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赐婚了,赐婚对象是战败国的君主
而战胜他们的,正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的少年将军。
大婚当日,他抛下将军身份,持剑抢亲。
我坐在轿中,早已泪眼婆娑。
后来,我的少年将军,却被他的国君设计,尸骨无存。
我跪在那片荒芜的野地上,一寸一寸地翻找,最终只找到了那柄随他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断剑,剑毁人亡!
倾盆大雨落下,我仰头,看着阴沉的天,泪水混着雨水,也夹着心底的悲愤,汹涌而出。
「你戎马半生,最终却被你拼命守护的国家背叛,落得如此下场,可曾有怨?」
我抱着那柄断剑决然一笑,不重要了,离国已然被灭,叶傲天也已自尽于龙椅之上。终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而我,也该来陪你了…
天涯海角,惟愿与君永不相离!
1
我出嫁当天,连绵了半月的阴雨才渐渐停息,天边终于露出一抹霞光。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无一不看出金国君主对我的重视与宠耀。
而我却没有半分开心。
因为我相府嫡女的身份,我自幼便严于律己,懂事听话。因为我第一美人的称号,我承受城内贵女无尽的恶意与疏离。
如今,两者融合,我便成了联姻的最佳人选。
我端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无端生了些许厌烦。
「时辰到了,新娘该上轿了」
门外传来喜婆喜气洋洋的声音。
丫鬟帮我盖上盖头,我被人扶起,如同提线木偶般,跨过一个又一个台阶。
直到眼前出现几双精致的绣鞋,我才回过神来。
「婉之,是爹没用,护不住你。君上一意孤行,爹,尽力了…」顾丞相声音沙哑,憔悴不堪,似乎已经多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天气寒冷,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丞相夫人也过来握紧我的手,哽咽着说道。
她原是我母亲的丫鬟,后来被老祖母看上,给我爹做了通房。我出生不久,母亲就病逝了,她被抬为了夫人。我虽并非她亲生,但这十八年来,她对我的关怀却不比其他孩子少。
我想,这个时候我应是要哭的。我试着眨了眨眼,想逼出几滴泪来好应应景,却只觉干涩。也是,眼泪早不知在过去的几个日夜,独自一人,蒙着被子流了个干净。
我抽出手,后退三步盈盈一拜:「父亲,女儿不怪您,您不要再自责了。母亲,您放心,女儿会一切安好的。」
「时候差不多了,新娘快请上轿吧。」耳边又传来喜婆讨厌的公鸭嗓。
我被盖头遮住视线,目之所及,唯有方寸之间。周遭,百姓们吵吵嚷嚷,隐约听得说,我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我笑了,从懂事至今,类似这样的话,我听到不知多少遍。若我真是有福之人,我现在应当和我心悦之人寻一处世外桃园,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沦为棋子,任人捉弄。
我被扶进喜轿,心底有些失落。他还没来…
他不来是对的,即便他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我宽慰着自己。
「起轿!」轿夫高喝一声,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也随之响起。
「慢着!」
轿子刚抬起又被重重落下。
那声音穿过重重人群,清晰落入我的耳中。
我心中猛然抽痛,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要冲出去,投入他厚实而又温暖的怀中。可是…抓着轿帘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无力垂落。干涸的眼一阵酸痛,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又咸又涩。
我怔怔想着,原来不是流不出泪,而是没有遇到能让我流泪的人。
2
我是丞相府的嫡女,他是将军府的庶子。我的父亲与他的父亲是生死之交,以至于幼时,我们两府相交甚密。甚至想过,让刚出生不久的我和他结下娃娃亲。
好景不长,丞相府主掌政权,将军府主掌兵权。私下相交,乃是君王大忌。两府只好明面上断了联系,我和他的娃娃亲,到底是没结成。
虽碍于身份,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往。但这并不妨碍我同他一起长大。
我在相府,只能是嫡女顾婉之,只能习女德,做女红,只能是那个温柔端庄,乖巧懂事,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小姐。
而在他面前,我就只是顾婉之,自由的,随心的,为自己而活的顾婉之。不需要听从任何人,不会被约束,被比较,被嫉妒,被怨恨。远离烦恼,远离纷争,远离勾心斗角。
此生,愿得一隅,只得一心,便足矣!
3
思绪渐渐回归,我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鸦雀无声的大街上,楚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是一枚精致小巧的虎牌。
「那,那好像是兵符吧?楚将军把它拿出来干什么?」有眼尖的百姓认了出来,却有些不敢确定。
我坐在轿内,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厉害。
楚睿看着将他团团围住的士兵和一旁傻眼的相府一家,缓缓开口:
「我,虎营营帅,离国大将军,楚睿。自幼与顾婉之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半月前,君王曾亲口许下婚事,谁知第二日便将我软禁府中,宣布要与金国联姻。」
「我在战场浴血十年,不曾后悔,不曾怨愤,为的是重振我将军府的威名。而今,区区战败之国,君王竟要与其联姻,如此出尔反尔,是非不分,实不配我忠心追随!」
他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顿了顿,又接着道:「这样的兵权,我不屑要!今,仅以此符来换婉之,若你们还认我曾是主帅,还念曾经并肩之谊,就请让开。」
他举起兵符,轻轻松手,兵符掉入尘土之中,发出轻微声响。众人心中却是重重一震,心情猛地沉重起来。
明明是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我却只觉得心中一片滚烫,像是要将我融化。冬日的寒风不再冰冷刺骨,反倒随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带来一阵暖意。
外界一阵骚动,伴随着几道移走的脚步声,似乎那些士兵也为楚睿的赤诚所感动。
我能听清百姓们压低声音的惊叹,能听清父亲大声的呵斥,听的最清楚的,就是我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楚睿一步一步走到轿前,伸出手:「婉之,你可愿随我离开?」
愿意!当然愿意!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2
我当即想起身下轿,头却不小心撞到轿顶,发出一声闷响,我顿时僵住了身形。这一撞,如同一盆冰水将我从头到脚淋个彻底,我的心一下又冷了回去。
我颤着声:「我若不顾一切随你离开,丞相府必受牵连,我不能这么自私…」
「婉之…」
帘外,楚睿双手攥拳。
你何时才能为你自己想一想!
良久,他释然一笑,「也罢,你若不愿,我尊重你,我随你一起入金,纵使前方有千难万险,我都陪你一起面对。」
我无法想象,满怀希望的你,是怀着怎样的哀伤,对我说出的这句话。
楚睿,对不起!
我真是个自私的人!
4
说来可笑,城破那天,就是我出嫁那日。
毫无预兆的,人群开始慌乱起来,四周刀剑乒戈之声渐浓。
我听着人们的喊杀声,求饶声,嘶吼声…刀剑入肉,鲜血喷涌之间,我想通了其中关键!
所谓的联姻,不过只是金国借机偷袭离国的借口罢了,他们趁城门大开之际混入,又趁楚睿抢亲之际起事。
好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我猛地扯下盖头,轿帘随着一阵强烈的寒风高高掀起,我透着乍然初现的光,看见一片血色。
无数百姓尸体横死街头,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什么,生命就已被无情夺走。
我看着他们的尸体,满目悲凉,遍体生寒。
恍惚间,我的手被牵入一个温暖的掌心。
是楚睿!
他一手紧紧护着我下轿,一手持剑,奋力杀敌。
火红的裙摆曳地,与地上汩汩流淌的鲜血交织相融,艳丽而刺眼。
他凭着一身本领,带着我杀出了城门。
寒风在我们耳旁呼啸着,我握紧他的手,紧跟着他的脚步,奔向只有我们的未来…
5
我靠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视线却飘飘悠悠,毫无焦距。
我们找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隐蔽居所,虽然简陋,但却是这乱世之中难得的安逸。
距城破那天,已然过了一周。
我鲜少出门,只是偶然听得楚睿提起,金国已经攻破了绝大多数城池。现今,唯余皇城还在负隅顽抗。
楚睿进屋,把柴火放下。又烤了烤火,除去一身寒气,才过来抱了抱我。
我急忙拉着他坐下,担忧问道:「怎么样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温润,「放心,内城显赫的达官贵族都进宫暂避了,相府也在其中,可保一时无虞。」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外城已经被破,攻破皇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但此时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我靠在他的怀中,贪婪的吸取着他的气息。
十年不见,从前那个活泼,灵动,无论何时脸上都挂着笑意的少年,历经种种磨难之后,还是变得沉闷,稳重起来。
我抬手,覆上他紧皱的眉头,轻轻柔柔地,将它抚平。
我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问道:「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他笑了笑,故作开怀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不过是忽然想到,如果没有你,恐怕如今的我,也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又何来荣耀满身,战功显赫的楚将军?」
他捧起我的脸,眸中情意浓厚得几乎要将我化开。
「我家婉之长大了,更加漂亮了,在军中的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想抱抱你…」他说着,低下头埋入我的肩颈处。
「这香味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嗯~」
他兀自陶醉时,我的一声闷哼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怎么了?」他抬起头,茫然问道。
「那个,我脖子比较敏感,你的呼吸扫着我,痒…」
我羞红了脸颊,呐呐道。
「哈哈哈…」
他笑了, 是我们再次相见以来露出的第一抹开怀的笑。即使过了十年,他的笑容却一如当年那般,阳光璀璨!
6
我们同为十岁那年,将军府出了重大变故。
楚睿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传了回来,楚睿母亲无法接受,当场晕倒。随后大病一场,最终也还是没能熬过去。
几日之内,楚睿痛失全部至亲。
而楚睿尚且年幼,无法主事,兵权也被君王收回。
盛极一时的将军府终究没落了。
楚睿遭受打击过大,缠绵病榻多日,在我的细心照料下,才渐渐好了起来。
没想到,自他病好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遣散了全部家奴,还日日喝酒玩乐,浑噩度日。
我知他心里苦楚,无处释放,只能借此消磨。于是,我给足了他时间与空间。
可他却把我的无视当做放纵!
阳光明媚的春日,是一个适合赏花踏青的好时节。
我亲自备了一桌好菜,邀他来以花闻名于世的璃月阁,赏花,品茶。也想要好好和他聊一聊。
然而我等了许久,依旧不见他的身影,我怕他路上出什么事,急忙一路寻找。
却不想,在那檐墙柳荫之下,我见到了他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的凶狠的一幕。
他咬着牙,用脚不停地碾着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一滩黑色的血肉,口中还不停骂道:「让你咬我!让你咬我!让你也欺负我!凭什么,你们都该死!」
一股怒气直冲我的大脑,心底却冰凉一片,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我离他五米朝外站定,冷冷道:「你在干什么?」
他看到我,神色有些惊慌。
他忙跑向我,声音有些哆嗦,「不是这样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染着血的鞋,踩在洁白的地面,显露出连串的脚印,格外晃眼。
「你站住!」
我慢慢走向他,8岁的他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在他低头之际,在他诧异的目光下,用尽我的全力,扇了他两巴掌。
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我总觉得,给他时间,他会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