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没有见过妈妈，爸爸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能经常在电话里听到妈妈的声音，妈妈的声音很甜很甜……

明明放学给老师再见的场景

今年2月的一天傍晚，我独自一人在灯下看书，忽然固定电话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我拿起电话“喂”了几声，对面才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妈妈！你是妈妈吗？”

一个女孩的声音，稚嫩而低婉。

“你找谁呀？”也许是受到这个稚嫩的声音感染，我没立刻放下电话，也许是怕惊吓了电话那头的孩子，我用极其轻微的声音问她。

“我找妈妈，你是妈妈吗？”怯怯的声音充满着渴望，却能听出有几分凄凉。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正在寻找母亲的孩子。而我，还是一个从未曾做过妈妈的女生，此刻让我不知道该所以然。我故意拖长了声音：“你是……？”

“我是明明呀！”显然，孩子有些迫不及待，是怕我挂了电话，声音急促也大了起来。

“明明，你在哪里呢？”我用母亲的情怀和语调询问她。

我听到电话的那一边“哇”的一声，女孩情不自禁竟放声大哭起来。我大声喊叫道并急切地安慰着她：“好孩子，别哭，快告诉妈妈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嘤嘤的抽泣声，她哽咽道：“妈妈，我一个人在家里，好害怕。也没有吃饭，爸爸还不回来。我的作业也做完了。我很听话。妈妈，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呢？爸爸说你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说我懂事了，你就会回来。妈妈，我现在懂事了，我的功课是班上第一名，可您怎么还不回来呢？”

我揪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孩子的话却使我陷入了悲凉和沉思当中。我望着窗外黑魆魆的暮色，不知道该怎么样来结束这场谈话。我以母亲般的慈怜对着电话说：“好孩子，如果你害怕了，如果你想妈妈了，就给我打电话，记住，妈妈永远想着你呢。”

此刻，她开心极了，她高兴地告诉我，她是通过脑海中的印象来拨打号码的。她很得意地说：“妈妈，你真难找。有一次，我听到的是一个叔叔的声音，我说我要找妈妈，她就使劲地冲我吼着，吓得我差点哭起来。还有一次，一个叔叔说让我放下电话去找他，说她和您在一起。我都压根没相信他呢，肯定是大骗子。我相信，只有我自己能找到妈妈！”她自信地无拘无束地笑了起来……

她高兴了，可我却忽然怎么也听不了下去。

这是一个具有怎样遭遇的孩子呀？她多大了？上几年级了？家在哪里？这一切，我都不敢去询问，我忽然有了好多好多的疑问，好多好的猜想。我想，既然是妈妈，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一切呢？孩子会怀疑的。

此后，一连好几天，手机都会准时响起。渐渐，我也知道了小女孩的情况。她在河北邯郸一所小学读书2年级，每天都要乘坐40分钟的公交去上学，中午用5块钱吃午饭，爸爸常常很晚才回家。而且，我也知道了，她叫赵明，很喜欢唱歌跳舞，常常在电话那头给我唱些她刚刚学会的新歌听。

8月份，学校放假了，我和丈夫带着孩子去上海旅游，整整一个月。

旅游回来的当天，电话铃忽然又像过去一样很准时地响了起来。是明明！电话那头传来她很委屈的声音。她说这些天每天都在给我一遍一遍在打着电话，就是没人接。她问：“妈妈，你去哪里了？学校放假了，别的孩子都去了夏令营，有的很妈妈去旅游了。可我总是一个人在家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孤独呢。妈妈，我真想让你带我出去玩玩儿，同学们都看过上海外滩，说可好看了，可没人带我去。妈妈，你一直不接电话，不会是您不想要我了吧？”

我的心忽然颤抖起来，回答她的只能是沉默。可怜的孩子，我能告诉你我带女儿去上海了吗？鬼使神差我竟然在一个孩子面前开始编造起谎来了：“我暑假太忙了，等我有了时间，就一定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玩”。

期中考试结束不久，明明就来电话向我汇报她的成绩了。她说语文考了99分，是全班第一名。第二明是李夏，98分，她妈妈奖了她一大块儿巧克力。她的同桌董晓梅才考了74分，挨了爸爸的打 ，屁股都被打成四瓣了。

我问到：“爸爸奖励了你什么呢？”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许久，她才对我说，爸爸从来不管我，有几次老师要在家长作业本上签字，可爸爸很晚才回来，我就模仿他的字迹签了，结果老师狠狠地批评了我，说我是撒谎不诚实的孩子。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明明是乖乖，好好学习，妈妈一定奖励你很多很多的巧克力，一定会奖励你到上海、北京去看外滩、天安门。当然的话，如果你学习成绩下降，妈妈可要打你的屁股哟。”

说完，就能听到那边是一声清脆的欢呼声。孩子甜甜脆脆的一声：“妈妈，拜拜！”

两个星期后，明明又打来电话，她以一种非常开心的语调对我说：“妈妈，数学测验成绩出来了，我没有考好，你快回来打我屁股吧！”

我第一次被喜悦震惊懵懵的。我无言以对。我明白小明明的心思，为了妈妈能打屁股，想见见妈妈，搂着妈妈撒撒娇，竟然以学习成绩不好犯了错误为理由。多么幼稚单纯的童心啊，为了一个温馨的拥吻，竟做出让大人都意外的举动。这也许就是孩子的“壮举”吧。

自然，我批评了明明，也很严厉。责备她为什么不理解妈妈，还撒谎。她哭了，很委屈的哭了。她哽咽抽泣地说:"我错了妈妈，其实，我还撒了个谎呢，本来，我是很想考个70分，可我还是考了个98分。我只是想见到妈妈才撒谎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妈妈操心了……”

我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不自觉的都在等着明明的电话。第6天深夜3点多，电话铃声依然如故又和往常一样急促地响了起来。可这次，却是一个男人尴尬而迟疑的声音：“请问，请问，您是一直……我是明明的爸爸，孩子病了，发高烧说胡话……一直执拗着要给妈妈打电话……我知道和您素昧平生、素不相识，可我不知道明明怎么惦记着您的这个电话号码的……她还说，再过几天啊，再过几天，11月8号她就要过生日了，她说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妈妈能像天使一样忽然出现……”

我的心陡然一惊，我该如何面对？我提心吊胆地问这个男人：“明明怎么样了？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状况？为什么、为什么她妈妈不能陪伴孩子的成长呢？你们拥有一个这么懂事的孩子”。

电话那头突然压低了声音：“请您别着急，明明是肺炎，情况已经好转。我们的事情以后慢慢告诉您，只是，只是……我对不起孩子。”

我说：“别说了，让明明接电话！”我此时又一次迫不及待了。

“妈——妈——！”一声弱弱的声音，立刻让我倾盆雨下，一声期待已久的呼喊，瞬间冲破了我的心里防线，击碎了我柔弱的心脏。此刻，我的心真的好像碎了一般。

“妈妈，我病了，在医院呢。别的孩子都有妈妈陪着，打针还哭，我很坚强，只是想着妈妈能在我身边陪着我。妈妈，你到底啥时候能回来呀？妈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呀？”

我的喉咙就像鱼刺梗住一样，不知道是该痛苦，还是该后悔。我完全被孩子代入了一个从未感知的境界和情绪。

稳定一下情绪后，我终于结结巴巴说了一句：“好孩子，我……妈妈一定回来照顾你，不离不弃。”

于是，我决定在明明生日这天，买一大堆的礼物送给她。

11月8日这天，我买了一大盒巧克力让服务员精心地包装好，用满满的祝福写上：祝我心爱的小明明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这天，我早早就来到明明就读的小学，并找到了明明的班主任侯老师。我说明来意，也说了我和明明的电话故事，整个办公室一片静谧。侯老师告诉我，明明同学是她最疼爱的学生，不仅学习成绩好，人也懂事。不幸的是在两岁那年，妈妈由一位亲戚担保去了美国留学，本来应该一年后会回来的，或者把丈夫和孩子都办过去的，但两年后她却提出了离婚。此后，明明的处境就变的令人心酸了。她的父亲也由此忽然的变故而变得情绪异常低落，依靠酗酒，也不管孩子，妄想着以此来逃避本来应该两个人共同承担的责任，以堕落的心态逃避未来。常常赌博，寄希望以赌博来获得利益，赢得一份男人的尊严，让他的女人回心转意。而小明明也有一种本能的预感和感知，她更加自觉、发愤、百折不挠，真是一个少见的女孩。

侯老师边介绍，边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作业本递给我，忽入眼帘的就是一份优秀学生的作文——《我的妈妈》：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一个让很多孩子一样的妈妈，她时我最安全的依靠。爸爸说她去了远方，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我能经常在电话里听到妈妈的声音，妈妈的声音真的和所有人不一样，很甜很甜，很暖很暖。我无时不刻都在想，我的妈妈一定很美，就像棉花糖一样，我时刻能高举着她，随时随刻甜润我、温暖我冷冷的小脸。

我还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其实只能给我亲爱的老师说。就是有一天，等我妈妈给我在作业本上签字的时候，能看见我在艺术团上最优秀的表演，妈妈一定会很开心，且开心极了。

……

读着读着，我的视线竟然湿润模糊了起来。我固执地对侯老师说：“请你把所有明明的作业给我找出来吧，我要给她签上我所有的名字——妈妈。”

最后，我还写下一段发自肺腑的话，希望她能早日看到：女儿，你的作文棒极了，妈妈看了心里都流了泪呢。好孩子，你一定要相信妈妈，妈妈时刻都在惦挂你，祝福你，看着你。你的生日，妈妈一定会送给你一盒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一定会在暑假带你到上海、到北京、甚至到三亚，好多好多的地方去，这是对你的最好的奖励。

明年的生日，妈妈一定会来到你的身旁，和你的小朋友一起过一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开心的生日patient。

……

写完这段话，我不知道能不能给这个孩子一丝温暖，一丝慰藉，不知道能不能让孩子保持那份天真的爱和进取的心。但我暗暗发誓，我会尽力去把那份温馨的母爱一点一滴地去渗透孩子的心灵当中，让她去做爱的接力者、传递着……

走出学校，却难舍这个学校。一步一回头，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妈妈！