫选择退隐,其悲剧命运令人扼腕。
卢照邻在《咏史·其三》中运用了对比、象征、借代等多种艺术手法,使诗歌意象丰富、情感饱满。如“良田四百顷,所食常不充”通过物质财富与生活简朴的对比,突显郑泰的精神追求;“死人如乱麻,天子如转蓬”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象征乱世的惨烈与皇权的衰微;“干戈及黄屋,荆棘生紫宫”借古代宫殿的象征意义,寓言国家权力的颠覆与文明的陨落。
这首诗,诗人以郑泰这位东汉末年的名士为描写对象,描绘了其负有奇志、交结才雄,却最终未能实现政治抱负,不得不脱身归隐的人生轨迹。诗人对郑泰的敬仰与惋惜之情贯穿全诗。这首诗不仅是对郑泰个体命运的咏叹,更是对历史进程的深度反思与对现实政治的犀利批判。这种对历史教训的深刻反思和批判,无疑包含了对现实政治的警醒与期待,呼唤清明政治与贤能治国理念的回归。
咏史·朱游
昔有平陵男,姓朱名阿游。
直发上冲冠,壮气横三秋。
愿得斩马剑,先断佞臣头。
天子玉槛折,将军丹血流。
捐生不肯拜,视死其若休。
归来教乡里,童蒙远相求。
弟子数百人,散在十二州。
三公不敢吏,五鹿何能酬。
名与日月悬,义与天壤俦。
何必疲执戟,区区在封侯。
伟哉旷达士,知命固不忧。
这第四首,开篇即以“昔有平陵男,姓朱名阿游”起笔,简洁地勾勒出朱游的身份背景,平添历史厚重感。“直发上冲冠,壮气横三秋”两句,以极具画面感的比喻,展现出朱游刚毅勇猛、豪情壮志的形象。他的怒发冲冠,象征其愤世嫉俗、不畏强权的决心;壮气横贯三秋,寓意其胸怀大志、气势磅礴。
“愿得斩马剑,先断佞臣头”揭示了朱游的政治理想——铲除奸佞,匡扶社稷。他渴望手握斩马剑,斩断祸国殃民之辈的咽喉,表达了对正义事业的坚定信念与对邪恶势力的无比痛恨。接下来,“天子玉槛折,将军丹血流”描绘了朱游在抗争中遭受的挫折与牺牲,暗示其忠贞不渝却遭迫害的命运。
面对生死抉择,朱游“捐生不肯拜,视死其若休”,表现出宁死不屈、舍生取义的高贵品质。诗人通过“归来教乡里,童蒙远相求”展现了朱游在政治挫败后转向教育事业,以教化乡梓、启迪后学的方式继续践行其理想主义情怀。其弟子遍布“十二州”,足见其人格魅力与教育影响之广泛。
“三公不敢吏,五鹿何能酬”一句,以“三公”象征朝廷高官,以“五鹿”象征禄位俸禄,表明朱游虽受朝廷冷遇,但其高尚品德与卓越贡献使得朝中权贵也不敢轻慢,而那些世俗的功名利禄也无法真正回报他的付出。
最后,“名与日月悬,义与天壤俦”高度赞美朱游的声名与道义如同日月高悬、与天地并存,永垂不朽;“何必疲执戟,区区在封侯”则传达出诗人对朱游超越世俗功名、追求更高精神境界的赞赏,认为真正的伟人不应拘泥于封侯拜将的小格局,而应如朱游般旷达知命、不为外物所累。
“伟哉旷达士,知命固不忧”以“伟哉”二字发出由衷赞叹,称颂朱游为“旷达士”,高度肯定其超脱物外、顺应天命的人生态度。这种不为功名利禄所累,不畏强权压迫,坚持独立人格与道德理想的旷达精神,正是诗人内心深处所向往与推崇的价值取向。
这首诗聚焦东汉名士朱游,通过对朱游英勇抗争、壮志未酬、教化乡里直至从容赴死的人生历程的生动描绘,赞美其刚正不阿、舍生取义的崇高品格与超然旷达的人生态度,展现了诗人对历史人物的深刻理解和对人性光辉的热烈歌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